第84章 第八十四场戏
谢先生与叶止杀交手, 心头又有一种古怪感在浮动, 他不是傻子, 心思也不是迟钝那一挂的，几次交手下来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实在捕捉不到。
要不是叶止杀神色肃然一派认真, 他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个恶趣味的同族高手，一直在装弱耍着他玩。
【小饼干，你应该继续怀疑的】
【恭喜你，成功错过发现真相的机会】
【其实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还是挺想看看他知道真相的表情的，一直玩弄别人的人生, 结果自己也是别人游戏中的一环】
【终于要吃掉这块小饼干了吗？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盒饭拿好, 一路顺风】
＊
雪无双一剑斩下，白色的剑光如天际银河, 带着绝美的杀机与无可抵挡的气势，横扫了周遭一切受魔气影响嬉笑飘浮的鬼魅。
她清冷的眸子直视着前方坐在轿子中的玄衣男子, 纱幔随风舞动中，对方的眼睛同样渊深莫测。
护卫紧张的将手按在刀柄上，他们都正值壮年，几乎是听着剑仙的传说，走过少年无畏的时光。
如今真的见到了昔日的偶像，却是站在对立面, 也不得不叹一声人生当真是世事无常。
墨渊淡淡开口, “你们退下。”
几个护卫一怔谁都没动, 墨渊又重复了一遍, “退下。”
几人也算实力不俗，但皆知自己挡不住剑仙的一剑，此时听到墨渊的命令，不管是因为什么，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转身投入到了与四处乱窜的鬼魅的厮杀中。
雪无双的指尖轻轻动了动，重新举起剑，一个人的气息落在了附近，“无双姑娘，能把这个人交给我吗？”
雪无双微微侧头，看到披了件红色斗篷的云朵，斗篷深红衬的云朵原本清秀的脸十分的惨白。
云朵对她轻声道，“我与他有血仇需要了结。”
“你进步很快。”雪无双转身这么对云朵说了一句，身形一闪跃入了新的战局。
云朵点头致谢，随后她在墨渊对面站定。
墨渊自她出现，深渊一般平静的目中闪过几许复杂的情绪，但终究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你来了。”
“我该来了。”云朵露出一个薄凉的笑容，“我若不来，你我之中有人死在他人手中，该多遗憾。
毕竟今生的恩怨，还是今生了断为好。”
墨渊静默片刻，“也好。”
说完两个人像是话都说尽了，重新归于沉默。
云朵先一步动了起来，她几步就已经到了墨渊面前，一掌劈下，墨渊侧头避过，身形向后跃去。
“你修行的功法对你的心性影响很深。”墨渊说。
云朵紧随其上，两人用拳脚功夫过了几招，她才漫不经心的说，“改变是我自己所愿。”
墨渊淡淡的说，“终有一日，你会背叛你自己。”
“或许吧。”云朵唇边有嘲讽的笑意一闪而过，“看起来你很怀念当初那个我。”
她掌风越发凌厉，“可惜善良无用，不如不要。”
她这被避过的一掌击落在了轿子上，轿子发出了木材断裂的声响。
墨渊身形浮在半空，垂目望着云朵。
云朵脚点在一旁纤细的树枝上，“你在犹豫什么？事到临头，别说自己后悔了，我会笑出来的。”
墨渊说，“我从不为自己所做的事后悔。”
人这一生一旦做出选择，是对是错都无法回头，只是……终究有些恍然罢了。
他目光凝在云朵身上，内力涌动，雪白与墨色交缠的双龙，从他身上盘旋而出，飞向天际，发出气势凶猛的鸣啸。
随后双龙一前一后纠缠着，化作黑白两道光柱，向云朵头顶袭下。
云朵戴着手套的手掌交贴轻移，然后掌心朝上迎上了这两道光柱。
正在交战的众人，只觉得又是一阵心悸，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以那个能量爆发点为中心，方圆十几里都被夷为平地。
随后人们看到天空有红色的光一点点飘下，像极了破碎的嫣红花瓣。
彼时叶止杀将剑捅·进了谢先生的胸膛，她面无表情的说，“你输了。”
谢先生倒也无畏，只是诡秘一笑，“可你们人类的劫难还没有结束，失去的，你永远都拿不回来。”
瞧瞧这临死前还给主角捅刀的作风，听听这欠抽的语气，小饼干，本次最佳反派奖是你的了。
叶止杀掩去眼底的欣赏，脸上闪过一丝悲凉，抽出长剑，望着谢先生坠下半空，身形化作黑气消失。
叶止杀跟着落下，沉默许久，从怀中摸出那块血玉。
“顾公子……”
他们之间的缘分太浅，刚刚倾心相交，还没来得及赠送彼此什么礼物，就已经生死相隔。
如今连怀念，都要用对方最后献祭生命之物。
这么一想，心中更是悲凉。
叶止杀闭目将血玉贴在额头，轻声呢喃，“顾公子，我终于为你，为其他前辈报仇了。”
有一滴泪落下，滴在了血玉上。
“叶姑娘。”顾天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大哥这一生也算了无遗憾。”
叶止杀慌忙拭去脸上的泪水，见顾天星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是一派真诚，“谢谢你。”
“啊！三公子你来了。”叶止杀冲他笑了笑，“好久不见了。”
“所有的事情，我都听阿玖说了。你都想起来了？”顾天星问。
叶止杀点了点头，“之前我去了无尽苦海，被浮尸围攻落入水中就想起来了。
那种感觉……和那时一样，很抱歉，我只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你尽力了。”顾天星微微叹息，随后又是轻轻浅浅一笑，“都是该应的劫。
你在最后一刻都陪伴着他，我想大哥也是……开心的。”
他这一生太孤独了，谢谢你最后没有让他一个人。
叶止杀似乎明白了顾天星的话，眼中又浮现出点点泪光，她微微仰起头掩住泪意。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
云朵望着漫天的绯红，半跪在地，垂头吐了一口血，她的手看起来血淋淋的，和一只手套粘连在一起，将手套浸染了个透彻。
她像是根本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挪了下沉重的身体，靠在了旁边的碎瓦砾上，“真美啊，不是吗？”
墨渊气若游丝的躺在一旁，他伤的比云朵要严重的多，胸膛传来的剧痛在一点点抽离他的生机。
他望着黑暗的天空，一如前生他死之前。
这一次人族能赢吗？他依然对自己的同族毫无信任，却期待他们能赢。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但他也没有力气笑了，只是把目光转向了云朵。
女孩用另一只手拭去脸上的血迹，神色无喜无悲。
“您好，墨渊大人，我是您的协丛女官云朵。”
“你被欺负了，连告状都不会吗？”
“我……”
“这个世界不会怜悯弱者的眼泪。”
“谢谢您。”
“为什么？”
“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在城中推行的政策，都是为了和我一样弱小的人，现在您和我说这些也是为了我抱不平，我会努力……不那么没用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怒其不争罢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对了，这个送给您。”
女孩笑容明媚的将一朵白色的小花递了过来，那笑容渐渐朦胧与眼前冷漠苍白的面孔重合。
是我亲手毁掉了那朵花，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
他想，当时或许该接下那朵花的。
不知道这次他还能不能再有来生，还是没有为好，若真有一日能在黄泉幽冥洗去所有血腥与罪孽，倒真的可以期待一个没有妖魔鬼怪的来生。
那时他和云朵只是最寻常的普通人，偶尔在人生路上擦肩也就够了。
他这么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朵望着墨渊手缓缓伸向虚空，似乎是想握住什么，但最终只是徒劳的垂下。
他在留恋什么，或者说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是能让他觉得留恋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云朵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除了又添了几道红痕，她什么都没摸到。
她终于再也不会为别人哭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那人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很快就在她不远处站定。
云朵慢慢侧过头看到了叶止杀，对方眉目中透着些许安然。
“叶姐姐你来了。”云朵想叹息，最终却扬起了一个笑，“你看，我终于了断了宿命。”
“这样很好。”叶止杀轻声说，“虽然我会想念初见时的那个傻姑娘，但现在的云朵也很好，只要是你都好。”
云朵肩头轻颤，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她似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叶姐姐，你全都想起来了？”
“嗯。”叶止杀的眼神终于散去了所有迷雾，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这半年来，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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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的人生真的是生不如死，原本认真思考过要不要给云朵也发一份盒饭的。
不过还是觉得云朵适合活下去，死亡于她也是解脱，也是悲剧的落幕。
顾天夜向死，云朵向生，但无论走的是哪条路，最后的最后他们心中还有光和希望留存，这样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