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场戏

　　淡紫色的幽蝶飞舞盘旋着, 坠着一点点同色的光点落在了主人的指尖。

　　这是一幕极美的画面, 如果顾天辰不是刚刚看到, 这漂亮的幽蝶是如何无声无息就消灭从缝隙里闯进来的妖魔，可能这种认同感会更强烈一点

　　幽蝶消失在指尖，渺渺放下手看着半空的防护罩, “一定还有别处出现了漏洞，妖魔肯定会去伤害其他人。”

　　顾天辰说，“除灵司的人还在城内，暂时不会出大乱子。”

　　渺渺背对着他，“天辰哥哥，你不想问一问渺渺的能力是哪来的吗？”

　　“我想, 我应该学会信任。”顾天辰目光复杂, 露出有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

　　渺渺转过身来，她的表情和眼神都透着一种极致的冰冷。

　　顾天辰在这样的眼神下感到了一种杀意, 他在这一刻觉得渺渺在被另一个陌生的灵魂取代，不由挺直了脊背。

　　好在渺渺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做什么，很快她就转身消失在了花园的树丛里。

　　顾天辰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该松一口气, 还是该叹气，稍稍安抚了家中不安的人们，他钻进了家里的藏书阁, 希望能够找出渺渺身上异常的答案。

　　之后的几天, 果然如顾天辰所预料的, 小妖魔们在不断的攻击防护大阵出现漏洞的地方，想在城中肆虐杀戮，所幸城中留下了不少低阶武师，面对妖魔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顾家有渺渺的保护倒也没有出现死亡，红莲和白雪这两个姑娘的表现也相当出人预料。

　　尤其是白雪，在顾天辰的印象里，这个姑娘和他的情况恰恰相反，他是勤奋有余，天分不足，无论如何也迈不进武师的门槛，而白雪则是天赋奇高，勤奋不足。

　　她志不在此，不喜欢习武，家里人也没有谁勉强她，主要是觉得可惜。

　　可自从上一次巧儿家的事儿之后，她就像是觉醒了什么一般，开始勤加习武，面对来势汹汹的妖魔也毫无畏惧。

　　顾天辰想到前几年她一步分成三步走，连剑都不肯拿的模样，都怀疑她和现在的白雪是两个人。

　　白雪的转变对生存来说是好事，渺渺的转变才是让人头大的，她看起来越来越冷漠，一点也看不出过去的天真可爱，有的时候顾天辰和她对视都会觉得下一刻会被她杀死。

　　那些渺渺交好的玩伴，也是既担心又恐惧。

　　＊

　　这一日又抵挡了一波小妖魔的攻击，顾天辰疾步匆匆的准备去厨房煎药，伤员越来越多，他刚刚将人安顿好，发现帮忙煎药的人手也不太够，只能自己亲自去忙碌。

　　“二公子！”小女孩独有的清甜声音自身后响起，是一个扎着低双马尾的小女孩，从他身后追了过来。

　　是在厨房帮忙的丫丫，顾天辰耐下性子等着她跑了过来，“怎么了？”

　　丫丫似乎有点怕他，事实上连日来的忙碌，让顾天辰的脸色没法好看起来。

　　“二公子，渺渺是不是快死了？”丫丫犹豫片刻，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你快救救她好不好？”

　　顾天辰这些天在藏书阁里翻找了一番，但目前针对渺渺的情况，他还真没找出什么线索。

　　乍然听丫丫这么一说，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怎么回事？”

　　“我这两天偷偷去看她，发现她一直一动不动的，她又不肯让我过去。”丫丫手指不安的绞着衣角，“可今天我再叫她，她一直没反应。”

　　顾天辰立刻转变了方向，走了两步，又对还愣在原地的丫丫问，“她还在花棚那边？”

　　丫丫点了点头，立刻跟了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花园。

　　渺渺正坐在花棚的廊下，看起来姿势很悠闲，只是她这个时候背对着两个人，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顾天辰感到了莫名的紧张，他让丫丫站在原地等着，自己上前了几步。

　　“渺渺。”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却听渺渺说，“天辰哥哥，你来了。从最初到最终都是你。”

　　顾天辰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只感觉到十分不安，不由又走了几步，“渺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这些天他问了不止一遍，但每次渺渺都只是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他，让顾天辰觉得只要自己有多余的动作，立刻就会被杀，可今天渺渺却出乎预料的平静。

　　他小心的走到了渺渺面前，整个人不由僵在了原地。

　　渺渺的腹部没入了一把匕首，对方下手十分狠，整把匕首只有柄露在外面，但渺渺身上却一点血迹都没有。

　　他哆嗦着伸手抓住了渺渺的手腕，然后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渺渺。

　　“我已经不算活人了。”渺渺也没躲，或者说她没力气躲了，“你的怀疑没有错，我很快就要变成鬼魅了。”

　　顾天辰松开她的手腕，有些慌乱在原地走了两步，然后冲不安的朝这边望来的丫丫喊道，“快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丫丫一愣，飞奔而去。

　　顾天辰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原本推测渺渺是不是修习了什么邪门的功法，获得了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在吞噬理智。

　　不自觉的研究了很多清心丹一类的药，可为什么真相这么离谱，什么叫做要变成鬼魅了？

　　人死之后，即刻就会踏入轮回，生死前死后，皆是从头再来，还从来没有亡者的灵魂转化为鬼魅的，这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认知。

　　等等，大哥说那晚他亲自斩杀了附在渺渺身上的东西。

　　渺渺自己也说不断的在梦里看到亲人的离开，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被鬼魅占据了。

　　被鬼魅附过身的普通人，从古至今似乎没有一个能活得长久的。

　　顾天辰想到这些不由浑身僵硬，他低着头看着渺渺。

　　“附在我身上的那只鬼魅是个鬼王。”渺渺说，像是要解答他所有的疑问，“她虽然被消灭了，可对我的影响没有消失。留在我身上的力量在保护我的同时，也会同化我，我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所以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别胡说！”顾天辰高声打断了她，气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们，叶姑娘也知道，这才是你们选择离开的原因，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渺渺平静的看着他，顾天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至少让我来想想办法……”

　　他弯下腰，像是再难以承受什么一般，地面有水渍落下，“你们为什么都这样？”

　　“别难过，天辰哥哥。”渺渺轻声道，“这样就够了，没有你们我也活不到今天。”

　　“有我什么事儿啊？”顾天辰用双手掩住脸，不想让渺渺看到他的眼泪，但他克制不住自己声音的哽咽。

　　所有的死亡，离别，担忧，痛苦，绝望，都在这一刻积压了过来，冲垮了他一直以来伪装出来的满不在乎。

　　他医术再好又有什么用，留不住哥哥，也救不了渺渺。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我什么都保护不了，谁也救不了？

　　“我一直都记得，那天晚上天辰哥哥从昏迷中醒过来，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却还在努力安慰我。”渺渺的表情有些怀念和不舍，“那天晚上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你说，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哥哥离开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为了你们，渺渺想，那就在坚持一下。后来就真的变好了，遇到了叶姐姐，天夜哥哥，天星哥哥。”

　　她念着每个人的名字，神色宁静而温柔。

　　顾天辰缓缓抬头看着渺渺，那是他被盗匪绑进庄子的第一个夜晚，被打得神志不清，勉强挣扎着醒来，听到有人哭的那么可怜，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后来一直发烧头脑混沌时，却感到有人在细心的照顾他，这些他怎么就都忘了呢？

　　渺渺露出笑容，就像那天晚上擦干眼泪，重新打起精神的坚定与纯粹，她向顾天辰伸出手，“所以，天辰哥哥活下去吧，总会好起来的。”

　　她的身上涌起了淡紫色的光点，像是散落的紫藤花花瓣，漫天飞舞着。

　　顾天辰伸手去握那只手，却什么都没有握住，他保持着那个姿势，看到那些光点，慢慢的消失在空气中，只有最后一点，化成了一只紫色的光蝶，飞向了远方的天际。

　　＊

　　疮痍的大地上遍地都是血腥，慕容玖重重倒在了银发少年的身旁，如果不是两个人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们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活下来啦。”慕容玖的语气竟然让人分辨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

　　“还没结束。”顾天星的声音虚弱而平淡。

　　“知道了，就不能先不提这个残酷的事实吗？”慕容玖叹了口气又笑了笑，“所以还不能死啊！”

　　顾天星感到了疲倦，他没有再回话，这一刻他很想睡去。

　　一点幽紫的光在眼前闪过，他睁开要闭上的眼睛，勉强抬起手。

　　那只漂亮的光蝶落在了他的指尖，像是留恋，待他仔细看去时，却只看到一点淡紫色的光渐渐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