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95

  他左想右想,让牧阡去打听打听。

  高门大户人多眼杂,奴仆比主子多,出了自己的屋干点儿什么都有眼睛看着,消息最灵通的就是这些生养数代盘根错节的家生子,随便拉两个人都能拐上十八道弯凑成亲戚,最不济祖上也是干亲,打听消息自有他们的门道。

  九叔的动静也不小,最近的生意做的不是一般的大,清空了库存的黄麻纸似乎还供不应求,造纸坊别的纸张全部停下都在造黄麻纸,还大量采买松烟墨、麻绳和做书页的靛青板纸,看着像是要制书,制书坊那边却没什么动静。

  张扬清觉得吧这事不简单!而这个不简单是从书院整顿那天后开始的,那天九叔和松雪先生出城去了一趟乔斯文兄长的庄子上,回来后满面红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跟他爹刚睡了新得的小妾差不离,要不是知道松雪先生人品出众,他都要怀疑……咳咳。

  喝下一口热茶,张扬清问牧阡,“打听出东西运到哪里去了吗?”

  不提还好,提起这事牧阡就苦了脸,“九老爷让你回府后去见他。”

  “你那什么远亲被发现了!”张扬清挑眉,“少爷都供出来了,你怎么没事?”

  牧阡立马改坐为跪,惶恐道,“少爷你可得救救小人。”

  他们这些奴仆命比草贱,虽然不能随意打杀,但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而刺探主家的行踪这个理由已经够打杀他的了!

  另一边的马车里章进也跪着,背过一段《千字文》回答了几个问题,因为垂着头没有看见乔老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大胆章进,你一个奴仆居然敢读书识字。”这可不是短短几天能学到的东西,更不是作为书童跟在主子身边识得几个字。

  乔老爷一掌拍在条椅上,呵道,“好你个乔斯年,罔顾伦常背德犯上的东西,还想打乱尊卑贵贱简直祸乱……”

  “父亲,慎言!”乔斯文冷声道。

  乔老爷被乔斯文眼中的戾气渗得背脊生寒,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甩手一巴掌用上了全力,打得乔斯文整个人撞在车厢上。

  “小少爷,”章进急急爬过去翻过乔斯文,惊呼道,“流血了,去医馆,快去医馆!”

  “回府!”乔老爷怒吼,“还嫌不够丢人,你下车去医馆请大夫。”

  乔斯文耳朵嗡鸣,眼冒金星,整个左脸都麻木了,鼻子也一阵阵的疼,湿热的东西流过嘴唇和下巴滴落在前襟和衣摆上,眼前模糊的血色让他仿佛置身于三年前的那个傍晚。

  “哥儿有什么用,又不能科举,留着他分家业还不如嫁出去,至少还能得一些聘礼。”

  “姐姐看大少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不嫁了人就想通了嘛,以后呀还要给我的斯文搭桥铺路。”

  “你们母子也算物尽其用,看在姐姐快要死了的份儿上告诉姐姐一个秘密……”

  闭嘴!闭嘴!不准说!闭嘴!

  泪水模糊了视线,血色却越加清晰。

  “斯文过来,”形销骨立的妇人靠在床头向他招手,手里的丝帕在滴血,“到母亲这里来。”

  不,不要过去!乔斯文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自己扑进了妇人的怀里。

  “忘记你刚才听见的,你不是贱妾和臧获苟且所生的奸·生·子!”

  还有呢?快告诉我我是你的儿子,我是兄长的弟弟,我会牢牢记,快告诉我!

  “记住,你不是贱妾和臧获苟且所生的奸·生·子。”

  “不要忘记,你……”

  是贱妾和臧获苟且所生的奸·生·子!

  母亲,斯文好疼!

  “不好了,少爷晕倒了!”

  青纱帐雕花床,乔斯文迷迷糊糊醒来,“兄长!嘶!”

  “小少爷可算醒了,”木姨娘用温水净过的布巾擦掉乔斯文额头上的汗珠,“可是想夫人和大少爷了,梦里一直在叫母亲、兄长!”

  左脸肿胀疼痛,说话吃力,乔斯文用力咬正字音,“多谢木姨娘,我没事!”

  他撑起身子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兄长,也没有看见章进,倒是有两个生面孔。

  “先喝口水,”木姨娘端来温热的糖水,等乔斯文喝完又把他按回床上,“小少爷还有些发热,可不能起来。”

  “大少爷真心疼爱小少爷,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他说,别憋在心里。也别跟老爷置气,你还小身子骨还未长成,这样昏阙很伤根基。”

  都是可怜人,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被大夫诊断为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气结于胸,急火攻心以致昏阙。

  “多谢木姨娘教诲!”乔斯文垂下眼皮,有些事他希望兄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小少爷言重了,”木姨娘给他掖好被角,“章平一家被关在杂物房里,本来要发卖出去,牙婆来了才发现没有卖身契。原来大少爷当初只送来了这套宅子的房契,仆从的身契都没送来。”

  木姨娘起身,“我去厨房看看,给小少爷做几样易克化的吃食送来。”

  “多谢木姨娘,”乔斯文等她走后对屋里两人说道,“你们出去,以后没有允许不准进来!”

  “是,小少爷!”两人躬身退下。

  确定屋里没人,乔斯文穿上鞋子下床,蹲下身从脚踏底部撕下一个信封,在十几张卖身契里找出章进一家五口的身契。

  原来乔斯年来到安平城的第二天就让青竹把房契和身契送到了乔宅,被特意等在门房里的乔斯文截下,只留了一张房契在门房,而身契被他藏了起来。

  “姨娘想想我说的对不对?大少爷不小了,得趁着花信未过赶紧找个好人家,生个一儿半女的才是正道。”

  声音有些耳熟,乔斯文快速将身契和信封塞到被褥底下,转身就见两人跨过门槛进了外间,之前说话的女子又道,“虽然是填房,大少爷也不是头一回上花轿,金大官人家资丰厚,膝下无子,房里还算干净,大少爷就是去享福的。”

  “翠薇,你也知道,大少爷他……”花姨娘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父母之命不可违,三媒六娉走过,任他是谁都奈何不得,”翠薇亲昵地扶着花姨娘,小声道,“姨娘又不是没干过,现在可比以前容易多了!姨娘可得快点儿,你看看他都把小少爷教唆成什么样子了!”

  “花姨娘,这是谁?”乔斯文站在阴影里。

  两人正说得忘我,被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一跳,花姨娘收起脸上的惊慌,佯嗔道,“这孩子怎么起来了,这是翠薇,以前是娘身边的人,来北境的路上你还给过她甜汤喝呢,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荣四海二哥的宠妾就叫翠薇,兄长初来北境发卖的下人之一,白鹿书院关于乔家和兄长的流言的始作俑者,这种人会让兄长去享什么福?

  所以她没有告诉荣四海我不是嫡子而是妾生子,还好心要把“带坏”我的人送入地狱是回报甜汤的恩情?

  真是可笑,乔斯文眼中寒光闪过,张扬清说错了,这种刁奴不该绞舌头喂哑药发卖得远远的,应该绞断舌头打断手脚卖到腌臜地里去。

  “小少爷贵人多忘事,”翠薇不惊不忙,顾自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小少爷在书院被各位先生夸来赞去,自然比翠薇懂的道理多,这人呀该认命的时候就得认命,明知前面是死路还白费什么力气,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学学怎么开铺子做生意,实在不行还能种地呢,听说大少爷手里有六个庄子三千多亩田地大片大片的山林,总不至于饿死!”

  “你说什么?”花姨娘惊怒,“我说他怎么那么硬气,原来是手里攥着田产地契。”

  自己住美宅吃山珍,让他们这么多人挤在这个三进院子里吃糠咽菜,中秋节礼才送来一百两银子几盒破点心,花姨娘越想越气。

  “姨娘别急,”翠薇在花姨娘身边几年,看她模样就能猜到几分她在想什么,“金大官人最是孝敬长辈,他说了事成之后给姨娘两个庄子以作日常花用。”

  翠薇环顾四周,没看见什么像样的东西,还不如她住的厢房,“荣家就在城西,老爷和姨娘手上宽裕了就搬过去住,那边的宅子最差也是五进院落。”

  “今时不同往日,姨娘想清楚了差人知会我一声!”翠薇起身对乔斯文笑了笑转身离开。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乔家三代不得科举,乔斯文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小小年纪思虑过重心有郁结,估计是个短命鬼,没什么好顾虑的。

  翠薇脚步轻快,乔斯年有你生不如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处名字错了,改了一下!

  发现多了两瓶营养液,哈哈,感谢顾家女子!

  也感谢阿白!

  感谢大家的陪伴!

  小透明有点儿激动,⊙

第五十七章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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