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踏雪寻梅(十二)29
李冬青:“嘿嘿。”
他又确实是懂的,只不过不是自己的生活,总是说得轻松。武帝娶阿娇,是因为不得不娶,他想要的不是阿娇,而是阿娇背后的长公主的势力。据说阿娇这个公主性格乖张跋扈,武帝很不喜欢,他忍耐自己的皇后,后来在自己的姐姐的家里遇见了歌女卫子夫,把人接回宫之后,却忘了这个人,过了一年多,卫子夫请辞宫时,才想起来。又因为虽然不喜欢陈阿娇,却也不缺一个卫子夫。所以宁和尘才说他们姓刘的都这么多情,景帝其实也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我问你,”宁和尘今日对他好了不少,还愿意和他说说话,道,“如果是你,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就能当皇帝,你娶不娶?”
李冬青说:“那我想当皇帝吗?”
“你问谁?”
“哦,”李冬青笑道,“我问我自己呢,我也有点想当呢,如果她像你这么好看,我就娶。如果她长得不好,脾气又臭,我就算啦。”
宁和尘:“吹牛吧。”
“我可没有,”李冬青说,“你想想吧,一个女人你娶了她,又不爱她,就像阿娇一样,她不是迟早要被废掉吗?她是我的恩人,我不想她在冷宫过一辈子,可也不想她折磨我。”
宁和尘看着他,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嘴上仍然说:“说大话。不当皇帝,你就是死路一条。”
李冬青说:“你刚才又不是这样说的!”
“你傻的吗?”宁和尘说,“这还用说?”
李冬青说:“咱俩在说假设,你自己不说清楚,还骂我傻?”
宁和尘无所谓地说:“怎样?”
李冬青:“……”
宁和尘推了推他的脑袋,说道:“去一边睡。”
“枕一会儿怎么啦!”李冬青说,“你一天天的,也太小气了。”
宁和尘:“……”
宁和尘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李冬青说完就心虚后悔了,不动声色地移到了枕头上,宁和尘倒是没再多说什么,李冬青这一天也过得辛苦,听伊稚邪说了那么久的大话,精神紧张,没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觉醒来,热就彻底退了下去。只是一睁眼,已经找不见宁和尘。
听说伊稚邪带兵出去了,李冬青自己把自己绑起来,松松地打了个结,觉得这俘虏当得其实很惬意。可是只有自己的时候,烦心事就又浮上心头。
听着北风呼呼,李冬青仰躺着,想到了:大风起兮云飞扬——
高皇帝,高皇帝,他忽又想到,高皇帝一生运气也太好了,除了白登之围,好像没吃过大亏。人就算有雄心大略,又能怎么样,若没有好运气,不是也白扯吗?若说起雄心,项羽又如何?力拔山兮气盖世!得民心,举民意,不是要比刘邦强上百倍?可是就连他想当皇帝,也没当上,难道是有能力就当得了的吗?
李冬青想:“我看高皇帝也未必想保佑我。”
他从来没有抱有这样的幻想,可是谁都要跟他提上这么一嘴,石头也要被念出一条缝来,李冬青想:“谁想当皇帝,就去当呗,非要来找我的麻烦。”
烦呐!
这一日,伊稚邪下午时来了。李冬青又正襟危坐,伊稚邪看他被绑手绑脚,大惊,亲自上前来给他松绑:“谁干的?”
李冬青要躲,没躲过,伊稚邪轻轻一拽,绳子开了。
俩人:“……”
伊稚邪看了眼那绳子,随手扔到一边,看着他笑了,颇有点深意。
“起来吧!”伊稚邪生硬地说,“我请你打猎。”
李冬青还有点尴尬,说道:“好罢。”
伊稚邪让下人送上兽皮和水,然后去外头等着了,李冬青出去的时候,却看见宁和尘也在账外,骑在马上。
伊稚邪站在马下,正在和他说什么,宁和尘弯下腰去听,看着又和谐无比,看不出有什么矛盾。
宁和尘往过看了一眼,见李冬青已经出来了,用眼神示意伊稚邪。伊稚邪笑着过来,拍了拍李冬青肩头,差点把大病初愈的李冬青拍背过气去,伊稚邪打量着他一身兽皮的匈奴儿扮相,说:“好!来吧。”
李冬青问道:“我的马呢?”
伊稚邪却不知道,宁和尘说:“找什么马?这匹不能骑吗?”
李冬青心想:“这能一样吗?”
说道:“那匹马跟了我多年,我可以不骑,但是想知道它在哪儿?”
“哦,”宁和尘无比自然地接上,“这你找楼烦王,你的马被骁骑将军给扣下了。”
李冬青这才反应过来,宁和尘也是够缺德,非当着伊稚邪的面说这话,这是又想要马又想徇私报仇。
果然,伊稚邪皱眉说:“怎么回事?”
楼烦王:“……”
楼烦王也很茫然,转头去问旁边骁骑将军:“你扣了汉人的马?”
骁骑将军说:“扣了。”
“还给他啊!”楼烦王怒道,“你愣着等我上菜吗?”
骁骑将军这才赶紧叫人去找,找马找了半天,这马被扣下了之后,就成了公有的东西,但是士兵上了马背都骑不了,这马总是尥蹶子,就被抽了几鞭子,还饿着两天,本来驯马也都是这样的,可上头忽然要这匹马……
骁骑将军把草料凑到千机的面前,恳求道:“吃啊!吃吧!求求你!”
千机一口不动,前蹄在地上磨了一磨,头耷拉下去,已是非常虚弱的样子。
骁骑将军要绝望了,掰着它嘴要往里塞,千机一摆头,把他甩了出去。
畜生里,就是有这种没法驯服的,狗是这样,麻雀是这样,有的马也是,认了主别人就没法子再养了,把自己饿死也是有的。骁骑将军被马踢了两脚,才把它牵过来,引到前头时,便松开了缰绳,千机缓步踱到李冬青面前,一主一仆这几日都过得不好,瘦脱了像,李冬青摸了摸它,感觉出了不对劲。
伊稚邪问:“这就是你的马?”
李冬青一翻身上马,千机往前跑了两步,不动了。李冬青摸了摸它的鬃毛。
宁和尘明知故问说:“这马怎么了?”
“没喂草料吗?”宁和尘问。
他用匈奴语问,骁骑将军硬着头皮,用匈奴语答:“它不吃。”
楼烦王说:“看来这老马认主。”
伊稚邪当下刮目相看,颇有些欣赏道:“不错。”
宁和尘一挑眉,不置可否,然后又说:“咦?它这身上有伤?”
伊稚邪:“?”
楼烦王已经要烦死宁和尘了,这人一张嘴就要给他找麻烦,一匹马有什么大不了,因为这个也要记仇?!
骁骑将军又硬着头皮顶上去,说道:“它伤了几个军士,所以说……”
“闲的没事,它伤你们干什么?”宁和尘不懂道。
他装不懂,伊稚邪已经大概懂了。
宁和尘又装懂说:“哦,我明白了,因为这马身上背着的东西吗?”
这回伊稚邪又不懂了。
楼烦王:“……”
楼烦王这等武夫,最讨厌的就是弯弯绕绕,当即说道:“并未说不还给你,你想要马背上左贤王的头,为何不直说?”
宁和尘说:“哦,左贤王的头没背在千机身上,我说的是那张狼皮,不过你既然提到了那颗人头,就一并还给我吧。”
楼烦王要疯了,一脚踢开骁骑将军:“还拿了他们啥东西,都还给他们!滚啊!”
伊稚邪终于明白,大笑起来,指着宁和尘说:“雪满,你真是苍鹰之子?当真不像啊!”
李冬青下了马,数了马身上的伤痕,心里叹了口气,伊稚邪说:“刘拙,你先去喂你的马罢!”
李冬青这才得以牵马去喂,看着千机吃粮草,摸着它的皮毛,说道:“烈性子的人都要吃苦,何况是畜生!这已经不是乞老村了!”
只是却没想到,宁和尘对马,反而比对人更真诚一些。
“你没白白让他骑一回。”李冬青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