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从杨国公的院子离开……91

  不过她还是吩咐红叶另取了被子,并将其中一条裹成长长的一卷横在二人中间,以表示自己并没有完全原谅他的意思。

  她爬上床榻去,背对着沈之言躺下。

  第二日醒来时,沈之言已经不在屋内。

  她问了红叶,听说是谢舟来找的沈之言,便也没多想,吃完早膳,便去了后园喂狐狸。

  白狐狸毛茸茸的,像一个蓬松的雪团。姜妙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狐头,正要与红叶说什么,外头便有人急匆匆地来报,说是大夫人白氏回了府,此刻正在赶来墨院的路上呢。

  大夫人?姜妙一时没想起来,还是红叶提醒,她才想起来这位白夫人似乎是国公府已逝大爷的遗孀,丧夫后带着唯一的女儿去了郊外园子小住,前两日不知为何错过了他们的大婚,今日才匆匆赶回府来。

  既是大夫人,那就是沈之言的长辈了。姜妙没多考虑,便叫红叶请人进来。

  本以为就白氏母女二人,可人进来时,姜妙一眼便看见白氏身后跟了两个小娘子。

  三人请安过后,姜妙才在白氏的介绍下认了人,那圆脸粉裙的是白氏的女儿杨凤珠,而那尖脸白裙的是白氏的外甥女白新柔。

  白氏见这位公主面带笑容,说话和蔼,方才更是亲手托住她免了她的跪礼,便稍微放下了心来。

  看来这位公主,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傲慢无理。

  只是...她看了看白新柔一眼,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的夫君孩儿死后,她便带着女儿去了京郊园子中住,谁曾想公公会做主接回了二房的孩子承袭爵位,让她心中好是不忿了一番。

  因是公爹的决定,饶是她也不好过多反对,在园子中她便在想,二房那位外姓子迟早会成婚,娶得自然应该是位高门贵女,公爹自知亏欠大房,若是她从中说几句,让白新柔做个侧世子妃也是很容易的事。

  届时白新柔生下长子,那这国公府,还不是得听她大房的?

  她这边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沈之言娶得竟然是个公主,还是宫中最受圣宠的那一个,那这妾室一事,怕是难安排了。

  但她方才进了门,见姜妙笑容满面,也没有过多的端公主的架子,话里话外又处处尊她是长辈,白氏那个念头,忽然就有点死灰复燃起来。

  姜妙倒不知她在想着什么,只觉得既是沈之言的长辈,那她也合该敬重才是,她微笑着与白氏说了几句,白氏便推了白新柔上前来。

  白新柔将那一个“柔”字凸现得淋漓尽致,行动时那腰肢细软如柳,步履娉婷如莲,浑身上下一袭轻飘飘的白裙,眼中更是波光粼粼一般一般朝她下拜:

  “臣女白新柔见过长乐公主殿下。”

  白新柔抬起头来小心地看向姜妙,姜妙和善的笑了笑,她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免礼。

  “起来吧。”

  谁知那白新柔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起,姜妙有些疑惑,还以为是她没听见,便又放软了语气:“白小姐,请起吧。”

  白新柔抬起头来,眸中柔柔弱弱的,带了点水光。

  姜妙一瞬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方才语气不重吧,这位白小娘子怎么就要哭了?

  “白小姐?”

  姜妙才叫了她一声,那白新柔却像被吓到了一样又跪了下去,慌忙嗫嚅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新柔多跪一会儿是应该的。”

  厅中仆婢众多,听她说完都面色各异。

  姜妙几乎是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不就是在暗示她仗着公主身份对她施压?

  这种把戏,她当年在皇后面前不知道演了多少。

  姜妙心下了然,面上却做遗憾状道:“不知白小姐家中...是本宫失礼了。”

  白新柔倒是一愣,“公主,您在说什么?”

  姜妙讶异道:“本宫今日见白小姐这副白衣素服泪眼盈盈的模样,还以为是白小姐家中....”

  说到此,姜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本宫误会了,还望白小姐不要介意的好。”

  白新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白氏心中也不悦,可到底不敢多说,只赶忙上来打圆场,说她这外甥女不懂事,还请公主殿下多担待些才是。

  姜妙点点头,满口答应:“自然,自然。”

  白氏知道白新柔自讨了个没趣,此刻也如坐针毡,说不了几句,便行礼退下了。

  红叶吐出一口浊气,悄悄道:“公主,这位白夫人和白小姐,似乎来者不善呢。”

  姜妙挥了挥手,“你觉得白夫人和皇后娘娘比,谁比较厉害?”

  红叶一惊,“自然是皇后娘娘了。”

  姜妙喝了口茶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所以,不用担心。”

  连皇后都拿她没办法,这白夫人又能掀起什么浪来?

  临近傍晚,沈之言才回了府。

  而姜妙正在逗怀里的白狐狸玩,竟没注意到沈之言走了进来。

  已经掌灯,屋内烛火如豆,昏黄而温暖的烛光打在少女如画的眉眼上,便显得她更像画中之仙,偶尔笑起来,那眼中的娇俏,却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狐仙。

  她抱着白色的狐狸,眼睛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白狐狸在她怀中拱来拱去,尾巴不小心扫到烛火,它痛叫了一声缩到少女怀中瑟瑟发抖,少女爱怜得摸了摸它的头,责怪了它几句,随即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沈之言脚步顿了顿,忽然就不敢再往前一步。

  好似他一脚踏入,这一切便都会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

  还是姜妙最先发现了他,她站起身来,脸上带出些笑意,她将白狐狸交给一旁的下人,小跑着向他而来。

  “你回来了?”

  她比他矮,看他时便总微抬起头,沈之言垂眸看了她一眼,他心中似被姜妙眼角眉梢的喜意感染了一般,生出了些浅浅的甘甜来,面上不显,只点点头,“嗯。”

  姜妙便也点点头,也不问他去做了什么,只是道:“今日大夫人过来了。”

  沈之言眉头却一蹙,“白氏?”

  他走进门,问道:“她来做什么?”

  姜妙在桌旁坐下,偏头想了想道:“说是来拜见我的,我想着是你的长辈,若是不见也不好。”

  沈之言在她身边坐下,抬眼看着她,“以后不必理会。”

  姜妙有些惊讶,沈之言眸色微暗,淡淡道:“在这府中,除臣之外,公主都不必理会。”

  姜妙一愣,随即心上如蝴蝶翅膀煽动一般荡起细小的涟漪。

  沈之言这么说,是不想让她为难吧。

  她低下眸子,心中似酸甜,又似涩然。

  今夜,她照样在床榻中间横了一条卷被,爬上床榻时,她手腕却被沈之言握住。

  沈之言坐在榻边,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深沉。

  “公主会一直留在国公府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问这一句。

  然而问出之后,他便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终究是放开了她的手,道了一声:“算了。”

  姜妙有些恍惚,待在国公府么?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肩,虽看不到,但她却知道衣衫底下,左肩到手关节处,那几条黑线已经爬满了整条手臂。

  看来这药人蛊,提前发作了。

  药人死时会七窍流血,浑身布满黑线,凄惨无比。

  姜妙不怕死,只怕自己的模样被沈之言看见。

  她背对着沈之言沉思着,很快便要到八月中旬,姜朔也快要满十三岁了,届时父皇再饮一次药血,身上毒性便可以清除,到那时,便是她离开京城的时候。

  然而她想到沈之言,心口突然剧烈痛了一下。

  她转过身,下意识逃避着他的问题,只隔着那条锦被含糊地开口:“沈之言,你为什么怕老鼠呢?”

  沈之言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半晌,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沈之言说话了。

  “十一年前,臣跟随父母出京时,曾沿路乞讨过一段时日。”

  姜妙一怔,沈之言这般看似如九天皓月的郎君,竟然也着这样凄惨的往事?

  十一年前她在做什么呢?好像是姜朔生了病,她在宫道上整日徘徊,期待着能遇见父皇请他救命。

  “某日大雨,臣与父母一同借宿破庙,那庙中乞儿众多,臣与一乞儿相邻而睡,第二日起来,那乞儿饿死在一旁,面首皆被鼠类啃食见骨。”

  姜妙眸子一睁,脑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了那个画面。

  十岁多的少年在一天醒来,一睁眼,正好看见一个头脸皆被老鼠啃烂的孩子。

  她心中微震,然后突然动了动,翻过那条锦被滚落在他手边,迟疑片刻,伸手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沈之言身子一滞,随即将她捞进怀中,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道:

  “臣说这些事,是要公主心疼臣的。”

  “怎么公主倒是怕的那个?”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姜妙气得推了推他,没推动,却被他抱得更紧。沈之言将她禁锢在怀中,闭眼道:

  “睡觉吧,公主。”

  姜妙在他怀中待了半晌,瞧见他眼下青黑,似乎是很劳累的模样,便也不忍挣扎,生怕吵醒他。

  她在他怀中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似乎做了一个梦。

第四十章 从杨国公的院子离开……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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