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68
即便拥有了盛世美颜，钱也多到突然不知道怎么花，吕嚣依然觉得颓丧。丧，毫无意义的人生。
返回冀北城后，他很确定自己依然会失眠，依然需要定期服药来抑制大量出现的幻觉幻听，他不能不记起胖子！他这样深刻地憎恨过的人，与他两辈子都纠缠不清的人，算来算去，居然也只剩下了胖子张扬。
“对你来说，记忆可以存储、上载、删除、替换、剪切、编辑。一切情感都是无意义的，不过是残缺或错误的电波与代码罢了。”吕嚣在笑着说话的时候那双桃花眼里泛起了泪花。“可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我的所有啊！你不能明白的，我也不能明白自己的选择，可是你如果问我的选择，我选择要胖子。”
枪.口偏移了三毫米。
主系统用那张缺了两条眉毛的奇异的脸，疑惑地问了句。“胖子是谁？”
“15-3，或者张扬。”吕嚣微眯着眼角笑了，隔着迷蒙泪光，他笑的明艳又动人。“他说他是我男朋友。”
“那是因为他中毒了。”
“是啊，对你来说，某种特别强烈的情感造成的脉冲，是bug，是系统中毒了。”吕嚣的笑容扩大，他笑得前仰后合，清晰的笑声伴随着眼泪堕地的嗞啦声。“可对我来说，那种情感，叫□□情，又或者是憎恨。我分不清楚。我总是分不清楚的，可是我想，我需要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愚蠢！”
主系统讽刺地笑了一声，冷冰冰电子音里奇异地夹杂着电流嗞啦声，和吕嚣眼泪堕地时发出的响动类似。但他还是把枪又收回去了。
吕嚣脱离了死亡威胁，俯身又想来抱张扬。幽蓝色背景里的张扬高鼻深目，鼻梁两侧有浓重阴影，原本韧性十足的肌肉在幽蓝色光照中也变成了深度古铜色，胸口一动不动，鼻下呼吸也探不到。
“胖子？”吕嚣有点发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他哽咽。“胖子你不要吓我！我们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中毒太深，我勉强将他休眠了。”主系统脸上又皱起了两道凹槽。“你既然不想放弃他，又不肯把他丢下来杀毒，他的核心系统就只能一步步被摧毁。”
听起来，好像他对于胖子张扬的爱情，会杀死张扬呢！
吕嚣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宁可带着他走，眼睁睁看着他死掉，也不肯把他交给你？”
主系统没回答，但显然是默认了。
吕嚣吃力地抄腰抱起张扬，张扬与他身高差近二十公分，身高腿长又肌肉彪彪的，架在身上时吕嚣明显踉跄了一步。他把张扬勉强扶住，又换了个姿势，将张扬两条长胳膊架在脖子上，半背半拖着要往外走。
“现在，请你送我们回去。”
主系统一动不动，沉默了几秒后，居然叹了口气。“你这样固执地恨着他吗？就因为他杀了你作为闯入者的父亲，所以你执意要放弃他唯一存活下来的机会，执意要拖着他一起死吗？”
吕嚣不回头，也不回答。
主系统又更加温和地蛊惑道：“你把他留在这里，他可以长生不死。用你们的话来说，他早就已经可以不老不死了。你就这样希望他陪着你堕落吗？”
“你管这叫堕落？”吕嚣果然愤怒地拧过头，雪白纤细的少年人脖颈血管青筋一条条凸起，两颊胀得通红。“冀北城和我这样的人，原来在你眼里都只是垃圾吗？”
“垃圾，谈不上。”主系统慢悠悠地右手插在白大褂口袋，一板一眼地认真思考了几秒。“最多是一堆虫。一堆，处处都是bug的、不可救药的虫。”
吕嚣呼吸忽然间变得促急。他张开嘴，两片淡色樱花唇微微翕张，像鱼缺水那样鼓动着两腮。
也许只过了一分钟而已，吕嚣却觉得这种难堪的沉默持续了足有两辈子那样长。他艰难地呼吸，艰难地开口。“那，你怎么不杀了我呢？你说我只是虫，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踩死一只虫，意义不大。”主系统答的十分冷漠。“我之所以肯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只是在等15-3自体机能恢复，但他体内自我恢复程序大概已经坏掉了，坏的，不可救药了。”
“所以你放弃他了是吗？”吕嚣又张着嘴呼吸，缓了缓，艰难地问他。“所以你可以送我们回冀北城了吗？我们在那里还有部戏没拍完。”
“嗯。”
主系统的声音又变得模糊起来。在虚浮的幽蓝色背景里无数座浮桥搭成了云朵，又似乎是一大片连绵的桥。主系统站在幽蓝色的中央，右手插在口袋，身上所穿的白大褂也泛起冷白的金属光泽。
“15-3已经彻底坏掉了，唯一的机会是把他留在这里。”主系统又用那种忽然变得飘渺的声音，听不出是惋惜、或是漠然，说出口的话每个字都极恶毒。“但你不肯，那你就陪他一起去死吧！”
吕嚣咬了咬下唇，扬起脸，涔涔冷汗早就湿漉漉地爬满了全身。他与张扬相贴，大约汗水也早就染湿了张扬。他顾不得被反复辱骂刺心后的愤怒，忍了三秒，唇角又挂起怯生生的笑容。“那，你可以送我们回去了吗？”
主系统只呵地笑了一声。
吕嚣与张扬脚下那条看不见的轨道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无声无息地托着他们往外滚动。身子在颠簸中变得冰凉，心情也是凉的。
一直到了白色圆形金属门前，吕嚣亲眼看见那扇门上方的信号闪烁了两下，随后发出刺耳至极的尖叫声。
“吱——吱——！系统已中毒！警告！系统已中毒！”
吕嚣垂下眼，半拖半背着张扬，想等这扇金属门打开，好重新回到冀北城。谁知那道刺耳的警报声却像是被谁按下了单曲循环，反复地尖叫。
“警告！系统已中毒！警告……”
嘟嘟嘟。
不断闪烁的信号忽然全面熄火。白色金属椭圆门就像一面墙那样倒了下去，在倒的过程中就四分五裂，那道刺耳的警报声也终于中止了。
眼前出现了漂浮的栈道，有点像在冀北城常见的机场航道楼。
吕嚣松了口气，赶紧加快脚步想趁机钻出去，脚步刚抬起来，却突然身子一僵。某人的大手猝然按在他腰间，顺势扭了下他腰间软肉。
张扬低低的笑声响起。
“宁可不要在冀北城享受百亿土豪的开挂人生，也要坚持与我共生死，嗯？吕嚣张，你到底是爱我爱的要死呢，还是……恨我恨到要我死？”
吕嚣耳根子燥热。先前他和主系统对话时张扬一直像条死狗，一动不动地昏着，他毫不羞耻地主动承认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盛世美颜，也不稀罕他爸留给他的近百亿财富，宁可拼着一死，被主系统拿枪消除，也不愿意丢下张扬。
吕嚣自己都分不清他对张扬到底是爱的多，还是恨的更多。
“你醒了？”吕嚣立刻慌慌张张地放下张扬，恼羞成怒地凶他。“你什么时候醒的？刚才主系统那样欺负我，你为什么不开腔？你就是想看别人欺负我！”
张扬低音炮般的磁厚笑声再次响起，回旋于吕嚣耳膜内。他大手揉了揉吕嚣头顶，毫不在意地大字型站在原地，笑着道：“老子怎么舍得让它欺负你！刚才之所以不开口，是在趁它和你啰哩巴嗦废话的时候，趁机链接了它的主服务器云端。嘘！它追来了。”
吕嚣回头，果然见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主系统倏忽间奔到两人眼前，气急败坏地高声叫道：“你们居然敢在我这里种植病毒！”
“哈，”张扬牵起吕嚣的手，勾唇低声笑了。“终于被你发现了啊？”
主系统突然像明白了什么，愣了愣，疑惑地看向张扬。“15-3你没中毒？”
张扬笑了笑。“你猜？”
“可是不对啊，你的数据线烧毁过一次，在冀北城执行任务的时候你又感染了那个世界一种叫□□情的新型病毒。就连你的程序里都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主人格，你、你不可能没中毒的啊！”
“啊，原来你连这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冀北的巡逻者们还真是尽忠职守。看来，我没疯掉，还真是……遗憾了啊！”张扬嘲讽地笑了声，抬手，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贴着额头朝外啪地弹开，伴随着夸张的配音效果。“啪！15-3郑重向您道歉！”
“你……”主系统倒抽了一大口凉气，猛然间意识到上当。“你一直都是装的？就连分裂都是装出来骗我的？”
人格分裂当然不是装的，但张扬不会与主系统解释这个。在全面控制住局势后，他笑得特别漫不经心，慢吞吞嘲讽主系统，任由那家伙自行去脑补缺失的剧情细节。
见主系统已经脑补了一出完整的阴谋论，张扬才不紧不慢地笑了声。“不然你以为呢？”
主系统果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全是战栗着晃了一下，缺少两道眉毛的脸皱褶丛生，整个身体佝偻着萎缩了几十厘米。“你给我种植了什么病毒？”
“啊，”张扬哈了口气，挑眉笑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