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97

  ......夹着一枚银针。

  有一刹的刺痛,而他竟然毫不设防。

  因为卫至殷当时说的话,远比那一下刺痛更让他惊心动魄。

  卫至殷说:“许一盏亲口说过,和我退亲不算违背师命,因为她心有所属,确信无疑。”

  此刻的许一盏毫不回避地望着他,在她坚定的瞳中,褚晚龄甚至能窥得自己隐忍恐惧的倒影。

  “...姐姐,为什么?”

  “你不乖,要罚。”许一盏低眸,麻绳一圈又一圈地缠上褚晚龄的手腕。

  她绑得不算紧,没舍得紧贴褚晚龄的皮肤,堪堪停在褚晚龄不挣扎就不会伤到的分寸之间。

  褚晚龄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他已经意识到许一盏的意图——她向来如此,要做什么事,很难藏住表情。

  只瞒过他这一次。

  但其实中途有无数次露馅,比如突兀的“逃”,又比如莫名的吻,她藏不住心事,却偏偏能瞒住他这一次。

  归根结底,一目障叶。

  这一片叶,是他自食恶果。

  -

  许一盏将他扛回自己的卧房,一路引来不少门徒旁观,但许一盏挑挑拣拣,只默许了许七二尾随。

  她合上门,把褚晚龄放在床上,接着在许七二和褚晚龄共同的注视下,沉默地推开衣柜。

  偌大的衣柜之后,是一条足有数十尺长的锁链。铁光冽冽,一面接墙,另一面挂着一只挂锁的铁环。

  铁环上绕了一圈细软的绵,许七二看得呆若木鸡,褚晚龄眸光深深,已不再多言。

  -

  她说过,“要不要和我逃到这里,谁也管不了我们。”

  她暗示过他。

  -

  许七二连舌头都捋不直,傻了半天才敢瑟瑟地问:“师、师父...这啥啊?...金屋藏娇?”

  许一盏沉默着,没搭理她。

  “...三思师兄?”

  褚晚龄也沉默,但他摇了摇头。

  许七二便不敢吭声了。

  许一盏从里衣里摸出一枚小巧的钥匙,随着钥匙转动,铁环上的锁也应声而开。

  “我不在的时候,你每天过来,给他送吃食。天气冷了要给他加棉被。手腕上的绳子,今晚我走了之后,就给他解开,如果留了擦伤,记得上药......上最好的,不准抠门。”

  许七二战战兢兢,正想答应,却听褚晚龄抢先反问:“你想留我多少天?”

  许一盏将铁环扣上他瘦削的脚踝,尺寸差得不多,褚晚龄想尝试挣一下,无奈麻药的劲儿已经蔓延至全身,除了说话,他根本不能动作。

  “这药见效慢,也短,后遗症很小,下午就能彻底恢复。”许一盏蹲着,和他平视,“...我说了,我会陪你。”

  许七二最是机灵,赶紧记住了许一盏方才说的全部,默默退出去了。

  褚晚龄也注视着她,目光中尽是隐痛和失落:“......可你说你要走。”

  许一盏放下方才给他卷起的裤腿,将风氅搭回他的肩膀,仔细地系了结,低声说:“对不起。”

  “姐姐,你想去哪?”

  -

  “卫至殷的确不能透露太多雇主的消息,这是他的职业要求。但我点名雇佣了他,没有走欢喜宗的备案流程,自然也不用被你核查。”

  “你知道,欢喜宗的刺客,接点私活也不奇怪。”

  “我雇佣他,去查方沅。”

  “四年前的深冬,我问方沅,过年也不回家么。他说,他家人都不在了。”

  “但我看过你派遣暗卫对方沅私下的调查,他是明州人,父母俱在,还有几个兄弟姐妹。”

  “而我查到的是,你已经收集好了方沅从政的把柄,和他那晚是如何杀我、又救我。”

  许一盏说到这里,停了片刻:“殿下,我也想救他。在保住你的前提下,我想试试。”

  -

  褚晚龄闭了闭眼,他能感受到许一盏炽热却飘忽的目光,又听到许一盏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听上去,仿佛他所戒备的任何人,都是许一盏要保的人。

  逻辑很顺。毕竟她说过,她很欣赏方沅。

  但褚晚龄叹了一口气,打断她的话:“姐姐,我教你一件事吧。”

  “...洗耳恭听。”

  褚晚龄抬起眼,对上她怔愣的双眸,含笑道:“撒谎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

  他笑得很冷漠,疏离得像是方才所有的情语都是作假。

  只这一眼,褚晚龄的眼眸深邃若沧海,许一盏心里咯噔,小太子猜到全部了。

  虽然方沅一事也不算撒谎,但她更大的意图,确实不在方沅。

  她想回华都,没了太子的阻止,皇帝一定会力保她奔赴前线。

  ......即使褚晚龄说,玄玉岛是必败的战役。但她也心知,在太子殿下先前的宣传下,所有人都对玄玉岛满怀期待,更对传闻中即将挂帅出征的太子太傅满怀期待。

  褚晚龄宁可牺牲自己辛苦经营的声望,食言而肥,也想保她无虞的这份心情,也如她决定亲自上阵,偏去阎王刀下走一遭,试试这玄玉岛究竟能不能破一样。

  许一盏吸吸鼻子,凑过去,和褚晚龄挨得更近,两人的呼吸都很轻,和无数刚刚确定心意的爱侣一样,他们也很局促。

  可这份局促之外,更多的依然是冷战也似的对峙。

  “我答应你的。”许一盏低下头,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她说,“说会陪你就会陪你,我不食言。”

  褚晚龄没说话。

  许一盏只得自说自话,扯着唇角笑道:“如果这个弄疼你了,你就给许七二说,让她再垫几层。”

  静默了几息,许一盏伸手摇他胳膊,把褚晚龄昔日“快哭了”的表情学得淋漓尽致。

  褚晚龄坚守阵地。

  褚晚龄举旗投降。

  “...我不怕疼。”褚晚龄叹了一声,“我怕你不回来。”

  许一盏赌咒发誓:“会回来的。拿下军功,回来娶你。”

  褚晚龄低头忍笑。

  许一盏和他靠着肩膀,偏头打量小太子精致的侧颜——无论看多少次,这张脸都是一样的惊艳无瑕。

  如果四年前初见,有人和她说,许一盏,你会死于贪色。

  她铁定会一掌拍死完事,然后继续无忧无虑地跟着太子蹭皇粮。

  最后重蹈覆辙。

  褚晚龄也偏过头,两人的眸光交汇刹那,激撞出一连串星火似的辉光。

  “......姐姐,你真的明白娶我意味着什么吗?”

  “啊,你一直没定太子妃,难道不是在为我守贞吗?”

  褚晚龄看着她眼里的自己,笑着道:“你在看我眼睛,不会是现学现卖,在撒谎吧?”

  “好吧——我坦白,我就是看中太子妃包吃包住,皇粮真香啊。”

  瑶窗透过风卷秋叶的影,光也潜入室内,他们都迎着光。

  良久,许一盏似乎有些困,歪了歪头,向他靠得更近了些,褚晚龄微微侧首,僵硬的身上错觉似的感到一阵战栗。

  他们很少这么亲近。毕竟总有男女之分,许一盏即便是在女扮男装把他当孩子的那几年,除却必要,也很少和他有肢体接触。

  知道卫至殷是许一盏师父钦点的娃娃亲时,他的确方寸大乱,否则绝不至于在卫至殷身上落下这么多伤痕,被许一盏看出纰漏。

  可如今不同了。

  卫至殷刚下了堂,他才是许一盏亲口指定的待嫁的未婚夫。

  “...姐姐,睡着了吗?”

  “......快了哦。”

  “我腰上有块玉佩,你拿去御前,说是我的请求,给你最多的兵力。理由就说,玄玉岛关系重大,不能轻忽,副将也要让何家盛家一起,监军要选晁相的人,不能让他们白占便宜。”褚晚龄顿了顿,“至少这件事,不准阳奉阴违。”

  许一盏闷笑了几声,伸手在他腰上摸:“——哪呢?”

  她动作太大,带得褚晚龄也随她倒在床上,铁链一阵猛响,他们却都愣在软绵绵的被上,许一盏手足无措,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起身,只能压着褚晚龄僵硬的身子。

  褚晚龄却极平静,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低声道:“躺会儿吧。”

  “......也行。”许一盏一愣,也决定将错就错,一头栽在枕头边,“正好我困了。”

  “姐姐,我记起一件事。”

  “什么事啊?”

  “又忘了。”

  许一盏默了一阵,褚晚龄看出她的唇形,是句脏话。

  他没忘。

  他是想说,我们好像还没有认真地说过喜欢。

  可他突然想,许一盏也许并不是喜欢他。

  许一盏是想陪着他,爹娘的身份不可能,太傅的身份太逾越,唯有妻子的身份,合乎情理,又能永生不离。

  ......已经再好不过了。

  他被锁链拘在梅川,光也将被囚于深水。

  耳边是许一盏轻慢的呼吸——她昨天确实太累,这会儿已经又睡着了。

  褚晚龄悄悄偏头,他的知觉其实从许一盏摸他腰时就开始恢复,但这会儿他才敢稍稍撑起上半身,打量许一盏静谧的眉目。

  他俯身,双唇极轻极轻地落在许一盏的眉心——在她亲吻他的地方。

  随后是双眸、鼻尖、脸颊,和双耳。

  小心翼翼,一触即分。

  他又小心翼翼地躺回去,目光在许一盏的唇上流连片刻,终究没有动作。

  -

  许一盏闭眼装睡。

  小太子的动作在她心里逐步还原。

  最后她听见小太子躺回她身边,用气音缓慢地喊她,“一盏。”

  小太子似乎犹豫了很久,许一盏等到几乎真的要睡着,才听见细碎的动静。

  小太子悄悄伸手,覆在她的手上。

  他小声说:“......我的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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