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49
那个笑像春江水,程青然看过一次,刻进脑子里,就再没人能比得上她。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程青然问。
江觅犹豫,“我家很远。”
程青然不以为然,“再远不过三环外的山头,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事。”
三环外的‘山头’是这一代很有名的别墅区,能住进去的人非富即贵,程青然从小生活在狭窄却有生活气的巷子里,潜意识里觉得周围的人都该是这种生活条件,看到江觅抿着唇不反驳才意识到了什么。
她弯着腰,凑近矮她许多的江觅,不确定地问:“你家真有山头啊?”
江觅摇摇头,很小声地回了一句,“没有,只有一栋房子。”
程青然忐忑地拍了拍胸口,不得了,他们这个鸡窝里竟然真的钻了一只小凤凰进来。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江觅说。
程青然回神,霸气地勾着她的肩膀往车棚里带,“打车多浪费,荒郊野外的还不安全,我送你。”
“可是时间会很久,今天的作业特别多。”
程青然偏头,面色坦然,“你看我像是会写作业的人吗?”
江觅,“……不像。”所以才会在期中考试考全班倒数第三吧。
“你不可以这样。”江觅皱着脸,严肃地说,“我们是学生,要好好学习,这辈子才会有出息。”
好多年没人和程青然说过这话,她看了江觅老半天才干巴巴地‘啊’了声说:“我基础太差了。”
江觅想了下说:“以后我教你呀。”
那时候的江觅是真的软,说话总爱在尾巴上加个语气词,搞得生气不像生气,哄人却是真的戳心。
程青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里波荡的情绪,借着身高优势胡乱揉揉她的脑袋说:“好啊,那我的一辈子就交给你了。”
江觅郑重其事地点头,“好!”
年少的她们哪儿知道将来,话赶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就算夸张,在当时也确实饱含真心,听到了,就信了。
信了,就把说的那个人放进心里了,也不管自己的一时冲动会惹出多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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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读,班主任不是一个人进的教室,她身后跟着苟旭和他妈妈。
江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程青然。
她正立着书,躲在后面不知道干嘛。
班主任让大家停下早读,生气地叫程青然,“程青然,出来。”
程青然慢悠悠地抬头,看到门口眼神闪躲的苟旭后蹙了下眉。
程青然站起来往出走,经过江觅桌旁明显感觉她在紧张地看自己。
程青然心里一乐,假装摔倒把一个东西塞进了江觅手里。
江觅下意识攥紧,等程青然被班主任带走后很久才敢摊开手来看。
程青然塞给她的是用橡皮刻出来的一枚印章,上面是个繁体的‘觅’,规规整整,和她作业本上‘野性难驯’的字差很多。
江觅找了粉色荧光笔涂在‘印章’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按在了笔记本上。
很久,江觅抬起‘印章’,一个漂亮的‘觅’闯进了她眼睛里。
从此,她的世界里多了一道粉色的光,光的尽头多了一个程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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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整个早读,程青然都没有回来。
江觅再看到她是在第一节 英语课,班主任让她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苟旭道歉。
程青然罕见地没顶撞班主任,特别认真地站在讲台上念检讨。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叫程青然,昨天放学后,我故意将欺负同学的苟同学锁进教室,之后又突然出现,不小心吓到了做贼心虚的苟同学,导致他失足从凳子上摔落,自己咬伤了自己。对此,我深表歉意,但不后悔,如果再有下次……”
检讨的后半部分程青然没念完,被班主任强行打断。
到这会儿,江觅才知道程青然昨天回教室根本不是为了放苟旭出去,而是替被欺负过的她打抱不平。
那是江觅第一次被人那样维护,心里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感动,所以在程青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要和江觅坐同桌!”时,江觅第一次主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站起来,一个字一个说得很慢,“老师,我也想和程青然同学坐同桌。”
不论什么时候,老师潜意识都会偏向学习好的乖乖牌,江觅自己都说了,班主任自然遵从她的意愿,让苟旭和程青然换了位置。
本来事情和平解决,就这么完了,谁知道,程青然是当真不怕死,瞟了眼苟旭,不紧不慢地说:“他不想坐我的位置。”
苟旭一看程青然的眼睛就发慌,在班主任和他确认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和周浩换一下。”
周浩坐的位置就是程青然昨天让苟旭搬过去的位置,班主任深知周旭这么说多半是忌惮程青然,仔细想想,把他放程青然后面也确实危险,还不如换得远远的,也省了麻烦。
班主任就此同意。
一下课,程青然马上让苟旭走人,把江觅的桌子搬到里头,再把自己的桌子挪到她旁边,阳光灿烂地说:“同桌,你坐里头,以后有什么跑腿的活,我给你干,想出去了随时说,多少次我都给你让路。”
江觅点点头,再次对程青然笑了出来。
程青然依然会看呆,傻愣愣地碰了下她右边脸颊上的小酒窝说:“同桌,你笑起来有酒窝,好看。”
江觅脸一红,低着头小声说:“那我以后经常对你笑。”
程青然开心地原地跳了起来。
班主任去隔壁班上课,从窗边经过,看到程青然这样,凉凉地说:“今天上课全给我站着听!”
程青然得意地扬着下巴,轻快道:“站就站!”一句话气得班主任差点翻窗进来逮人。
惊险过后,江觅拉着程青然的衣服让她坐下,小表情格外严肃,“你以后不要老惹班主任,她对我们很好。”
程青然含糊其辞,“行嘛,你说不惹就不惹,我的事你说了算。”
江觅面色一赧,脸又红了,“你好好说话。”
程青然疑惑,她怎么就没好好说话了?算了,同桌说不好肯定就是不好。
“行,都听你的。”程青然慷慨道。
江觅一笑,帮她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摆好,还很贴心地翻到了要讲的那页。
程青然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好得出奇,黑亮的眼睛一转,得寸进尺地说:“同桌,以后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我要是考试不及格,你也要对我负责,行不?”
江觅还记得程青然期中考试那份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一时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行的。”
彼时,她以为让程青然及格是件很难的事,后来才知道,她要是想为谁努力根本不用旁人催。
相反的,自己身上的麻烦却一样样都需要她去分担和解决。
她对此言出必行,毫无怨言,更,不求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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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十二年了。
程青然以前就喜欢替她出头,现在,怎么还这样?
江觅看着早已经没了年少稚气的程青然,鼻头发酸,“你呢?”你生气吗?
程青然怔了一瞬,明白过来江觅的意思,她将身体一转,随意靠在门边,笑着说:“生过了。”
江觅不解。
程青然没解释,再次拉过她的手,拇指指腹在擦掉皮的那处轻蹭,“以后再有人打你,当场打回去,打不回去的……”
程青然抬头看她,“记得来找我。”
江觅忍不住笑,笑得眼睛通红,“你还管?”
程青然默了几秒,再开口声音低沉缓慢,“想过不管,没想通,那就还是勉为其难,继续管着吧,反正,一辈子也不长,没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