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3

  幼云舀起一勺花生酪放进嘴里,不用猜也知道这个“舅老爷”肯定说的是威国公,每次见了这位粗犷豪迈的便宜舅舅,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拿一杆丈八蛇矛的黑脸张飞。

  林老太太倒是很看重这位舅老爷的意见,停下手中摆弄的梅花枝子,问道:“那国公爷是个什么说法子?选哪家姑娘好呢?如今咱们家也算是入了局了,一举一动都要与上头通个气方才稳妥。”

  林知时一手转着茶碗,慢慢答道:“国公爷说,近来两边儿是越发的针锋相对了,现下圣上龙体还算康健,尚能压制得住,再过三四年可就难说了,咱家既已决心拥护纲常礼法,那笙哥儿也是林家子孙,理应出一份力。”

  这话说的直白,别说世俗道儿上打过好几个滚儿的林老太太,就连涉世未深的幼云舒云也听懂了,边分吃一块柿饼边一齐点了点头。

  林老爹乃在京的三品大员,一进京便知横竖逃不过站队,早就是明牌的太子党了,有这层利害关系在里头,即便幼云她二叔只是个地方任上的外臣也不敢随便结亲家,自十一月起便很乖觉地频频传信来京,与兄长严肃商议林家头一个孙媳妇的人选。

  “笙哥儿不是正房太太所出,又没功名傍身,细论起来也不用卡得太严,倒是给咱们策哥儿挑媳妇才是真真要上心的。二房可有传话来说他们相中了哪家?”林老太太出身世代簪缨之家,打小耳濡目染得有点唯功名至上,同是亲孙子也在心里分了个三六九等。

  林知时偏过头瞥了一眼稍间的毡帘,压低了声音说了得有一盏茶的功夫,愣是一个字也没漏到两个姑娘的耳朵里。

  幼云轻呵一声,果然,没嫁人的小姑娘就连自家堂哥议亲也听不得么?要放在现代,一人去相亲,全家老小都跟着出谋划策呢!

  舒云自从上次在稍间听见那番扰她心神的话儿后,对做媒议亲这类话题都避讳得很,只扭过头去作出一副非礼勿听的淑女样子来。

  幼云无法,只好闷闷地吃完了花生酪,良久才听得外间林老太太叹了一句:“就他家吧,也算门当户对了,只要别投错了阵营就成。上回提过的惠丫头的事,二房又怎么说?”

  林老爷的声音这时才清晰了一点:“二弟和弟妹说,惠云明年就及笄了,也相看了几户人家,只恐年岁与许家哥儿太近了些,嗯…便问了换娇云来行不行?”

  虽然两家议亲,女方的岁数一般都要比男方小一点,但这也不是十分要紧的一项儿,二叔和婶婶显然是没瞧上呀,幼云又咬了一大口柿饼。

  林老太太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但婚姻大事还是得由父母做主,便也不好硬拗:“既如此,那惠云便算了,由二房自去打算罢,不过来年选定了人家也得似笙哥儿这般来信知会一声,可不要蒙头瞎眼的乱结一气。至于娇云么…”

  林老太太迟疑了,七丫头娇云也不是太太生的,许家那哥儿好歹是个独苗嫡孙,捧个县令的庶女过去说要结亲,那不是打人家的脸么,老姐妹还不得翻脸?

  陆氏也想到了这一层,便暗暗扯了扯林老爷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林知时明白了意思,连忙改口道:“要我说,娇云也还不急,索性还有两年才及笄,今年二弟考绩只得了一个‘中’,调任梧州去了,端看三年后他们一家能不能调进京来再说吧。”

  林老太太不再言语,没能和老姐妹结成亲家她有些失望。

  依她的经验来看,许家哥儿的条件是很实用的,家里人口简单,上无婆母,祖母又年老,新媳妇进门就能当家,许陵游肯上进又有圣上的怜恤和祖父的照拂,混到个院判不成问题,且一家统共就他一个孙子,也无旁人来分家产,银钱尽够小夫妻俩用了。

  可惜了,二房那对心比天高的夫妻俩,竟认不出好货!林老太太有些恨铁不成钢。

  话题谈到最后,外间没做成媒的大人们都有些怅然,好似面前跃过一条肥鱼却没能抓住似的;稍间的姐妹俩则神色各异,幼云是事不关己听听就过,吃饱了便开始打哈欠,舒云的脸色依旧淡淡的,只漆黑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几分希冀的光芒,一个本已熄灭的念头重又点亮起来。她不安地瞟了一眼犯困的幼云,再三确认无人发现她的异样方才安心。

  各怀心思的一家人就这样安逸地过到了大年三十,府里早就张灯结彩的装扮了一番,大红福字贴满了每一处门窗,内外仆役也都换上了红火的新装,人来人往的相互晃眼。

  年夜饭动筷前,林知时郑重其事地发表了一篇主题为“辞旧迎新,共创美好林府”的讲话,几个孩子也很捧场地凑趣了几句应景的诗。

  未避免撞诗,幼云毫不犹豫地搬出了查慎行老先生的佳作:

  “巧裁幡胜试新罗,画彩描金作闹蛾。

  从此剪刀闲一月,闺中针线岁前多。”

  陆氏一听立刻点破,笑道:“这剪刀闲一个月九丫头可高兴了,不用硬着头皮学女红了是不是?”

  幼云当即脸红道:“母亲你怎么拆我的台!”

  满桌闻言立刻哄笑作一团,幼云扁扁嘴,平时被迫学习已经很痛苦了,法定假期还不能合法偷懒么!

  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的吃完,一家人又按部就班地漱口净手一番,三个大人才把四个孩子带进了鹤寿堂正屋。

  正屋地上铺了一层簇新的红毡,当中放着一个海水纹三足鎏金珐琅大火盆,银丝炭已经满满当当的烧上了。

  陆氏忙着指派王昌瑞家的领着一干丫鬟婆子们去巡夜,林知时则捧过一个剔红葵花式托盘,让与林老太太给孙子孙女们分发压岁钱。

  幼云隔着沉甸甸的锦袋摸出六个硬硬的锭子,按前几年的经验应该是些金锞子,而且似乎比往年更重了些,遂觉古代官家小姐真是个很有“钱途”的职业,压岁钱都是直接发金子的!

  除夕夜除了领压岁钱,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是守岁,然而幼云生平的一大爱好就是睡觉,玩闹了一天兴头已过,爬上一张搭着大红彩绣团花椅袱的大椅就打起了瞌睡。

  陆氏这边刚给林老太太点了一碗罗研茶奉上,回过头就发现了上下眼皮正打架的幼云,忙走过去轻拍了一下她白嫩的小脸,哄道:“可不能睡呀,要守岁呢,实在困的话不然喝碗茶提提神罢。”

  “不喝不喝。”幼云摸了摸吃得滚圆的小肚皮,一边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子,一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开始苦熬这一年一度不让人睡觉的酷刑。

  林知时见小女儿困得东倒西歪、哈欠连天的小模样,便觉又好笑又可爱,不免又同大家伙儿一起取笑了她一回。

  只想混日子的幼云浑不在乎这点取笑,暗暗撇嘴,想当初我熬到两三点都不在话下的好么,大熊猫都没我黑眼圈重,来了古代天天早睡早起硬是给我改了回来,这会儿竟连子时也熬不到了呜呜。

  安顿好孩子们,林老太太在上首的宝座上坐定,缓缓的与下首对坐在两把红木大椅上的儿子儿媳拨着茶碗聊家常,一年到头存下的话儿能装满几大车,这会儿正一点一点的往外倒。

  林行策站在地下变着法儿地逗弄瞌睡的幼云,差点把幼云撩急眼了要咬他一口,老六简哥儿凑在一旁给哥哥帮腔,时不时再添上一把柴,舒云最是乖巧,只守着一盘瓜子看着他们嬉闹,时不时地给三个长辈拿些点心、添点茶水。

  林知时看着屋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亲热状,心中很是舒泰。

第十六章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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