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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陆陆续续说了很多理由,扯了一大堆相干、不相干的人和事,话说太多,最后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连忙用纸巾捂住嘴,又咳了两声,然后抬起头,缓了一缓,再将废纸巾塞回到包里。

  他瞥见那纸巾上有一两点鲜红色,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抓得很紧。他终于松了口,说:“那我们明天去新家看一看,东西都是我挑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她心里生出许多难过,可嘴上还是答应他好。她说:“也不一定非要明天去看。明天周四,你还要上班呢。”

  他告诉她:“我请假了。”

  回到家,她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褐色袋子后,将其他东西都交托于他:“你好好收拾,我就不管了。”

  他猜到那个褐色袋子里装的是药,等她去洗澡了,他偷偷看了看,果然都是药,大大小小,二十几瓶。

  她洗了澡出来,脸上的妆卸得干干净净,头发被毛巾包裹住。她十分坦荡地自嘲:“我现在一定很丑。”

  其实不丑,只是瘦了很多,连手指上的肉都少了,显得戒指略有些大,脸色比较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头发也有点发黄。

  他伸手搓了搓她的脸,像是想通过摩擦给她生些热量。

  她被他搓得有些疼。

  他摆出骄傲的口气:“我老婆天下最美。”

  她扑哧一笑。

  他说:“我帮你吹头发吧。”

  她有点难为情:“可是头发很少。”

  他说:“不影响你的美貌。”

  她又笑了。

  他温柔地帮她吹干了头发,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你不睡会儿吗?”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想,可是你需要休息。”

  她脸一红,解释说:“我是指,你也来躺一会儿。”

  他于是陪着她躺在床上。

  他以为她想再聊聊什么,但她很快就睡着了。

  他看着睡着的她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去把行李收拾好。

  谢长思睡得有些沉,醒来时感觉天色已经很暗了。她问屋外的王安樾,几点钟了。

  王安樾从客厅走进屋,告诉她:“六点了。”

  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边着急地对镜梳妆,边埋怨他:“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呀?不是还要去你姐家吃饭吗?”

  他说:“晚点吃没关系的。”

  倒也不算太晚。

  两人七点到王安静家。

  一开门,就见到了满屋子的人。

  王家三代五个,李乘风和齐昕两口子,再加如今名副其实打单的袁家晖。他们只差同时拥上来,争先恐后地拉着谢长思说长说短。

  王安樾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被挤去厨房给曾友辉打下手。

  其实曾友辉早都准备好了,也不需他干什么。

  他好似成了一个闲人,站在厨房门口,偶尔端个菜,更多的是偷看在沙发处与他们聊天的谢长思。

  饭桌在这时略有些小,各式佳肴挤在一起,人也挤在一起,异常热闹。

  谢长思吃了许多菜肴,但回家后很快就吐了。

  她把自己反锁在洗手间,不让王安樾进去。

  王安樾一直蹲在门外。等她出来了,连忙端了热水给她。

  她喝了两口热水,缓了一缓,扬着发白的脸,笑说:“一时没忍住,贪嘴了。”

  他神情严肃,说:“以后不能这样了。”

  她点头答应。

  翌日早上,他煮了白粥给她喝。

  她一张脸皱得十分难看,嫌弃白粥没味道。她说:“我想嗦粉。”

  他不同意:“你昨晚吐得厉害。这两天先养一养。等好些了再嗦粉。”

  她于是以“养一养”的借口也不随他去看新房子,她说:“我舟车劳顿,要先养养。”

  他说她耍赖皮。

  她就抱着他的胳膊,夸他:“你肌肉练得不错。”

  赖到第四天,他有些生气了。

  她仍旧是抱着他的胳膊,但说的是:“我怕我去看了,会特别喜欢。我怕我会舍不得。”

  她没有说完。

  可他知道她舍不得的是什么。

  他忽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她面前号啕大哭。

  这是他答应她不泄气后第二次哭。

  第一次,是她走的那天。

  他从机场回到市里,自己悄悄去了医院。他对白血病不太了解,只大概知道这个病非常难治。他找了朋友联系上了 C 市最好的白血病专家,想知道治愈的希望有多少。医生说了很多,每一句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插在他的心上。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也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躲在洗漱间的角落里,哭得像个丢失了最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在他的世界全部崩塌前一刻,他接到了谢长思的电话。

  她跟他说,自己已经到波士顿了。她的声音轻快明朗,她问他:“你吃早饭了吗?”

  他从卧室的地板上爬起来,告诉她:“准备去嗦粉。”

  他一直这么努力积极地过好每一天,都是因为答应过她,不泄气。

  可上周,当她说,她要回来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即便她没说,他也知道。

  治疗结束了。

  而她没有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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