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峡雾山事

  “你们给她看了什么?”

  被问到的短刀互相望了望,显得有些心虚。他们缩在一期一振的身后低下了头:“是姬君小时候和她父母的合照。”

  锖兔抬眼扫了一眼屋内。此时留在这里的只有粟田口家的几振短刀和一期一振。锖兔正想说些什么就被突兀的推门声所打断。

  进来的是鹤丸国永和狐之助。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他?”锖兔调转了矛头。

  因为审神者的长期失踪,本丸里的各项事宜一只是由狐之助和鹤丸国永在把持着,最近才开始逐步地交接给千鹤。千鹤在学习本丸事宜的时候从来也没有避着他,因此锖兔很清楚,去现世的这件事,这位鹤丸国永绝对是个知情人。

  这句话像是反问,又像是质问,听在刀剑付丧神们的耳朵里又多了两分嘲弄。鹤丸对上了刀灵的目光,突然觉得这个少年模样的刀灵远比他一开始以为的要危险的多。

  他弯了弯嘴角,伸手拦下了要替他说话的乱藤四郎:“是我的失责。”

  被两股低气压夹击的小狐狸甩了甩毛,无视了一大屋子人跳到了千鹤枕边。它装模作样地舔了舔毛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对满屋子的人指指点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审神者大人。”

  这只狡猾的狐狸!短刀们纷纷用指责的眼神盯着一脸道貌岸然的狐之助。明明权限是狐之助开的!竟然都甩锅给鹤丸!

  理不直气也壮的狐之助仗着自己脸上的绒毛,毫无愧色地赖在了千鹤枕边。它看着心有不甘的粟田口短刀们被一期一振领出去,志得意满地想蹭蹭千鹤。

  “脏狐狸,去洗漱过再来。”还没等狐之助得逞,它就被熟悉的拎法拎了起来。

  鹤丸国永眯着眼将狐之助甩给了门口的短刀们,乱愉快地伸手一捞带走了愤怒嗷呜的狐之助,顺手堵住了它的狐狸嘴。

  爽到了的短刀们愉快地拖着狐之助去洗澡了。

  半梦半醒之间,千鹤感觉到了空气中潮湿的水分黏腻地勾缠着她的感官。有什么晃眼的光似乎照到了她身上,千鹤下意识地伸手想挡住即将探照到眼前的光,但视觉始终没等来预想中刺目的时刻。

  阴冷的气息逐渐从水气渗透进身体,让她异常地感到郁沉。

  耳边好像很喧嚣,又似乎很安静。突兀长鸣的喇叭声过后是周遭嘈杂衬托出的死寂。

  “鹤子。”

  “鹤子?”

  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千鹤呆愣了两秒,视线木讷地转移才看清了狐之助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再一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羽织袖口。

  “……锖兔?”

  “嗯。”锖兔应了一声,瞥了一眼信誓旦旦说要照顾审神者大人却已经流着哈喇子呼呼入睡的狐狸,“你感觉怎么样?”他伸手把狐狸推拨到床尾。

  “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睡得有些久了,感觉浑身都有点不带劲。

  她又想起刚才昏沉的梦里,明明感觉是一个很纷乱的场景,却又什么都没看清。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吗?”

  窗外的只有黑沉的夜色,千鹤一时都想不出她究竟睡了多久。

  “嗯。鹤丸国永在门外守着。”

  啊,还是鹤丸。看来她至少还没有睡过夜。只是睡得太足,她现在丁点睡意也没有。梦境里的感官过于真实,就好像是她记忆里一个片段的模糊影像。

  “对那张照片很在意吗?”看到千鹤有些出神,锖兔误以为她还在想那张合照。

  不理解这个思维是怎么跳跃过去的千鹤愣了一下,她半懂半懵地点点头:“是有点。”

  怕她胡思乱想,锖兔蹙眉,大脑开始运转着想找点事情牵绊住她的思绪。不过遗憾的是,锖兔并没有谈心的经验。作为一个男子汉,直白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的处事方式。

  千鹤预感到锖兔有话要说,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大概就是……骑虎难下。

  锖兔抿了抿唇,犹豫着问:“给你讲个故事?”

  呆毛瞬间立成了天线准备接受信号:“好!”

  ……

  话已经说出口了,再想收回就有点难了。锖兔从他贫瘠的人生里仔细扒拉也没扒拉出几个可讲的传说。于是他换了个旁观者的口吻,给千鹤讲起了鬼。

  很早前他就发现了。鬼似乎并不存在于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上,他到流魂街六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只鬼。那些被死神称为“虚”的怪物不具备沟通的神智,也不惧怕阳光。

  “你知道鬼吗?”

  “鬼?是雪女之类的吗?”

  锖兔摇了摇头,他否认:“不是故事里的,是真正的鬼。以人为食、惧怕阳光,还拥有与人沟通的神智。”

  仅仅拥有六年的记忆的千鹤当然没听说过。

  峡雾山的往事对他来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锖兔骤然回忆起来,却还是能清晰地想起同窗和老师的身影。

  他觉得他的一生也没什么值得诉说的,但是真正叙述起来,却在千鹤一言一语的疑问中说了好长一段往事。提到义勇,他还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他离开后义勇有没有好好地活下去。

  但锖兔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义勇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

  “手鬼?长什么样子?”

  “嗯……”锖兔回忆了一下,其实他对手鬼的印象不深。当时很多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刀刃已经到了极限,断刀的时刻和死亡似乎发生在了同一时刻。

  联想了一下千鹤的审美,锖兔委婉地说道:“长得……不怎么好看。”

  “然后呢?你斩杀手鬼了吗?”千鹤眼神晶亮。她没有感受过锖兔所描述的这种考试的氛围,此刻听起来觉得惊心动魄又刺激。

  “没有。”

  千鹤呆了一下,她又问道:“是很强吗?没关系没关系!你都杀了那么多鬼了!这个就大度的放过他吧!”这么说着,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锖兔的脸色。

  看着少女一脸的懵懂无知,锖兔犹豫了一下。真相一时有些说不出口了。

  千鹤难得聪明了一回,她联系起了时间点、年龄、锖兔现在的少年模样和他的欲言又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

  两个人相顾无言。千鹤突然发现她很少关注过锖兔的脸,印象里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当年月光下的那双灰蓝色眼眸,辉映着月夜的清辉,占据了她全部的目光。

  现在他的眼神依然是纯粹的,仿佛话语间那个逝去的人并非他本尊。

  突然就觉得有点难过。

  千鹤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她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尸魂界的人大多都看淡了现世的生死。偶然有一两个拥有记忆,甚至会把自己乌龙的死因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为什么呢。

  头顶的呆毛垂落了下来。

  对于锖兔而言,千鹤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他一直觉得少女头顶的呆毛被施加了什么魔法,简直是她情绪转变最忠实的表现。

  “你……”锖兔停顿了一下,他思索着该怎么措词,深怕再伤到少女一颗玲珑玻璃心。

  “嗯?”千鹤抬头。她一直都习惯和人说话的时候要对视,因此锖兔蓦然看到了少女眼尾微微的一点红。

  这个场面实在是难到他了。他僵直着身体,犹豫了半晌,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千鹤顺从地低头。

  柔软的黑发顺滑细密,本以为会很顽固的呆毛却轻易地融入了少女发丝间。这是一种很新奇的触感。

  屋内安静了下来。审神者失踪的那六年,本丸的天气尝尝不好。被褥都得多加一床才能彻底的驱散寒意,更冷的是天守阁前的地板,刀剑付丧神们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他们常常在想,姬君的不回归,究竟是身不由己还是厌倦了本丸的生活。就连狐之助说找到姬君的时候,这个问题依然萦绕在他们的心头。

  姬君的失忆于他们而言像是重重枷锁的钥匙。虽然解脱了他们畏惧的猜疑,却又缠绕起了生疏的锁链。

  鹤丸望着一望无际的悠远夜空,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本丸的屋子隔音都不好。一门之隔,姬君和那位刀灵的对话他听了个全须全尾,也因此提高了对锖兔的警惕。

  他才知道,锖兔并不是天生的刀灵。

  他是死后灵。

第7章 峡雾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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