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82

  四双眼睛看向杜月。杜月冷冷说道:“别想。本姑娘早就从良了。”

  “卖艺不卖身嘛!燕子,你还拿一把是怎么的?”高立说着,一指莫依然,道, “不然你让你相公说!”

  莫依然一口酒就喷出去,摆手道:“别,你们随意,别带着我。”

  静和道:“月娘,你就唱一曲吧,我好久都没听你唱过了。”

  杜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一句:“逼良为娼。”

  她从屋内取了琵琶出来,转轴拨弦,漫不经心地说道:“几位爷想听什么?”

  莫依然含笑,道:“姑娘什么拿手就唱什么吧。”

  杜月挑眉,道:“那本姑娘就给你们来一段风雅的。”

  “何谓风雅?”高立问。

  “大才女卓文君听说过么?”杜月说着,抬手一串珠玉,道“掏干净耳朵,听好了: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

  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

  八行书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

  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系念,

  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

  百无聊赖十凭栏。

  重九登高看孤雁,

  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

  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已乱。

  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这首《数字诗》早就闻名天下,然而今日经她谱了曲子唱出来,又别有一番凄哀婉转的韵味。静和听着,眸中水光泛滥。直到一曲唱罢,众人犹在回味当中。

  莫依然喝了口酒,道:“曲子好,唱得也好。只是这词不好。”

  “词不好?”杜月一愣,笑道,“相爷,你说卓文君写的词不好?”

  莫依然道:“卓文君是汉人,这《数字诗》明显带着元曲的韵味,一看就知道是后人的冒名之作,因此未能得卓文君的神韵。能说出‘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跟个怨妇一样唠叨这么多?”

  杜月道:“你这说法倒是新奇,我竟从未听说过。难道,卓文君从未写过《数字诗》吗?那封‘无忆’的书信,也是子虚乌有?”

  莫依然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卓文君要写,绝对不会这样写。”

  “那当怎样?”静和问。

  莫依然一笑,道:“取笔墨来。”

  程庄从书房取了笔墨纸砚过来。砚是歙砚,用窗外的雪水化开了研墨。静和将桌上的杯盏腾开,铺上洒金熟宣。莫依然敛袖蘸墨,笔走龙蛇。

  她写的一手簪花体小楷,清雅隽秀中却带着一丝洒脱不羁。一幅写完,她将笔一掷,说道:“月儿,你按照这个,再唱了来。”

  杜月读了两遍,抬手拨弦,唱道:

  “万般无奈,

  千种情怀,

  百无聊赖。

  空怅惘春风十载,

  等闲了重九花开。

  八月秋风,乔木苍苔。

  谁道七弦琴经年风雨音不改,

  怎料六幺曲笙歌散尽人未来。

  五更天披衣徘徊,

  四时景颓然皆败。

  三分愁怨,

  二分清苦,

  环环扣扣独自拆。

  第一环劳燕衔泥桃花落尽无人睬,

  第二环采莲舟散斜晖脉脉残阳外。

  第三环碧落苍山断雁哀鸿家何在?

  第四环昏鸦惊鹊独钓寒江待冰开。

  第五环风吹分携浮萍散,

  第六环花开谩自哭章台。

  第七环琼枝春信终难忘江南雨,

  第八环斜光到晓还不尽相思债。

  九连环拆尽菱花镜里朱颜改,

  空茫茫十年生死百事哀。

  千帆过尽,

  万种风情,

  都并一曲清歌埋。”

  一曲唱罢,众人默然。莫依然望着窗外飞雪,说道:“我想,在卓文君风烛残年之时,这个名动天下的才女想起曾经那一段坎坷情事,心中有的应当不是怨怪,而是无力的怅惘和无奈。”

  她这话看似说人,实则自指,却不料引起了别人的心事。静和轻叹一声,绞着手里的绫绡帕子。杜月也是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飞雪。

  程庄和高立面面相觑,说道:“我说各位小姐,这都两曲了,第三曲能不能唱点我们听得懂的?”

  室内阴霾瞬间烟消云散。莫依然笑出声来,杜月拎着琵琶骂道:“大字不识一个,唱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莫依然倒在静和怀里笑得都没声了,屋内吵嚷声乱作一团。窗外,大雪纷飞。

  这场雪飞棉扯絮地下着,持续了七日才停。豫章从未见过如此大雪,人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由于大雪封路,早朝也上不成了。圣上传旨,罢朝三日,全民扫雪。

  百官就在这纷飞的大雪中,结束了今年最后一次朝会。

  马车在相府门前缓缓停下,立刻就有守在门房的小厮搬了脚凳过来。莫依然一身正红朝服,外罩着紫貂皮披风,缓步下车。小厮躬身道:“请相爷安。”

第四十章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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