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婚讯

  身后的目光像是有形之物一般落在她的周身,蛇尾似地扼住了她的颈,令她呼吸不得。

  沈陶陶攥紧指尖,强迫着自己压下心中的恐惧,一寸寸地转过身去。

  率先入目的,是一方玉色。

  白玉冠,月色锦衣,垂下鹤氅如雪。银纹暗绣的鹤羽图纹盘踞在宽大袖间,露在袖外的指尖皎白如霜。

  而在这样浅淡的底色上,剔羽般的双眉水墨般晕开,鸦青长睫微垂,轻覆住一双窄长凤眼。

  似是察觉到了沈陶陶的视线,宋珽缓缓抬起眼看向她。

  他的肤色与唇色极淡,透着病态的苍白,瞳眸却深黑,如覆霜雪般疏寒。

  刹那间,仿佛时光倒转而去。又回到上一世里,宋珽一杆金秤挑落她红盖头时的场景。

  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她初见宋珽是惊艳。

  这辈子,则是惊恐。

  宋珽亦垂下目光,沉默地凝视着她。

  岁月久长,当他两鬓初生华发之时,早已想不起沈氏昔年的模样。

  更想不起沈氏初嫁给他之时,是否也如眼前这般,绮年玉貌,娇美天真。

  银红色折枝海棠月华裙花瓣般地裹住周身,净白如瓷的小脸上,一双杏眼微微睁大,墨玉般的眸中凝着薄薄一层水烟,一层薄红胭脂般地氤氲在修长的眼尾,像是清水之中朱砂如雾晕开。

  她立在门外潋滟天光下,鲜活得像是人间春色。

  记忆中那张苍白浅淡的影子,仿佛转瞬之间,鲜妍如初。

  宋珽微垂了垂眼,旋即收回了放在槅扇上的手,背身向内行去。语气平静似古井不起波澜:“进来。”

  槅扇外,沈陶陶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迟疑稍顷。贝齿轻咬了下红艳的唇珠,心中挣扎了一阵,想着今日横竖是逃不过了,到底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

  斗室里燃着宋珽惯用的沉水香,他执笔坐在案前,指尖轻轻叩了叩砚台边缘。

  沈陶陶抬眸望了一眼,见砚台里的墨已干了,便伸过手去,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宋珽的手指,将砚台往自己这边挪了些距离。又挽起袖子,加了些清水,将上好的墨锭慢慢研开。

  研磨是个细致而漫长的活计。

  宋珽便搁下了笔,将目光落在了沈陶陶的手上。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裸着珠贝般光泽的甲面。细白匀亭的指尖握着上好的徽墨,一圈一圈地在砚台中悠悠打转。

  本是十分静好的画面,可这墨晕却细微地有些散乱。仔细望去,却是那双素白的手在微微发颤。

  宋珽顺着这双手向上望去,正望见沈陶陶帘幕一般垂下的羽睫,仿佛是经霜的梅枝一般染了薄薄一层水意,轻轻眨动间,于眼下投下一片凌乱的光影。

  她这是在怕他。

  上一世沈氏是否也这样怕过他,宋珽已没有印象。

  他微皱了皱眉,独自沉思了稍顷,渐渐收回了目光。

  他沉默着等沈陶陶将墨研好,以笔尖轻轻蘸了一点,低头为案上的书籍撰写着批注,语气平淡:“我从不赌钱。”

  沈陶陶添墨的手倏然顿住,愕然抬眸望向他,眸中有些反应不及的迷茫。

  宋珽并未抬首,依旧缓缓写着批注:“不嫖妓,更不会夜宿花楼。”

  沈陶陶睁大了眼,握着徽墨的指尖止不住地发颤。

  “不养外室,不收通房。”

  沈陶陶手一抖,手中的墨锭‘吧嗒’一声栽进了砚台中。

第12章 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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