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景易63

  眼前之人身姿英挺,皂靴佩剑,一身利落的武将打扮,露出袖口领口外的肌肤在日光下是十分耀目而光洁的麦色。

  他的眉毛生的较旁人浓黑一些,衬得一双眼睛亮而有神,鼻梁高挺,轮廓分明,俊朗而有朝气,似日出之辉。

  看着,倒不像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沈陶陶迟疑地望着他,那人反倒朗声笑了起来,自顾自地道:“难怪尚藉司的掌藉不是你!起初我还以为你是哪宫的小宫女偷了别人的衣服,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太府寺的掌藉!”

  沈陶陶越听眉头皱得愈紧,面色也不好看了起来:“什么叫做偷别人的衣服?我何时见过你?”

  “这才几天的事情,你就忘了?”那男子笑着挑起浓眉,伸手一指沈陶陶怀里的猫兄:“那天你抱着这只胖猫,大半夜在假——”

  沈陶陶被这一提点,立时明白过来他要说什么,急得耳背都红了,忙抢白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快住口!”

  他就是当日里偷她鸡吃的野猪精!

  要是被人知道她半夜不睡觉,偷偷自女官寓所里溜出去熬鸡汤。熬完还被人抢了,自己没吃上不说,还要帮人洗碗,岂不是要沦为宫中的笑柄?

  沈陶陶冷静了一下,赶紧让小敏子抱着猫兄回太府寺里去了。

  又扭头四下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压低了嗓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掌藉?”

  那男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些理所当然:“看见的!你穿得是尚藉司掌藉的服饰!”

  “不可能!”沈陶陶皱眉:“那天晚上那么黑,你怎么可能看清我的衣服和脸?”

  “你可能看不清,但我能啊!”那男子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我能百步穿杨!”

  这都什么和什么!沈陶陶有些哭笑不得,本想着随口敷衍几句,将此事揭过。那男子却一拍脑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翻江倒海般地在自己袖袋里一阵乱掏。

  他在沈陶陶愕然的视线中,掏出了两大锭明晃晃沉甸甸的银锭子,直接往沈陶陶手里塞:“这是之前欠你的二十两银子!第二天早上我就带着银子去尚藉司找你了!但没找着。不过现在可算是找着了!我顾景易可不是那种吃白食的无赖!”

  沈陶陶被他塞了个猝不及防,手上拿着银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想了想,打开自己的荷包,寻了些碎银子找给他:“其实一只鸡用不了那许多银子。我跟你说二十两,是被你气的。零零总总加在一起,算你三两。剩下十七两,你且收回去,省的旁人知道了说我讹你。”

  “没事!”顾景易大手一挥:“你要是过意不去,剩下的就算挂在你那,下次开火了叫上我,吃几顿也就吃回来了!”

  还有下次?真当她这里是酒楼了不成?

  沈陶陶一听,立时将银子往他怀里一丢,皱眉道:“没下次了!要吃你自己去宫外酒楼吃去!”

  “也成!”顾景易想了想,又笑道:“那你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我顺路给你带来?”

  “你怎么就知道吃?”沈陶陶本有些生气,但如今看他也不是故意,而是真的有些憨直,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而在不远处,一顶官轿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随轿而来的钟义远远往这里望了一眼,无意识地‘咦’了一声。他一道掀着轿帘,一道对里头道:“世子爷,你看那台阶底下站着的是不是沈女官?不过对面那小子又是谁啊?”

  宋珽闻言,皱眉下了官轿,抬目看去。

  正看见沈陶陶一身退红色的女官服饰立在高阶之下,像是夏风里一朵开得袅袅婷婷的花。

  而对面一身武将打扮的男子正捧着一把碎银子,对她笑得一脸灿烂。

  钟义似乎是想起了上次庙会里的事情,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皮,讶异道:“沈女官怎么又赏人家银子了?这小子也给她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他话音方落,却见宋珽已冷着脸色走过了他身边,不动声色地立在了两人之前。

  他的身量颇高,这一站,正好将沈陶陶严严实实地挡住。

  沈陶陶见了他,先是一愣,继而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她低头看去看宋珽袖子下的手,见没裹着白布了,便又问道:“你手上的伤好了?”

  宋珽微微颔首,垂下眼看向她,面上依旧是冷淡没什么情绪:“内务府新进了一批书籍,其中有不少古籍孤本,需要尽快入册。”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此事,是由太府寺管辖。我今日入宫,也是为了此事。”

  沈陶陶轻应了一声,心中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太府寺虽然是个闲职,但也不会一年四季都那么闲的发慌,总是要忙上那么一两回的。

  而内务府新进书籍,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两日能忙完的样子。

  “随我过去清点。”宋珽见她应了,便淡声道。

  沈陶陶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内务府的方向走。

  “哎,等等——”身后顾景易终于反应过来,扬声道:“小女官,你若是在宫里遇到什么麻烦了,可以来左翎卫找我!”

  左翎卫隶属燕京十二卫,却又兼领内军,里头的职位,非世家子弟不能担任。

  说到头来,也算是一种闲职。难怪会无聊到成日在宫中闲逛。

  沈陶陶还来不及细想,却倏然觉得宋珽的步子似乎加快了一些,要她小跑才能跟上。

  沈陶陶没去过几回内务府,对去此处的路并不是很熟悉,怕跟丢了宋珽又要一路寻人问路,便也提起裙裾,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一会,顾景易的声音便彻底听不见了。

  而宋珽的步子似乎也慢下来了一些,令她正常行走便可以跟上。

  沈陶陶平复了一下呼吸,正想为之前那碗药和宋珽道个歉,宋珽却已先她一步开口道:“当今的皇后姓顾,是车骑将军顾盛的妹妹。”

  沈陶陶听了只微微一愣,摸不着什么头绪。

  宋珽微微皱眉,语声淡而微冷:“顾景易是顾盛的长子,当今皇后的侄子,你若是不想加入皇后党派,最好还是少与他扯上关系。”

  “皇后党派?”沈陶陶下意识地重复道,心中仍有些茫然。

  她只是一名七品掌藉,从未想过要卷入后宫的纷争。皇后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像是如隔云端一般的缥缈而遥远。

  宋珽见她不解,眉心皱得愈紧,冷声解释:“皇后党派,也就是太/子/党/派。”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笼上一层寒霜:“这里面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沈陶陶本就没想在这宫中待上一辈子,对这些争权夺势,结党弄权之事也是兴趣缺缺。听宋珽这样说了,便微微颔首,算是答应。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子,沈陶陶正想着如何开口,和宋珽说之前那碗药的事情,宋珽却已经慢慢停住了步子。

  沈陶陶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却没见到内务府的金字牌匾,只见到一扇旧的快要掉漆的大门,门口还守着位和这扇门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老宦官。

  “将库房打开,太府寺需调走一批古籍孤本。”宋珽取出象征自己身份的玉牌,对那老宦官淡声道。

  老宦官抬起那双浊黄的眼睛,往他们的方向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也不知是否看清了玉牌上的字,便又颤颤巍巍地自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慢慢将大门打开。

  一阵子灰尘立即自门内涌出,呛得沈陶陶咳嗽了几声,连连后退了几步:“不是说去内务府拿书吗?这是哪里?”

  “内务部私库。”宋珽淡声答了,待眼前的烟尘散去了一些后,便抬步入内。

  沈陶陶迟疑一下,还是随之而入。

  里头全是高大的书架,上头密密麻麻地放着已被灰尘糊满,看不清名字的书籍,虽不知是不是宋珽所说的孤本,但是古,似乎是够古了。

  沈陶陶低头看了看地面,果然看见上头也蒙了一层厚厚的积灰,两人自外头走来,便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她忍不住小声道:“可这里……怎么看着有一年没开过了?”

  宋珽去拿一本书籍的手微微顿了一顿,平静答道:“这批书籍到了有两年了,我一直没去拿过。”

  沈陶陶也拿了一本,用帕子捂住鼻子掸了掸上头的灰,闷声道:“那世子爷,你今日怎么想起来了?”

  她说着微微一停,倏然反应过来,有些心虚地轻声道:“之前的事……你知道了?”

  宋珽该不会是知道了那碗药的事情,故意找了个由头消遣她吧。

  虽然她今日是想来和宋珽道歉的,但自己主动说出来,和宋珽先知道了,却又不同。

  “什么事?”宋珽握着手中的书籍,微微抬眉看向她。

  “那碗药的事情……”沈陶陶咬了咬唇,还是小声解释:“之前我让你尝那碗药的时候,事先在里头加了天竺葵的花汁。”

  她看着宋珽的面色,轻声补充道:“那花汁会使人身上起红疹,但是要不了命的。”

  宋珽垂了垂眼,重新自架上拿了一本古籍,与自己手中的那本叠在一处:“这件事,我知道。”

  他这样直白地承认了,反倒令沈陶陶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把那碗药端给我的时候。”宋珽面色淡淡,看不出恼意:“我虽不知道你加得是什么,但是能闻出添了东西。”

  “那你还……”沈陶陶睁大了一双杏眼,愈发的不可置信:“如果我在里头加得不是花汁,而是砒/霜呢?”

  宋珽沉默了一瞬,似乎是认真想了她的问话,也似乎只是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想法。

  但最终,他也只是轻垂下目光,平静地道了一声:“那也罢了。”

第33章 景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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