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现代神棍28┃等死的少女

　　张立军的宣传显然很到位，刚进门的父女俩目中都带着希冀。这希冀不多，只有一丝，却是他们濒临绝境之时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于是庄理安抚道：“你们别急，坐下慢慢说。”

　　玄冥也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旁听。

　　小刀和黄毛纷纷围拢过来，神情肃穆的看着父女俩。既然遇见了，而他们又有能力，能帮一把是一把。

　　“您就是庄大师？”男人不确定地问。

　　“我就是庄大师，你们有什么事吗？”庄理耐心地询问。

　　男人上下打量他，脸上慢慢显出一些失望来。他大概是觉得这位庄大师太年轻了，应该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他的女儿依偎在他身边，呼吸的样子很用力，吐出的气息却非常微弱，这是身体已经熬到油尽灯枯时的表现。

　　男人看了看女儿奄奄一息的样子，近乎于绝望地问道：“庄大师，您能看出我女儿出了什么问题吗？”

　　庄理盯着少女漆黑的眼眶，青紫的嘴唇，耳垂处的两道深深折痕，问道：“她多久没睡过觉了？”

　　男人身体一震，竟是差点落泪。少女听见“睡觉”二字，便不由自主地抱紧爸爸的胳膊，止不住地颤抖。

　　庄理还没搞清楚状况，玄冥已经开口了：“她遇见梦魔了？”

　　男人猛然转头看向他，露出狂喜的神色：“对对对，我女儿被梦魔缠上了，求大师救命！”

　　他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哪知道这座算命馆里竟真的藏有高人，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问题。

　　庄理眨了眨眼睛，顿时对这个梦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訾威这才想起玄冥是一位顶尖高手，于是满脸的不赞同都变成了旁观驱魔的兴致勃勃。他也搬来一张椅子，坐下旁听，虽然他早就知道这父女俩的遭遇。

　　男人恨不得给玄冥跪下磕头，却又不敢放开搂住女儿的手，唯恐她软倒在椅子里就再也起不来了，只能不住地弯腰，点头，哀求。

　　玄冥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别说话，锐利的双目在少女脸上巡视。

　　少顷，他语气低沉地说道：“救她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进入她的梦境，把梦魔找出来杀掉。但她的意识体早已经被梦魔啃噬得千疮百孔，灵魂也被逐渐蚕食，变得脆弱不堪，而我的精神体非常强大，根本无法进入她的梦境。我只需探出一丝丝意念，你女儿的意识和灵魂就会瞬间崩溃，到时候杀死她的人就不是梦魔，而是我。所以我救不了她。”

　　玄冥摇摇头，转而看向庄理，否定道：“你也救不了她，你的精神体或许比我的更强大。”

　　他伸出指尖点了点桌面，语气严肃：“而且，救你女儿还有两个近乎于无法解决的难点，我想你们应该稍微做一些了解。第一个难点，在梦魔制造的梦境里，它是无敌的存在。而它从不会出现在梦境之外的地方，所以驱魔者只能进入它的梦，去面对这个无敌的存在。在梦中，梦魔强大到无可匹敌，所以几乎没有驱魔者能杀死它们。

　　“第二个难点，能杀死梦魔的驱魔者，是更为强大的存在，那么他们的精神体，必然也很强大。但是被梦魔附体的人，往往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他们的意识和灵魂，根本无法承受一个强大精神体的入侵。

　　“我给你打一个比方你就明白了。你女儿的意识和灵魂，现在已经脆弱得像一个纸袋，而我和任何一个实力强大的驱魔者，精神体都会如同岩浆一般沸腾灼热。用纸袋子装岩浆，你可以想象这个纸袋最终会遭遇什么。”

　　玄冥摇摇头，断言道：“有实力杀死梦魔的人，根本没有可能进入你女儿的梦；能进入你女儿梦境的人，却又没实力杀死梦魔，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

　　他略微倾身，直视男人，问道：“现在你明白了吗？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我们爱莫能助。”

　　所以，少女已经踏上了一条死路。

　　玄冥的话中之意，大家都听懂了。

　　小刀和黄毛在老大吐出“梦魔”两字时就已经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帮到这父女俩。

　　男人闻听此言，顿时瘫在了椅子上，嘴唇微颤，眼眶泛红，似乎下一秒就能悲泣出声，却又顾及身边的女儿，只能强装镇定地点头。

　　少女的脑袋软软地搭在父亲肩上，眼睛一眨不眨，却止不住地流出泪水。

　　她已经虚弱到连大声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为了避免睡着之后在梦里被折磨，被杀死，她已经很久没敢合眼了。她让爸爸妈妈手里时刻拿着针，发现自己想睡觉就狠狠扎一下。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连续苦熬了多日的她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她知道，只要下一次，自己的眼睛闭上，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庄理全程没说话，只是认真观察着少女。

　　恰在此时，她妈妈端着一碗热粥跑上二楼，刚进门就焦急地说道：“小暖，妈妈在街对面给你买了热粥，你快来喝几口。想活着你就给我吃！多吃点！要不然你怎么有体力熬下去？”

　　少女的求生欲十分强烈，一听见“活着”二字，竟然勉强抬起脑袋，张开了嘴。

　　她妈妈赶紧给她喂了一口热粥。

　　然而她这边刚咽下肚，身体就发生了剧烈的不适反应，竟当场伏在庄理的办公桌上，吐出了一大滩黄白的浊物。

　　腥臊之气迅速在办公室里蔓延。

　　少女想道歉，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脸上的泪倒是越流越多。她的父母慌忙说对不起，把女儿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安顿，然后便手忙脚乱地清理污物。

　　庄理马上站起身躲远，脸抬得高高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根本就不敢往办公桌上瞄。

　　玄冥知道他的小洁癖又发作了，连忙走过去，用大手遮住他的双眼，在他耳边低声安慰：“等会儿我帮你买一张新桌子。这张桌子我们不要了。”

　　说起来这人也怪。他的洁癖症似乎是有选择性的。在工作中、实验中、冒险中，看见再恶心的东西他也能忍受。偏偏在生活中，他又常常会被一些小污迹吓到。

　　玄冥越想越觉得可爱，忍不住在小恶魔脸颊上亲了一口。

　　庄理连忙说道：“再亲一口！”

　　亲一口他就感觉好受多了。

　　玄冥差点当着这走投无路的一家人的面低笑出声。他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又亲了一口。

　　庄理眨眨眼，这才忘掉不断在脑袋里重复播放的，少女哇地一声吐了满桌，还差点流到他身上的恐怖画面。

　　打扫完办公桌，又把女儿清理干净，这对憔悴至极的夫妻才不断弯腰道歉。少女捂着绞痛的胃，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小刀的背包里有万能治疗药剂，却不敢给少女使用，她的身体已经孱弱到连一口粥都没有办法承受的地步，又怎么可能承受药剂的催发作用？不等药剂起效，她可能就先行死在了细胞分裂导致的高热之下。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连老大都救不了，这人的结局就只有等死。

　　“我不想死，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少女努力睁大眼睛，在剧痛中艰难呐喊。

　　她强大的求生欲令人惊叹。

　　訾威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爆发了：“你不想死，就让别人去送死吗？我师弟为了救你，已经死了！他才二十二岁，难道他不想活吗？”

　　少女愣了愣，那一句句求生的呐喊，顿时都变成了愧悔万分的低泣。她真的真的很抱歉！她也不知道会害死别人。

　　少女的父母惊骇不已地看着訾威。

　　“我也是龙组的队员。我师弟入梦救你们女儿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你们只顾自己女儿，根本就没正眼打量过我吧？”訾威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说道。

　　少女的父母这才想起什么，然后慌忙跪在地上，不断给訾威磕头。

　　他们只是想救女儿而已，他们也不知道会造成那样难以挽回的后果。

　　訾威避开两人，冷声询问：“我师父不是给你们画了很多安神符吗？你们怎么不用？安神符可以帮助她睡一个好觉。”

　　“用了，被烧了。”少女的母亲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焦黑的三角符，颤巍巍地捧给訾威看。

　　连师父和冥神都搞不定，那是真的没救了。

　　訾威接过符看了看，一时之间也只能长叹。

　　直至此时，庄理才徐徐开口：“我想先了解一下，这个梦魔到底是魔还是鬼？”

　　玄冥在他耳边科普：“原本是鬼，杀了太多人就成了魔。”

　　庄理了然，又道：“鬼必然是人死之后的产物，对吧？”

　　这个问题太低级了，弄得訾威都懒得正眼瞅他。庄大仙的确是高人，但肯定不是玄学方面的高人。他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玄冥耐心解答：“对，人死之后就会变成鬼。”

　　堪称神秘学百科全书的庄理又怎么会不懂这些常识？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些头绪。

　　“我想，我可以救你。”他走到沙发边，垂眸看着少女。

　　不断呻吟、颤抖的少女，猛然间安静下来。

　　第501章 现代神棍29┃神仙救不了，庄大仙能救

　　“你要怎么救她？”訾威、小刀、黄毛，以及玄冥，几乎同时问出这句话。

　　他们脸上莫不带着惊异的神色。早期被梦魔缠住的人，只要意识体还足够强韧，能承受高手的精神入侵，便还有救。

　　偏偏被梦魔缠身的人，都是被折磨到不成人形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撞邪了。

　　这个时候再救已经没有办法了。

　　梦魔非常懂得隐藏自己。它会用各种各样的噩梦把人折磨到半死不活的程度才会显出原形。往往等它现身的时候，也是被附身者死亡的时候。

　　心知女儿时日无多，她的父母连忙给庄理磕头，哽咽地说道：“求您救救我们家小暖，您要什么我们都给您！我们可以把家里的房子过户给您，在三环线上，地段很好，很值钱的！”

　　少女的母亲手忙脚乱地从挎包里翻出一本房产证，用双手捧着，膝行上前奉给庄理。

　　为了救回女儿，哪怕是倾家荡产他们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他们也早已倾家荡产了，这套房子是他们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

　　庄理推开房本，目光微微往旁边一瞥，玄冥就已经帮他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可以坐在沙发边，与少女谈话。

　　“更确切地说，不是我救她，而是她救自己，我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庄理坐下之后徐徐说道。

　　“她已经这样了，怎么能救自己？”少女的母亲哀泣询问，眼里闪烁着的希望的微光，此时正在慢慢熄灭。她根本无法想象，已孱弱到这个地步的女儿该怎么拯救自己。

　　女儿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睡眠了！她离死亡只差一步的距离。

　　少女的父亲摁住妻子的肩膀，示意她听大师把话说完。

　　庄理略微倾身，盯着少女虽然晦暗浑浊，却始终燃烧着一丝灼热亮光的双瞳，笃定道：“她可以！被梦魔缠身的人，一般到了这个阶段，早就已经被折磨死了。但她凭着自己的毅力，坚持到了现在。我在她身上看见了战胜恶魔的潜在力量。”

　　他指了指自己，语速缓慢地说道：“而我，可以帮她把这股潜在的力量激发出来。”

　　他伸出白皙的手，柔声说道：“想活着就握住我的手。”

　　已经虚弱到连呼吸都困难的少女，在这双漆黑眼眸的注视下，竟然用尽全力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覆住了这只温热的手。她流出了眼泪，并且再次说出了心底深处唯一的执念：“我想活下去。”

　　“很好，就是这股力量，我抓住它了。它可以帮助你战胜一切。”庄理轻声笑了。

　　少女被他的强大意念感染，竟也艰难地勾了勾唇角。

　　她的父母已经很久没看见女儿带笑的脸庞了，一时之间又痛又喜，百味杂陈。他们撇开头，拼命压抑着大哭一场的冲动。

　　庄理握紧少女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穆、暖。”少女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样的语速不是为了强调，而是为了喘息，因为每说一个字，她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穆暖？好名字。你身上有一股温暖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正变得越来越灼热。你的身体正在衰弱，但是你的精神却在更猛烈的燃烧。我在你的灵魂之中看见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它带着滚烫的温度，你看见了吗？”

　　庄理的嗓音越来越柔和，越来越缓慢。

　　坐在一旁听他说话的訾威、黄毛和小刀，顿时产生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穆父和穆母也都用力揉眼睛，试图驱赶突如其来的困顿之意。

　　只有玄冥不受任何影响，悄无声息地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庄理身旁。

　　穆暖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恍惚中竟真的看见了一团明亮的火焰悬在自己头顶，那么辉煌灿烂，那么滚烫灼热。

　　“我看见了。”她说话的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一些，仿佛恢复了力气。

　　“这团火焰就是你暗藏在灵魂中的力量。它会像太阳一般照耀着你，守护着你，所有试图靠近你的妖魔鬼怪，都会在它的高温灼烧下化为灰烬。”庄理慢慢描述着一个幻象。

　　穆暖布满恐惧的脸庞伴随着这些描述，渐渐显现出安心的神色。

　　“现在，请你抱住这团火焰，封闭自己的听觉、嗅觉和视觉，沉沉地睡一觉。那只梦魔只要敢碰触你，它就会被这团火焰烧成灰，然后你会被这团火焰带离恐怖的梦境。只要火焰不熄灭，你就不可战胜，它是你的太阳，而一切邪恶，都会在太阳底下无所遁形。”

　　庄理轻轻放下少女的手，隔空抚触她的眉眼，嗓音柔和地说道：“安心睡吧。”

　　奇迹般的，死活不敢闭眼的少女竟真的沉睡了过去，苍白的脸颊慢慢浮上两团红晕，冰冷的身体也恢复了一些温度。

　　庄理伸出手，玄冥就立刻拿来一条毛毯。

　　庄理把毛毯递给穆母，吩咐道：“帮她盖上，轻一点。”

　　穆父和穆母都看傻了。女儿不能睡的呀！一睡过去，那只魔物就会来梦中找她！据说它会用地狱的火烧她，用滚烫的油浇她，用烧红的烙铁烫她，用锋利的刀子刺她，甚至对她进行身体上的侵犯。

　　那可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呀！

　　“不不不，不可以的！”穆母连连摆手，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根针。

　　穆父也拿出了一根针。

　　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于用疼痛唤醒女儿。

　　“给她盖上，她再不睡会死得更快。”庄理语气淡淡地说道：“相信我，这次梦魔伤害不了她。”

　　被他强大的自信感染到的穆母在犹豫挣扎中还是为女儿盖上了毛毯，并仔仔细细掖好被角。女儿不能睡，她也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