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教训
周湘的软脾气，也有给她惹麻烦的时候。
这天下班的时候，田婧给她递了两份提案，让她拿主意。
“师傅，你看，这是华南事业部和华北事业部交上来的提案，关于申请新客户的。”
华南和华北是公司业务最重、市场份额最大的两个事业部，手里面把着公司大部分盈利的客户。
周湘问：“怎么了，有问题吗？”
田婧发怵的说：“你看了就知道，挺麻烦的。”
周湘大致翻了翻文件的内容，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田婧在边上解释说：“按照公司的要求，事业部新开发的大客户需要报到集团总部来审批客户的优惠政策。华南、华北两个事业部的提案都是今天到的，时间上分不出先后。”
但棘手的问题是，这两个提案，都是关于同一个A客户。
这个客户周湘原来略有耳闻，它家是国内目前最大的某行业龙头企业，业务遍及国内多个大中城市，华南华北的覆盖面都不小。
这个客户周湘原来略有耳闻，它家是国内目前最大的某行业龙头企业，业务遍及国内多个大中城市，华南华北的覆盖面都不小。
她问：“时间上一样，那和客户接触的进度上呢，哪个事业部更往前一步？”
田婧答：“从提案文字上看都差不多。两边都已经和客户有过意向接触，并且给客户提供了初步的方案和报价。”
周湘大致浏览完了文件，知道她说的没错。
从文件上确实看不出来哪个事业部的方案和条件更优越一些。但同一公司的两个事业部，向同一个客户递出了橄榄枝，本来就是大忌，对客户的影响很不好，严重的情况下砸了招牌都是有可能的。
田婧个性直来直去，烦躁的说：“这两个事业部的老大也是，天天不安分！以前就没少干抢客户的事儿，天天找韵总吵架！这回又来找关总，还嫌关总上次骂的他们还不够吗？”
公司总部给事业部划好了片区，片区之上的客户也都有各自的归属范围。但实际做业务时，还是免不了有一些交叉的情况，特别是大客户。客户自己是不在乎业务交给哪个事业部的，肯定是价格越低廉越好。
周湘有点犹豫，心里的天平衡量来、衡量去，难以决定。
事业部的老大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矛盾和压力往往升级后、集中到关钊这里。
两边都是业务线上的大将，地位举足轻重，但吵起来寸步不让、毫厘必争，最是让人脑仁疼。前一阵子关钊烦不胜烦，索性要求他们谁也别找他来说，先交书面提案上来。
她已经能想象，这两个提案到老板那里，会引起的腥风血雨了。
“怎么办，师傅？交给老板，恐怕老板也没法拍板啊。”
周湘把文件又翻了一边，两个提案确实太相似了。
就这样把议案上交到老板，十有八九也是搁置，要么就被打回来。
她脑子有对这个客户有个模糊的印象，说：“我记得去年，韵总出差到外省时，让华南万总陪着去参加过这个客户的年会。等我先问问万总，看上次韵总和他谈到什么深度。”
田婧是个个性有点含糊的女孩，工作才一年，但胜在手脚勤快麻利。周湘对她要求一直不高，总觉得很多事情手把手带她，盯紧一点，应该出不了大问题。
当晚，周湘打电话给华南事业部的老大万总。她心知这些公司大佬都是人精，便没有提这次的分歧，只询问去年的情况。
如果去年关韵已经明确过，把这个新客户交给华南去打理，这次就不必关钊再评判两个事业部的分歧，结果显而易见了。
万总年纪四十开外，接到她的电话，有点意外她还记得去年关韵临时起意的一个行程。
他先是不着边际的恭维了周湘一番，转而却没有明确的答复，只说当时好像关韵签过一个关于这件客户的文件，他要再找找。
周湘心里起疑，但又没琢磨透彻。万总素来是个狡猾的角色，怕是还有后面的招数。
隔了两天，周湘这几天一直外出联系季度的高管餐会安排，才回公司，就见华北区的老大怒气冲冲的出了电梯。
华北区的老大也是个刺儿头，等闲不肯让一步的风格。只见他不顾冯嘉玮的阻拦，嚷嚷着就进了关钊的办公室。
周湘心里咯噔一下。事业部的老大在关钊的强压之下，现在已经很少直接来总部现场，更别说像这样硬闯老板的办公室。
她连忙把田婧叫过来，细问：“怎么回事？这两天老板都见了谁？”
田婧被吓得脸都白了，这才支支吾吾的说：“昨天下午，华南的万总突然来了，说有重要的事要见老板。冯助临时给老板加了个议程，他们谈了也就不到一刻钟。”
周湘问：“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
“你没在公司，我以为你上次已经和万总谈好了。”
“那你怎么也不和冯助说？”周湘恨铁不成钢的反问，“上次新客户的分歧两个事业部的提案同时到的，怎么能让一方先去找老板？那不乱了套了。“
田婧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畏缩的说：“我又犯傻了，冯助问万总有什么事，万总只说是人员扩编的事，我就没多想。新客户的事，我以为他不会和老板提。”
周湘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以为，这是你能自己做主的事吗？明明是只老狐狸，你倒以为他真的无害得和小绵羊一样了。”
周湘知道，自己是中了万总的缓兵之计了。
也许是从公司内部，也许是从客户那里，万总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两个事业部同步在抢A客户。她私下一问他，他的计策马上跟上，找个由头就搪塞着拖了两天。
然后趁着年底总经办人少，出其不意的跑来见老板，事先连行程都没有预约。
借着见关钊的机会，万总必是瞒着华北也在争取客户订单的情况，好言好语的请关钊先把提案批了。
他时间掐的又快又准，步步为营，看来早就计算好了。事业部这些大佬，为了能到手的业绩，还管什么面子里子？客户的资源，关系着他们的切身利益。你争我抢，随口扯谎，东边搪塞西边忽悠，真是不计代价。
想来想去，只能怪她自己，心慈面软，她当时应该狠心下个决断的。
犹犹豫豫、非要再确认个什么劲? 直接打回去，让他们争个头破血流就好。
田婧年纪小头脑太简单，再多的责备，她也说不出口了，其实也没必要说。
无可厚非，这里面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周湘心乱如麻，自责又懊恼不已，心里已经撞了好几次南墙了。
下午，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果然被关钊叫进了办公室。
冯嘉玮也在场，当着老板不好说话，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关钊气势迫人的端坐着，叫进人来也不理，也不叫坐下，只管签他自己的文件。
足足晾了她十分钟，他才带着冰碴子问：“说说，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周湘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从头到尾学舌了一遍，最后轻声说：“老板，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妥当，我很抱歉。”
她板板正正的垂首立在他桌前，青青葱葱的双手交叉，说一会儿就换个手指动一下，显是心里紧张忐忑着。声音不见抖，但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纰漏出在哪，想明白了吗？”
关钊又问。
周湘把自己想了半天的问题娓娓说来："第一，不该节外生枝去找万总。“
“第二，万总推托的时候，就该知道他要捣鬼，不应该还等着他什么文件。"
“第三，我应该留个心思，提前和冯助打招呼的。
关钊拧眉，紧逼着问：“没有了？“
他的话语太凛冽，连冯嘉玮在边上都大气不敢出。
她又想了想，补充道：“我对他们的意图，没有充分的领悟到。另外，各方面的协调工作也没处理好。”
关钊冷哼，想了半天就想出来了这些？他对她的反省显然很不满意，语气尖刻起来：“周湘，你的立场是什么？和万总联系之前，你想过吗？”
周湘不敢答，看出来他是真的气急了。
他的语气越是平淡到毫无波澜，越是会一点余地也不留。
“做事之前，有没有过过脑子，想想作为秘书你的立场是什么？”关钊重复的质问。
她的立场？当时，她是想在难以决断的两份相同的提案下，试图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的。这个立场，应该没错吧？
关钊一看她就没被点透，气得差点拿手里的笔扔她。
“你的立场，是上传下达，是一碗水端平！这个事情再难，解决他们的难题是你的本职工作吗？”
他气得后半句几乎不假思索的甩出来，“别的想法不怕你有、也不怕你动手去做，就怕你傻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的话说的太重，只差说她没有脑子、没有能力还瞎折腾。
周湘的脸腾地全红了，眼眶忍不住的泛酸，死咬着嘴唇才控制住自己。
她心里能够理解他的说法，但……多年职场生涯，她的职位又显要，被这样劈头盖脸的批评，脸上哪能挂得住？
心底里冒上来一股子委屈。她的脸皮薄，有点介意他当着冯嘉玮的面训他，也有点怪他，这样严厉得剥皮抽筋似的狠心。
明明她最近隔三岔五的和关钊住在一起，私下里他对她不说求着哄着，也是每回都主动殷勤的找她。她以为，他总该念着私情留点余地的。
他不是和她耳鬓厮磨的男人，公事上他仅仅是自己的老板，而已。
别的他不会在乎，她也不该多想。公私分明，公私分明，当时还是她坚持的呢。
她又开始想撞墙了。
关钊深呼吸，才出口已经意识到刚才说的不好听，停了训话。
看她低头睫毛使劲撑着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今天跑外勤没化妆，但这会儿一张小脸比抹了粉底还要苍白木然。
以她要强的个性，打死也不会做出在办公室哭哭啼啼的事。面上绷得紧，心里只怕已经负荷不住了。
但重话已出口，就像拨出去的水，他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他沉默了一下，语气生硬的转头问旁边的冯嘉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的意见呢？”
冯嘉玮接话道：“说起来，肯定是万总的问题最大。恶意地利用流程上的疏漏，过于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了。怎么也得给他个教训才行，不能放任这种歪风邪气。”
他的话语中肯，想着转移一下关钊盛怒之下的火力，别一把火全都烧在周湘身上。
他旁观周湘一个女孩家被说成这样，心里都觉得太可怜了。老板这是哪来的邪火？
关钊没好气的说：“既然他这么爱耍手段，新客户给他，看他接不接的住！现在手里在做的大客户，挑一个最容易的，下周开始转给华北。哼，不敲打敲打他，他还以为集团管不了他了。“
一个事业部的老大，敢算计到他这来，不让他跌个大跟头，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
冯嘉玮啧舌：“那他可亏大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回可是大动作，老万估计知道了得怄死。敲山镇虎，这个警示也能让其他事业部也消停好一阵了。
关钊又斜了周湘一眼，她还是没抬头，一动不动的杵着。
他下巴点着她，对冯嘉玮说：
“总经办这边，人都挂在你手下，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冯嘉玮一愣，前面那么发火，到这怎么又含糊了？
他有点摸不清关钊的态度了。冯嘉玮心说，处理轻了，对不住老板的这一顿雷霆震怒。处理重了，到底是大秘，降薪降职大家都看在眼里，以后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再加上周湘平常做的很不错，这明明是两难啊。
关钊看神色就知道他揣摩不到他的意思，又点他一句：“优柔寡断，御下不严。这些问题，你们自己解决去！“
哦，老板这是给定性了。冯嘉玮心说，他太了解老板了，看她一眼又一眼，估计老板也是后悔了。
雷声大雨点小，这个定性几乎不涉及原则性问题，处理起来简单多了。估计老板也是出于对大秘的手下留情吧，要么就是不想让其他部门知道被事业部得逞了。
他见风转舵的应承说：“是，是，这次我们总经办一定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