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圣与世俗58
同时确定的,还有自己更向往的东西。她要人间烟火,为了那间小小的房子,她宁愿被自己内心的火种折磨,也绝不会离开温室。
“8!……”
什么桃色异端,什么隐秘恋爱。她想得坦然,然而真的敢去做吗?她能与她牵手,但是能与她接吻吗?能与她做【】爱吗?就算身心都接纳她,又如何去面对不接纳她们的社会?……
全是未知不稳定,全是悬崖边上的风。
她怎么可能为了虚幻缥缈,就背叛她固若金汤的围城?
表面潇洒,内里却古板,根本不敢脱下美丽温暖的鞋,去走那些又苦又难的路。
再倾慕白雪与月亮,也是只是躲在温室里远远观望。
她早就知道自己同齐臻是两类人。她没有她身上的无畏。
既然如此,那就放她走吧。没有纵身跳下悬崖的勇气,就不要再迷惑她,
让齐臻神圣她的神圣,她世俗她的世俗。
7,6,5,4。
只是,在那之前,有一件事实她必须承认,有一个秘密她必须倾诉——
其实,早就不止是野心。
“齐臻。……”
在喧嚣的人浪中,对身旁人说了一句话。
后面的几个字很轻,轻到她自己都听不到。
说完之后,就让人山人海帮她消化掉这个秘密。
而她今后的人生,还要在黄金围城里稳妥地走。
3,2,1。
礼花升起。
新的一年,到了。
告白在千万人的欢呼声中湮灭。被她暗暗倾慕的人抬头,像个小孩子一般新奇地看着漫天粼光,不曾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刚才她说了什么。
来不及感慨,身边又开始骚动。喧哗声中,只听主持人大喊,“新年快乐!”
人潮沸腾。音乐又响起来,大家在喧嚣中互相祝福,或者拥抱。刚才那帮热情奔放的外国男生也开始放开了玩。此时他们正在离她们几步之外,兴致高涨地与随手拉住的陌生人相拥,随时都可能过来……
跟他们拥抱?
不要。
想拉着齐臻逃走,对方却完全在状况外,还在对着夜空中发呆。
就在这时,有个外国男人远远跟她们搭讪――
‘HappyNewYear!'
看着朝这边走来的男人,情急之下,唐翘楚转身,抱住齐臻。
“新年快乐……齐臻。”
对突如其来的拥抱,齐臻明显怔了怔:“……新、新年快乐,学姐。”
“不许放手。”
感觉到对方只是礼节性回礼、轻轻搂一楼就松手,抱紧她不放手的唐翘楚出声。
“嗯?”明显困惑了。
“……我不想和那些外国人抱……”
听完这句,齐臻才注意到周围,这才心领神会。
明白之后,松开的手重新抱住怀中人——
这一次,是紧紧相拥。
“不想的话……藏在这里吧。”
在她的耳边,抱紧她的女生轻声说。
为什么是藏在这里?她想问她。
但是她又确实藏在了她的怀中。
可以的话,想跟她永远藏起来,不计较利弊得失,一起粉身碎骨。
但那些太虚幻缥缈,而且齐臻是要渡河的人。她要爬山,要在风雪中朝宇宙做无止境的奋勉。这样带着目的的自由的灵魂,想要完全拥有她是很难的——
就算齐臻真的被她吸引,也一定无法永久,
因为,她一定赢不了神。
比起人,她更喜欢画。
所以,放她走吧。
可是,今天。
只是今天,只是此刻,她想紧紧拥住这个孤独的旅人,温暖她,同时借由她的赤诚来温暖空洞的自己……
只是今天,只是此刻。
***
散场。
从丰悦离开,又反常地跟大家一起去吃了宵夜。最终到达早订好的K歌房时,已经快两点。
齐臻完全撑不住,进门找到沙发一角,刚坐下就开始爆睡。一开始,还只是枕着她的肩,后来睡熟了,直接什么都不知道地枕上她的大腿……
真不知道这个人跟雕塑夸口说“通宵也没问题”时的豪情壮志都去了哪。
很明显,她不喜欢这样的聚会。但却始终不离开,只是因为她在。
那么害怕被时间追着的人,现在却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她。
她要放手了,却还是无法管束此刻强烈的心意,只想好好宠溺这个人。
所以从未跟谁如此亲密过,却任她枕着自己的大腿,也不叫醒她。
而后的下半夜,K歌房里那么热闹,一圈人玩大话筛,一圈人嘶喊到声沙。
在场大半人明明不是来自粤语区,却都唱粤语歌,常在K歌房里听的那些都点过一轮,《千千阙歌》,《终身美丽》,《绵绵》……
听到“临行临别,才顿感悲伤的漂亮”,想她今晚是带着离愁别绪的,理清了野心和私心,便不想扰乱行路人的心绪。如果给不了回应,就放她走;
听到“任他们多漂亮,未够你矜贵”,又想她该拿她怎么办呢?今后做朋友,该如何拿捏尺寸,她总是忍不住越界。那是不是不做朋友更好?可是她又舍不得。
听到“从来未爱你,绵绵,可惜我爱怀念”,想其实绵绵究竟是谁?听起来像个女生,就像齐臻这样的女生……
刚想着枕在她腿上熟睡的人,她就在动了动,可是并没有醒来,不知在做着什么梦。
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是的,长发。已经过了脖颈,到双肩那么长——
从那时在便利店偷偷打量她到现在,原来已经这么久,久到她的短发又长了。
又想起那时第一次见到她。觉得这个醉成一滩烂泥的家伙真是窝囊,不体面,也不讲究,满身尘泥,像块拙劣的路边石。
却不知擦尽尘泥后,她是这样珍贵又明亮。
原来那天在花树下,被她捡回的人不仅是璞玉,
还是月亮。
也是这时,唐翘楚想到普通话里,齐臻跟“奇珍”是谐音的。
这真是个好名字,是宝物的意思。
这么想着,便下意识理开齐臻的发丝。理完又惊觉这举动亲密得过了些。可又觉得此刻内心温热,蔓延的滋味全是温柔甜蜜。
可以的话,想一直像这样撩动她的发。
突然很想听《梦里人》。想听男人唱“这梦人说心中不要等,这梦人飘走,为谁倾尽一生心伤透,此刻心想爱是永久。”
爱要怎么样才能永久?
她心中没有答案,却无法从这个对爱和永久都免疫的人身上移开目光。
无法移开目光,便一直坐着。任人们议论她和她是何时做成朋友,以什么为契机,又怎么竟然能变得那么亲密,她之前有过这么亲密的同性好友吗?那女孩是大一的谁……
也有男生鼓起勇气过来邀她唱歌或玩游戏,却都被她指指腿上熟睡的人,然后做出噤声的手势一一回绝。
到后来,也就没人再过来多问什么,任她那么守着她。
到凌晨四点半,聚会迎来又一波喧嚣。有人点了韩国舞曲,气氛便在震耳欲聋的乐声中重新升温。黑暗中只有摇晃的灯束和鲜明到刺眼的屏幕,醉的梦的都站起来,跟着乐声偏偏倒倒舞动……
除了她和齐臻。
如果用镜头定格,拍下这一秒钟,背景一定晦涩粗砺,就像磨花的胶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唯独她与她清楚。
静止的、安定的、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毁损的,清楚。
***
天光。
拖着熬夜后疲惫的躯体去麦记吃了早餐,然后带着齐臻打车回学校。
这些或那些,都像磨花的胶片一般模糊,仿佛都是在梦中完成。
清楚的,是下车后往宿舍走的那段路。
虽然很困,但好歹在的士睡了一觉,脑袋尚能清醒一些。齐臻这边就很糟糕了,明明睡得比她多,却完全依然一副在梦中的样子,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从后贴住她,以她为支撑,前进方向全交由她把握,走路也闭着眼。
因为背上分担的重量,步履比平时沉些。但却完全不介怀。
相反,她的心情很好。就好像2015年的第一个早晨,叶城晴朗的天气。
一边走,一边跟头搭在她肩上的人对话,或着自白。
“你是没骨头吗?”
“嗯。”
“眼睛都不睁,说梦话啊?”
“嗯。”
“就这么困?”
“嗯。”
因为她困了,便觉得什么都可以讲。
她承认了一件事实,也倾述了一个秘密。所以现在,她想确认这件事实、这个秘密在对方那里是不是真的如同她猜想那般、早就存在——
“齐臻……”
叫出这个名字后,唐翘楚转向女生耳边,用粤语轻声问了一句。
飞快地问完,希望问了也像没有;
希望她听不懂,又希望她听懂了也像没有——
“你系唔系中意我?”
良久之后,她听到女生轻声却肯定地回答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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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愚人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