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19-178

  这是一场梦吗?

  许是太久没有充电,接通电源后,手机的屏幕反应许久才亮起正在充电的提示。

  她向前走去几步,走到电视柜前,迟缓地蹲了下来。

  杜思人在相框里,对着她笑,笑得眼睛弯成新月。

  她问杜思人:“喂,我是不是做梦了?”

  梦见我回到2005年,在这个房子里遇见你,坐在你的摩托车后座。梦见你对我笑,每天缠着我,在大雨天说喜欢我。梦见我喝醉了你拥抱我,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剧场里唱情歌给我,约我去看秋天的银杏树。

  现在天气那么冷,分明连春天都还没有过去,整个夏天,都是一场梦。

  若只是梦,林知鹊想,那应该很快便可以回过神了吧?梦的余韵再扰人,也只是梦而已。

  她伸出手指去碰,指尖划过杜思人的脸,相框玻璃上留下一抹痕迹,她碰了一指头灰。

  她猛地站起身来。

  身上不知是哪里在痛。一定不是心。她无措地四顾,转着身子,到处寻来看去,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意识到自己要找些什么,她低下头,撸起自己的衣袖。

  被烫伤的几缕红色痕迹还在。是那里的皮肤在痛着。

  不是梦。

  她抬头,看一眼靠墙的窄楼梯,然后,焦急地快步走上楼去。

  绝对不是梦。

  她猛地拧开杜思人的房门。

  夕阳铺洒至床沿,尘埃在黄昏光照中,静静地浮沉。角落里那几摞按封面颜色分类的旧杂志如旧摆放着,墙上桌上的那些贴纸与画报也还在。

  她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胸腔中猛然翻涌,好似要喘不过气了。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开机了。

  她低头去看。信号是满格的。

  她划开锁屏,打开浏览器,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她在搜索框中打了第一个字:杜。关联词是:杜鹃,杜甫,杜牧。

  她要去触s键,却怎么也触不下去了。

  若这不是梦。她抬起头来。那记忆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是的,变化一定就在她自己的脑海里。历史已经改变了,她自小到大的记忆也一定有一些什么不一样。

  她站在光与浮尘中,拼命地想,但什么都想不到,好似在不断地走入一个又一个死胡同。

  她又低头,毫不犹疑地在搜索框里打入“卢珊”两个字。

  翻了两页,相关的资讯,是某小提琴手、某书记、某公司法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卢珊。

  林知鹊茫然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忽然,一件东西闯入她的眼帘。

  那东西孤零零地放在再无一物的床头柜上。

  那是一台老旧的,看不出牌子的银色吹风机。

  她咬住自己的嘴唇,退后一步,转过身,飞跑着下楼,将窄窄的楼梯踩得吱呀作响,而后她又离开502,哐一下带上了房门,自5楼一路跑到楼底,跑出了单元楼。

  小区里的树太过高大茂盛,仰起头,黄昏的天空被遮得断断续续。到处都安安静静。

  林知鹊跑到小区门口,门卫老大爷正在发呆。

  她诘问道:“你的扇子呢?”

  大爷缓缓抬起眼:“什么?”

  “我说,你的扇子呢!你刚刚不是在这摇扇子吗?”

  “撒子?这么冷的天,摇扇子?你住哪一户的?欸——”

  未等大爷说完,她拔腿便走,闯向小区外的街道,走得太急,一脚踩进路上积了污水的凹坑,水花飞溅上她裸露着的脚踝。

  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向她鸣起喇叭。

  她招手,车子停下,她上车,对司机报了某个宾馆的名字。

  司机疑惑地问道:“什么?”

  她复述一遍。

  “啊?你说以前旧电视台大楼旁边那个?那不是早拆了撒?我拉你去电视台好吧?”

  “……拆了?”

  “啊对啊,你是外地来的啊?怎么想起去那里?拆了多少年了,新电视台都盖起好久了,就在那块地方。走了啊?”车子起步。

  林知鹊失去全身气力,呆呆地任由身子向后靠去。

  车子开了许久,她终于说:“……去机场。”

  “嗯?”司机望着后视镜里的她。

  她小声地、无力地说:“送我去机场。”

  “哦,好。美女,你嘴唇好像破了,要不要给你拿点纸巾擦擦?”

  她正要开口,嘴唇上便一阵轻微刺痛,确实是破了,是被她自己咬破的。她不答话了,靠着车后座,闭上眼睛,再不去看这座城市的一切。

  到了机场,她买了一趟即将起飞的前往华东的航班,逃也似的离开了锦城。

  天已完全黑了。窗外的高空黑漆无星。飞行将近三个小时,她紧紧闭着眼睛,试图入睡,不知道是想忘记这一切,还是想重新回到梦中。她好像确实是睡着了,也确实做了一些梦,时断时续,模糊不清,又像是没有睡着,她能清晰感知到身边人在翻飞机刊,感知到空姐在机舱里走动分发饮料。

  机轮撞击地面,她睁开眼睛。

  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甜的声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安全抵达华东国际机场,当前室外温度……

  这里不是2005。

  她跟着人群下了飞机,又跟着人群走出航站楼。

  她已无法靠着自己的判断做任何事了。

  她站在到达口,接机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驶过她面前。天空好黑好黑。

  她揉揉眼睛,眼睛发涩,是紧闭了一路的缘故。

  不知要去哪里,逃命一样地回来,却不知要去哪里。

  林知鹊解锁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最顶上,一个名字跃入眼帘。

  16:46,杜之安来电。

  于她来说,距离这个时间点已经过去至少5个月了。

  眼下这竟只是6个小时前。

  她想起来了,杜之安是打电话来,责问她与杜慎沆瀣一气,要卖了杜家的老房子。

  她回拨。

  很快便接通了。

  “喂?”杜之安的声音。

  林知鹊不答。

  “喂?……知鹊?你是打电话找我吗?”对面显然有些讶异。

  “……是。”她终于说出话来,她的眼睛也干涩,嘴巴也干涩,嘴唇上裂开的地方仍隐隐痛着。

  “什么事?你那边……锦城那边……”

  “你在哪里?”

  “我?我在家啊。”

  “东江一品?”林知鹊说的是杜慎前两年新购入的常住房产。

  “不是,在我自己的工作室这边,今天我没回去。”

  “在哪里?把地址发给我。”

  “什么?你要做什么?”

  未等杜之安再问,林知鹊挂掉了电话,又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她身后的航站楼如此明亮,指引着起飞与降落,她身前的夜又如此黑,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去路。

  杜之安终究是给她发来了地址。

  她打车前往。

  目的地是一栋高档的商住两用公寓楼。楼下的物业管家拦住林知鹊,对她一通盘问,接通了杜之安家里的对讲后,才总算将她放进电梯间。

  杜之安满脸戒备地为她打开了门。

  她静立在门前。

  “怎么了?这么晚,有什么事?”杜之安退后一步,“你,不进来?”

  她太恍惚了,她上一次看见杜之安,杜之安还是个14岁的少女。

  就在昨天,好似就在昨天,杜思人与王一苒她们还在车上夸杜之安长得漂亮。

  是的,确实是的,此刻她眼前的杜之安,活脱脱就是年轻时候的唐丽,未施粉黛时,素净温婉,气质大方。她从小就觉得杜之安的长相是最骗人的了,与内里恶魔一样张狂的个性一点也不搭。

  林知鹊脱口问道:“你几岁了?”

  杜之安莫名其妙:“什么?”

  “你几岁了?”

  “我几岁了?”杜之安不耐烦皱起眉,果然,恶魔的张狂样子一下就露出来了,“你几岁了?你几岁,我就几岁。”

  “你比我大半岁。”

  “半岁而已!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进不进来?你不是在锦城吗?怎么这个点又跑回来了?”杜之安转身向屋里走去。

  林知鹊对着杜之安的背影问道:“杜思人在哪里?”

  眼前的背影顿住了。杜之安回过头。

  “你说什么?谁?”

  “杜思人,在哪里?”林知鹊眨眨眼睛。她的眼睛太涩了。

  “杜……你说姑姑?”杜之安的眼神闪烁。

  “是。她在哪里?”

  “她……你怎么突然说起……”

  林知鹊用力地提起一口气,她听见自己的鼻腔发出嘶鸣。

  “她死了,是不是?”

  杜之安愣在原地,仿佛也一下陷入了某种黑暗的虚空中。

  林知鹊向前走了两步,手颤抖着,去拽住杜之安的衣服下摆。

  “是不是?”

  杜之安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她的脸上已是阴云遍布。

  眼泪自林知鹊的眼眶中不断地涌出来。

  她再一次问:“是不是?”

  她就快要嚎啕大哭了。此刻,她竟觉得杜之安是她的同盟。

  杜之安也掉出了泪来,无力地答她道:“是,她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第82章 19-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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