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2/2)
“乡野猎户再不杀白鹿,反而会为其采摘野果。月神行路,日夜不辍,百姓受恶鬼庇佑者,自发在门前挂灯,原能为其照耀一二。”
“天道察月神渎职,将其打入无间幽冥,自他离去后,天地无光,山河失色,因他唯独偏爱自己唯一的信徒,将所有光芒留在了照夜珠里,那是神明偏爱之泪。”
后来人们提起照夜珠,都说那是重逢之泪,是月神与恶鬼在无间幽冥重逢后的喜泪。
夜深人静,京半月将书轻轻放回原位,起身推开房门走出去。
琅台山后面有一处悬瀑,中间有一块巨石凸出,将水流分往两边,下方河流中有一块与之相对的宽平石块,大小恰可坐一人。
但是这里不是琅台山,是宁虞的识海。
他盘腿坐在瀑布下,冷水兜头浇灌,湿发紧贴着脖颈和脸颊,他合着眼,唇色发青。
前面河中有一道阴影忽现,如人鱼摆尾靠近石块,到了宁虞跟前,它渐渐上浮,露出如玉面庞,贝齿朱唇,眼中蓄着云雾般,看着是纯善又懵懂,令人为之屏息,实则却是无形的勾人。
心魔和宁虞长得一模一样,它趴在宁虞身边,脸压在胳膊上,用手碰了碰宁虞的膝盖。
宁虞不为所动,它却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他长得那样好看,你动心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总归也是道侣,亲了抱了摸了,又有什么要紧?”
瀑布的水有一瞬像是停了,复又落得更快更疾,连河中水流也湍急起来,像是要将半身浸在水中的心魔冲走,终是徒劳。
它将下巴支在宁虞的膝上,歪着脑袋,手指顺着对方线条分明的下颌一寸一寸滑下来:“你为什么不敢呢?”
心魔柔若无骨,撑着石头支起身,它凑到宁虞面前,将自己口中冷气呵到宁虞鼻尖,看他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发笑,又轻轻问一遍:“为什么不敢呢?”
明明心动了,为什么不敢放纵自己顺心而为呢,是怕对方心有所属吗?
他说为故人归俗,他说签过婚契,但是他也说过结缘的红绳只留给我,说要同我交换绳花,留下族印给我……
“错了……你是怕自己啊。”
心魔亲昵地伏到宁虞的背上,与他胸膛贴着背,脸颊蹭着脸颊,让一阵又一阵的寒气从宁虞的脊背透骨而过,看他发颤,连指尖都克制不住地弹动。
耳边传来吟语低喃:“好可怜啊……”
可怜?为什么可怜?
宁虞的唇冷得有些发麻,却还是感受到对方从背后伸手,压了一指在自己唇上,那笑中带着幸灾乐祸:“因为你不配啊,毕竟……”
声音极轻,如同耳语,也极残忍。
“毕竟你杀了小七啊。”
“凭什么他要死在那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你却能找到心仪之人,厮守终身,你想想他呢……宁虞,你想想看小七啊,多不公平啊……”
小七……
宁虞睁开眼,垂眸望着已经仰面躺到怀中的心魔,后者像是听见他心中低语,咯咯地笑起来:“是啊,小七……你靠吃他的血肉离开那个鬼地方,你丑陋的样子,明明就和世人分毫不差啊。”
心魔起身,几乎要亲到宁虞的下巴:“你喝京半月的血时,难道不会觉得恶心想吐吗,不会想起自己以前吃过人吗?”
“食一口荤就会呕出心肺的人,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为他放血了,宁虞,你把小七忘了吗?”
没忘,怎么可能会忘了?
宁虞第一次为京半月放血后,回到钟灵峰夜夜噩梦,他看见自己和同门穿过闹市,身后有一个少年,脸上缠满白纱,身下两腿血肉不齐,连筋骨都露在外面。
剑修们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偶尔驻足在商铺前打量几眼,小七就一点一点朝着宁虞爬过去,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指抠着地,一寸一寸地挪。
行人路过,毫不留情踩踏在他身上,将他踩出满身的伤。
宁虞心如刀绞,声嘶力竭地想要哭喊,想要扑到那人身边,想让所有人都滚开,不要再抬脚了……
梦中的他却只是转过身,和同门御剑飞走,只有那人被踩死在街巷里。
他梦见神女林,自己和所有村人站在一起,捧着碗,拿着刀,去剜小七的血肉,被绑在木架上动弹不得的少年,望向他,眼里却有那样多的喜悦。
小七嘴唇翕动着,宁虞突然读懂他的话,他说,哥哥,别丢下我。
“你怎么敢和别人结缘?”心魔的面容忽地有些狰狞,它猛地伸手掐住宁虞喉咙,字字诛心:“你怎么配?”
宁虞觉得喘不上气,他清清楚楚地看着面前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被仇恨笼罩得狰狞,如妖似魔,恨世人多偏私,恨神佛不肯救,最恨的是自己。
恨自己那样软弱,护不住,也找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