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晚上十点, 夜色沉沉。
清瑶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复习着乐理知识，偶尔在本子上做些笔记。
“音程度数……移谱号……”
“E大调的稳定音级是Ⅰ级E音、Ⅲ级#G音、Ⅴ级…小舅妈……”
清瑶写字的手一顿。
看了眼本子上的笔记, 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把“小舅妈”这三个字划掉。
从窗外看出去照明灯昏黄, 庭院内一片寂静。
叔叔还没有回来。
明明吃好晚饭叔叔就送优优姐回去了，从南湾到杨爷爷家又不算太远，这都好几个小时了, 就算是路上堵车也用不了这么久吧。
脑海中一个念头忽然蹦了出来。
叔叔该不会要留宿在杨爷爷家吧……
就像顾连铭说的那样，顾叔叔和优优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又是久别重逢, 感情来了是挡都挡不住。
这夜深人静的，指不定就擦枪走火, 干柴烈火了……
呸呸呸。
清瑶赶紧甩了甩脑袋, 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掉。
叔叔是性冷淡, 怎么可能干柴烈火呢。
这火烧都烧不起来。
想到这里, 清瑶稍稍放心了些, 重新投入学习, 只是眼睛时不时会往庭院的大门瞟，看看叔叔是不是回来了。
时针不知不觉又走了一个数字。
清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劳斯莱斯缓缓驶入别墅, 顾谨深泊好车后往入户大厅走。
他下意识地往清瑶的卧室瞥了眼, 卧室的灯还是亮着的。
还没睡吗？
人在安静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喜欢回忆从前。
顾谨深记得以前也是这样。
有时候公司有事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小姑娘就会留着灯等他。
她会坐在地毯上看书背单词, 在看到他回家之后，会开心地跑出来。
告诉他今天发生的趣事。
比如今天学校里跑进来一只小奶猫超可爱，食堂里的番茄炒蛋只有番茄没有蛋, 老师改错了一道题给她多算了一分……
他不怎么说话，大多数都是静静地听她讲。
小姑娘也是乐此不疲，抱着他的手臂，小嘴巴说个不停。
顾谨深松了松袖口的纽扣，往楼上走。
经过清瑶卧室的时候，看到卧室的门没关。
“瑶瑶，还没睡吗。”
他的脚步稍缓。
小姑娘穿着白色毛绒绒的睡衣，趴在书桌上，长长的头发倾泻在腰际，很安静。
走近看时，才发现已经睡着了。
脸枕在手臂上，另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支笔。
顾谨深拿走她手里的笔，放在桌上。
桌上的本子还打开着，他瞥了眼——
前面还端端正正地记着笔记，但是后面开始涂涂画画，还写着好几个“小舅妈”三个字。
顾谨深微顿。
小舅妈？
思忖片刻，他并不记得家里有这个亲戚的存在。
合上本子，顾谨深放轻动作，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清瑶睡得很熟，一直没醒。
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顾谨深走到墙壁开关处，关上灯。
缓步走出去，又轻轻合上了门。
-
这一晚，清瑶睡得并不踏实。
她做梦了。
梦到了顾叔叔。
梦里的叔叔把她的本子撕碎，像是变了个人。
“听说你想做连铭的小舅妈？”
他的嘴角还带着三分邪魅，三分讥诮，三分狂狷。
还有一分浪荡不羁。
他捏起她的下巴，缓缓说：“女人，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清瑶吓得连连后退：“叔叔……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
她忍不住想逃。
“瑶瑶。”
忽然，顾叔叔又变成了往日了沉稳清隽的模样，温和地叫她的名字。
“瑶瑶，过来，到叔叔这儿来。”
清瑶愣愣地走过去，“叔叔……”
谁知下一秒，顾叔叔忽然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满脸戏谑。
“没有？”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瞬间，顾连铭和杨晗优都出现了。
杨晗优亲昵地靠在叔叔的怀里，顾连铭指着清瑶喊：“就是你！竟然还妄想做我的小舅妈！”
顾谨深：“瑶瑶，太不听话了。”
“罚你抄写‘小舅妈’三个字一万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呜呜呜呜——”
清瑶一边哭一边写。
好不容易抄完了，拿过去给顾叔叔看。
结果顾叔叔把纸一扔：“小舅妈的‘舅’写错了。”
“回去重抄。”
清瑶吓得瞬间就醒了。
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照入房间内，视野明亮，房间内很安静。
只有胸腔里的心跳还在狂跳不止。
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时间还很早，本来这个点清瑶还是要再睡会儿的，但是今天她一点儿也不想再睡觉了。
洗漱过后下了楼，顾叔叔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顾谨深喝了口咖啡。
“今天起得挺早。”
清瑶胡乱“嗯”了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缓过神来。
没想到叔叔在她的梦里变得这么油腻……
心神恍惚地吃了会儿早餐，清瑶还是忍不住问：“叔叔…你昨天回南湾了嘛？”
“回了。”
顾谨深抬起眼眸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
清瑶喝了口牛奶，状似不经意地说：“叔叔昨天回来的挺晚的吧。”
“嗯，和杨伯伯聊了会。”
“哦……”
清瑶暗自窃喜。
她早就知道叔叔不会留宿在杨伯伯家的，回来晚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而是陪杨爷爷聊天了。
心情瞬间轻松了些，津津有味地开始吃早餐。
顾谨深用餐时一如既往的儒雅，刀叉在餐盘上切割，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清瑶偶尔抬眼偷偷看他。
顾叔叔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沉稳妥帖。
白衬领口打了藏蓝色条纹领带，领带上还夹着精致的金属领带夹。
连细节处都做到了一丝不苟，十分得正式。
清瑶大概猜到了些：“叔叔今天要去公司了？”
“嗯。”
“这么快啊。”
淮城是个快节奏的城市，虽然年还没过完，但是金融街的大部分公司已经开始高速运转，簇簇写字楼里忙成一片。
盛瑞集团也不例外，早早地结束了过年假期，正式开工了。
清瑶稍稍有些失落。
“有部贺岁档电影过几天首映，我本来还想邀请叔叔一起去看呢。”
顾谨深淡淡问：“瑶瑶想去？”
清瑶点头。
“什么时候。”
叔叔这么问是说明有时间陪她一起去吗？
清瑶小小期待了一下。
“就这几天，10号首映。”
“10号不行。”
“好吧……”清瑶戳着餐盘里的鸡蛋，“既然叔叔10号晚上有安排了，那就过几天再看好了。”
清瑶只当顾叔叔10号那天有重要的应酬或者商业洽谈什么的，也没多想。
直到那天。
她在微博上看到了#ROYA新品发布#这一热搜。
清瑶微怔，点进话题。
今天晚上是ROYA珠宝的新品发布会，热搜里除了讨论今晚即将登场的珠宝之外，就是ROYA的新任首席设计师，杨晗优。
-
10日晚，ROYA新品发布会正式拉开帷幕。
会场中心灯光璀璨，香槟玫瑰和尤加利叶交相点缀。
发布会现场已经挤满了各大媒体，闪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各界名流也相继到场，场内橄榄枝四处抛投。
相比会场正厅的座无虚席，外场的VIP接待室里安静无声，走廊外偶尔有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和打着领带的男人走过。
“顾总，您这边请。”
今天的发布会徐总也来了，正引着顾谨深往接待室走。
在走廊迎面碰到了杨晗优。
杨晗优见到顾谨深先是愣了下，眼里随即露出惊喜之色。
“谨深哥哥——”
杨晗优踩着细高跟走过来：“我没想到你会来ROYA发布会，我一直以为你对这种满是闪光灯的场合不感兴趣呢。”
不仅是各大媒体，连不是圈内的人都知道，顾谨深从不出席类似这种时尚娱乐性的活动。
之前各大时尚品牌向他送过不少邀请函，但无疑都被一一回绝了。
因此杨晗优在这里看到顾谨深，属实有些意外。
杨晗优按捺住内心的欣喜，优雅伸出右手。
“今天是我主设计的‘记忆’系列珠宝首次发布，我很高兴你能来。”
顾谨深在短暂的回握之后淡声道：“提前的恭喜。”
杨晗优正想说点什么，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顾总——”
来人正是ROYA的掌门人金总，金太太优雅地挽着他的手臂，虽然年近五十，但岁月几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早闻顾总年轻有为，没想可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几分啊。”
“金总，让您见笑了。”
两人简短的握手之后，金总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太太。”
金太太莞尔：“徐总已经跟我说过顾总想买琴的事了，已经提前让人去云琅山庄取了，大提琴很快就能送到。”
一旁的杨晗优一愣。
买琴？
谨深哥哥来这里是为了买大提琴吗？
金总又热络地说：“顾总您要是看中什么打个招呼就好，我们让人给您送过去，今日还让您为这样的小事亲自跑一趟，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这琴还没送来，要不顾总移步去会场中心看会秀，稍等片刻？”
顾谨深恭谦道：“好，琴的事就劳烦金总了。”
-
会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场内的人声嘈杂也渐渐安静下来，新品发布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开场，金总上台一番致辞之后，就有一个个模特戴着ROYA珠宝从T台徐徐走出。
熠熠灯光下，更显得模特身上的珠宝璀璨夺目。
顾谨深坐在前排贵宾席，单手随意地托着下颌，明明灭灭的灯光从他脸上掠过。
金总临时有事离了席，金太太坐在顾谨深旁边的席位上。
她早就看出他兴致不大，目光也只是虚虚地落在某处。
后来有人过来俯身在金太太耳边说了什么，她微微点了点头。
“顾总，琴已经送到了，要去看一看吗？”
顾谨深这才收敛起目光，思绪回笼。
-
会场中心的发布会还在继续。
场内，是主持人激情高昂的声音。
“现在就让我们有请这次‘记忆’系列的主设计师，杨晗优设计师！”
杨晗优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谨深缓步离去的背影，直到助理喊了下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优姐，你怎么了？到你上台了。”
“没事。”
杨晗优敛起神色，拎起裙摆走向T台中央，一时间快门声四起，无数聚光灯照在她的身上。
“大家好，我是‘记忆’系列主设计师杨晗优，欢迎大家来到ROYA新品发布会。”
“我的设计灵感来自于我小时候的一本日记本，里面记录着我年幼时青涩美好的记忆……”
“我想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他让你难忘，让你怦然心动。我的小时候，就有那么一个他，给了我很多美好的记忆……”
台下有媒体记者问道：“所以你的设计灵感也来自于小时候的那个‘他’是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
“那他今天到场了吗？”
杨晗优看了一眼台下空着的座位。
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继而收回目光，扬起笑容：“嗯，他今天也来到了发布会的现场。”
另一边。
清瑶趴在床上，闷闷地关闭了直播视频。
微博上已经有营销号发布了这个“他”指的就是盛瑞顾总，还配有顾谨深在发布会现场的照片。
底下评论也是讨论声一片。
“盛瑞的顾总出了名的严肃沉闷，他也会参加这种时尚圈的新品发布会吗，天啊噜！”
“这哪是为了看珠宝啊，顾总就是因为自己的小青梅所以才来的！”
“我记的没错的话，杨设计师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吧，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顾大总裁还是默默在她的身后。”
“他愿意等她十几年，她又设计以他为灵感的珠宝系列！好浪漫啊！这对CP我嗑了！”
不出片刻，微博话题#有一种浪漫是我愿意等你十几年#就被顶上了热搜。
清瑶越看越闷。
原来叔叔说今天有事，就是为了出席优优姐姐的新品发布会。
她一股脑儿把手机后台全部清空，然后扔在了一边。
手机在这时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
顾叔叔。
清瑶就这么看着手机不停地闪动，一直没动。
直到手机自动挂断。
-
顾谨深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不觉蹙眉，又给李姨打了电话。
“顾先生，小姐没出门，一直在家呢。”
听到李姨的话，顾谨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和了些。
“就是小姐好像心情不太好，今天晚上都没去琴房练琴。”
顾谨深的视线从那把刻着“陆菁”名字的大提琴上移开。
淡声道：“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顾谨深又对着那通没接通的来电怔忪了许久，脸上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沉稳与冷静。
半晌，才淡淡道：“金太，下半场的秀我得失陪了，金总那边我会去打个招呼。”
“没事。”金太笑了笑，想到刚才没接通的电话，随口问了一句，“是您要送琴的那位没接电话吗？”
“嗯。”
“没带她去看电影，可能闹脾气了。”
金太笑意更深了些：“那可有点头疼了。”
“嗯，回去哄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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