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生第十五记

　　锵——

　　“亥时二更，关门合窗，小心盗贼——”打更的穿过层层人群，锣声被喧闹的街市覆盖。他清了清嗓子，更大力的敲下了锣，“亥时二更，关门合窗，小心盗贼——”

　　虽早已入夜，但京城的街市仍热闹非凡。只在夜间迎客的乐馆舞坊人满为患，重金难求空座。卖香料饰品的商贩赚的盆满钵满，喜笑颜开地收着银子。各式的小吃香气扑鼻，前来相会的男女在灯笼店买上一盏小巧的纸灯，相互依偎着在集市上游逛。

　　一短发男子在人群间飞快游走，他不断转移着视线，警惕着何人，周遭的气场与热闹的街市格格不入。

　　子人于戌时从皇宫偏门而出，径直来到了街市。他未带随从，着锦衣系披风。手中提着一荷花纸灯，怀中塞着一栩栩如生的白猫摆件，颇为自在的逛着。无雪的寒夜中，他湛蓝的眸子仿若星辰。

　　他呼出一口热气，看着那白色烟雾渐消失在眼前，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来往行人如流水，却并未有人在意他这个有双蓝眸的外乡人。可正当他想要去首饰铺瞧上一瞧时，一黑衣男子紧擦着莲花灯而过。

　　笑容凝滞在子人脸上，他一把摁住想要离去的黑衣人，碎发遮了双眸，令他看上去格外阴沉：“朋友，你撞坏了我的纸灯。”

　　黑衣人身形稍怔，并未回话。他肩膀用力，想要挣脱子人就此离去。

　　子人稍抬手，放其离去，却又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推的停住了脚。他看着男子自眉间到下颚的疤痕，只觉得无比古怪。

　　男子别过头，瞳孔倏地紧缩，抱臂用力朝子人撞去。

　　子人蹙起眉头，被撞的连连后退。他捂住胸口，看到了飞奔离开此处的男子。他将破碎的纸灯放入怀中，冷下眸子，闪身进了无人小巷中。

　　圆月高悬空中，皎洁的月光下，谁人轻踏着屋顶的瓦片。

　　景月兰叹气，与那些老无赖谈交易实在是疲累。他朝店前侍卫一摆手，带着小仆从径直离去了。

　　他看着鲜有人迹的街道，昏暗的灯火照亮眼前的路。鸮藏身黑夜，栖身枝头，时时发出声响。

　　“少爷，夜深霜重，还是回府吧。”小仆伸手想要搀扶景月兰，却被他歪身躲开。

　　“夜还长，且让我逛逛又如何？”

　　“可少爷，大少爷吩咐——”

　　“景觅风一向喜欢瞎操心，早归晚回都免不了一阵埋怨。你若愿意，便自己先回去听他唠叨吧。”

　　拗不过他的小仆只好噤声，默默跟在身后。

　　从昏暗的街中走出，映入眼帘的，是几盏如火的灯笼。景月兰看着如鬼门关一般的招牌，黑眸流转，朝无光的暗处走去。

　　忽然，身侧的屋顶传来一声脆响。他撤步侧身，长臂一拦，带着小仆靠在了墙上。他眯眼，只见一蒙面黑衣人从小巷钻出。

　　景月兰拽着小仆，猛下蹲躲在了杂物后。他听着渐远去的脚步，悄悄探出了头。见人已离去，他起身，一指景府的方向：“回府去，在后门等我。”

　　小仆犹犹豫豫，却还是应下，忙朝景府跑去。

　　那人身上隐有杀气，又着一袭黑衣，莫非……

　　一道影子掠过屋顶，景月兰抬头，看到了披风的一角。他瞧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一转身子，朝另一侧赶去了。

　　·

　　“臭鹦鹉，你说他送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景月槐把玩着小太监送来的佩饰，上面雕着一栩栩如生的麒麟，“这不是狗皇帝刚给他的吗，怎么扭头送给我了？”

　　说道“狗皇帝”三字时，景月槐将声音压的低了又低。

　　坐在糕点盘内的系统眨了眨眼，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若不想被人捏住把柄，就仔细收好。”

　　景月槐挠头，有些纳闷：“你说他送东西就送东西吧，非要翻后墙偷偷摸摸的，还以为是贵妃派来杀我的刺客呢。”

　　“她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派人杀你，这点你大可放心。”

　　一想到小太监不明不白挨了一棍子的委屈样，她便觉得好笑又愧疚。

　　“欸，子人喜欢吃什么点心啊，你应该有内部资料的吧？”

　　“问这个做什么？”

　　床底的“跑路资金”木箱被拖出，许久未打开的箱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宴会上我客套了一下，说会做点吃的去谢他，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瞧见那瓶子里的一枝梅了吧？他说以梅花为证，让我不要食言。”景月槐抬起一个个小匣子，将玉佩放到了最底下，“现在又差人送来了这东西，我总不能就这样赖掉吧？”

　　以往系统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可今日，它却一个前扑，极为惊讶道：“你答应给他做东西吃了？”

　　不知何处的凉风吹入，惹得景月槐一个哆嗦。她将木箱推回床底，拍了拍衣服：“我就做个点心而已，没必要这么激动吧？而且剧情已经改了，多上我这一盘点心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系统支支吾吾的，头上的冠翎摆动了几下。它看着漆黑一片的窗户，爪子搔了搔头，不说话了。

　　景月槐看着变回痴呆鹦鹉模样的系统，若有所察地推开了窗。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迎面而来的寒气冻得她缩回了脑袋。

　　这鬼天气，正经人谁没事出来乱跑啊。

　　“臭鹦鹉，你又唬我是吧。”

　　“傻瓜！傻瓜！”

　　“你再骂！”

　　在木窗落下的同时，墨色狐尾披风稍稍摆动。颜霁泽如夜鹰般敏捷，龙纹黑靴轻踏地面。他轻呼一口气，在院中站立。烛火光洒在青石板上，染了一点在他的脚尖。

　　按理说，今晚本该去看望歆嫔。但不知为何，那一向悦耳的琴声却令他心烦意乱。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她剑锋直指他时那惑人的笑，及那枝落入她手的红梅。

　　本不会如此的，本不应如此的。他最近定是休息的不够好，才会在深夜如此的想要见她。

　　颜霁泽隐于披风下的手握起，试探的朝还未熄灯的寝殿迈了几步。

　　“我瞧他好像很喜欢贵妃搞的那栗子糕，不如照葫芦画葫芦？”窗上影摇头，又自言自语的反驳道：“算了吧，万一被贵妃撞见了还要受她顿嘲讽。不如就简单的……”

　　后面的声音渐小，让人难以听清。颜霁泽又靠的近了些，正要俯身听个清楚时，突然爆出的声音令他一怔。

　　“你再骂！”音落，便只听得一阵杯碎碟落之声。

　　鹦鹉扑着翅膀，擦窗户而过。颜霁泽看着渐靠近窗边的影子，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木窗的瞬间，那道身影却突然消失了。

　　风吹灭了罩中火烛，景月槐一下子摸了黑。

　　颜霁泽站在窗前，嘴角隐隐带着笑。烛火再度燃起，他一个侧身，靠在了墙上，笑意顷刻间消失。

　　做糕点来讨好他？哼，那便给她这个赎罪的机会吧。

　　黑袍翻过秋实宫的墙，大步朝伏龙殿走去。他看着甚是明亮的月，想起了她院中已凋谢的小小槐树。

　　如此光秃秃的院子，哪有一宫之主的模样，明日着人移些梅花去吧。

　　他迈步，身影闪动了几下，消失在了夜中。

　　景月槐朝系统一翻白眼，很是嫌弃的摆了摆手：“不跟你闹了，去去，睡觉了！”

　　明天估计可有的忙活呢。

　　·

　　子人看着藏身于黑暗的人，猛停下了脚步。他俯身，半跪在屋顶上，朝下望去。

　　看上去像是谁家的后门，此人在此停留，意欲何为？

　　黑衣人忽抬头，却并未瞧见有人跟踪。他贴身墙壁之上，从袖间抽出了小臂长的刀，将刀反握在手。

　　蓝色双眸轻轻一眨，视线落在了那闪着寒光的刀刃上。

　　看来便是这袖间刀将他的纸灯撞坏的。

　　院中隐隐传出脚步声，紧闭的后门稍稍晃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缓缓而开，着便服的中年男子迈过门槛，理了理身上服装。黑衣人呈攻击之势，小腿发力，即将冲出时却突然一顿，重重跪在了地上。

　　“啊，什么人！”

　　子人从屋顶一跃而下，一滚身，又丢出一碎瓦，打中了黑衣人的手腕。刀刃落地，他一扯身上披风，朝想要起身的黑衣人一掷。随后右脚蹬地，飞快朝前冲去。

　　厚重的披风乱掉了男子的动作，子人一拉系带，将人缠在了披风当中。被捉的男子仍不安分的挣扎着，他抬起一脚，重重踢在了男子的小腹上。一声闷哼后，子人将系带缠于手，一记手刀砍去，黑衣人瞬间没了动静。

　　确认人已昏迷后，他抬起头，看向被袭的男子。

　　“不必担心，已经没事了。”

　　“你，你是灵达的……”

　　但正当此时，院中却寒光乍现，数枚暗器飞快袭来。待子人察觉时，早已来不及阻拦。

　　“许御史，蹲下！！”

　　一面折扇擦着许舟的头顶飞过，挡下了暗器。景月兰抓住回旋的扇子，扇面上“如兰”二字被射/穿。他看着跳离院中的刺客，正欲去追，许舟却突然失了意识，倒在了他的脚边。

　　被刺穿的伤口正渗着血，浸湿了许舟的衣裤，几枚弹落在地的暗器映着奇怪的光泽。

　　暗器有毒……

　　“你是……武妃娘娘的胞弟？”

　　“王子殿下？”

　　二人相视，互相颔首。

　　景月兰握拳，只觉不妙。

　　方才黑巷那人是来杀许舟的，可为何王子也在此处？

　　刺杀御史为大事，断不会派这般没有用的家伙前来。而且暗器并未射/至要害，只怕不是为了取人性命，莫非是只是为了引王子前来，从而达到什么其他的目的？

　　莫不是想利用王子来对付景家？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糟了。

　　风如刀划过脸颊，让人回过了神。景月兰扯下许舟的一片衣角，将暗器包裹，收回了怀中。

　　院落寂静无声，仿若无人之境。

　　景月兰扶起许舟，道：“杀人未成，歹人极有可能会再度归来，此地不宜久留。殿下一时也无法将人带回宫中，若不介意，可先同我回景府。家兄在府，歹人绝不敢轻易来犯。”

　　子人扛起昏迷的刺客，稍一颔首：“深夜叨扰，还请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