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雪(12)

  这种刺痛感稍纵即逝,比蚊子叮了一口还来得更轻缓。

  林暮隐只是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后颈,发现没什么之后,便又放下了手。

  她身后飘过去了一道雪青色的女人身影,速度快得难以捉摸,只一下便消失了。

  若是陆小凤的注意力没有全部集中在舞台上,一定能认出此人的真面目。

  只可惜,他实在是太专注了。

  周遭的空气渐渐升温,浑浊了起来。酒菜的气味和女人的脂粉香混合在一起,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丁香香气。

  林暮隐抬起头看着西门吹雪,不得不感叹他的定力极好,从晚照上台到现在,这个人未曾给予女人一个眼神。

  这个男人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被雨洗刷过的荒原,凉得不带一点人间气。

  仿佛察觉到有人盯着他看,西门吹雪睁开眼睛,和视线的来源四目相对。

  这样一来,林暮隐反而先撑不住,她匆匆地低下头,睫毛像是黑色瓦片上滴落的雨帘。

  这时,台上的晚照一舞已毕,大堂内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下面的客人知道接下来的节目才是重点,都屏息凝神地盯着台上的女人。

  只见晚照从一旁的女人手中接过一个圆滚滚的红色绣球,放在掌心随意地颠了几下,随即俯瞰着台下的观众。

  “他要做什么?”林暮隐侧过身问花满楼,却懊恼地想起他什么也看不见,又不好意思地将身子坐正。

  “晚照姑娘手里是不是有个绣球?”花满楼问道。

  “是。”

  “这是她在为自己挑选今夜的客人。”花满楼笑道,“被绣球打中的人,就是她的目标。”

  林暮隐的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和她今天的打扮非常不相称。

  她低下头,捧起面前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还没等林暮隐把嘴里滚烫的茶水咽进肚里,余光就瞥见那个红绣球朝着她的方向极快地飞了过来。

  花满楼不着痕迹地向后侧了一下身子,那红绣球便稳当当地落在了林暮隐的怀里。

  林暮隐:“…?”

  坐在对面的陆小凤见状,登时大笑起来,连桌上的茶碗都差点被他的笑声扫到地上。

  西门吹雪的表情也没有友善到哪里去,仿佛一块冰狠狠地凿穿了地板。

  店里客人的目光,或嫉妒或艳羡,全部黏在了林暮隐的身上,她本就对自己的男装没什么自信,这下更是要窘到地心里。

  “那位客人,请到二楼左手边最尽头的房间里等我。”晚照还立在舞台上,艳丽得宛如一朵红色的山茶。

  “我能不能不去啊?”林暮隐手里抓着绣球,小声问陆小凤。

  “在这里,被晚照选中,断没有不去的道理。”陆小凤憋着笑,劝道,“若是真要发生什么,便推说不行就好。”

  “何况,你还可以趁机探听一下店主的事情。”

  “不行?”林暮隐这样想着,叹了口气,自己实在没有应付这种局面的经验。

  “别怕,我们都在外面。”

  花满楼拍了拍林暮隐的肩膀,安慰道。

  他的话语和神态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人忧愁和害怕的。

  林暮隐点了点头,她极力压下自己刚刚慌乱的样子,鼓起勇气站起身来。

  “往好处想,也许能找到点线索,尽早拿到碎片?”

  她屏息凝神,尽力回想碎片的事情,来安慰自己。

  晚照见她起身,便飘飘然从舞台的后面消失了,想来是打算去换一身衣服方便待客。

  林暮隐从没有觉得走路是一件如此艰难折磨的事情,感觉好像是穿着巨大的木鞋在深水里向前挪步一样,每前进一步都耗掉她许多的力气。

  她脚步迟缓地爬上了二楼,手里还死死捏着那个红色的绣球。

  大堂里所有的客人仍旧一直盯着林暮隐的背影,像是要把她背后钻出一个带火的大洞。

  林暮隐在二楼楼梯口拐了一个弯,径直向最里面走去。

  不同于其他房间,晚照的屋子连房门上都雕着漂亮的花,面积也比普通的房间大上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屋内极宽敞,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龙纹的长木桌,上面摆着一张古琴。

  桌子旁放了两个五彩蝴蝶纹梅瓶,里面插着几株腊梅,墙上是一幅春景。

  房门右手边的榻上有一个花梨木炕桌,上面用碟子盛了一些糕点,还摆着一壶酒。

  正对着榻的,是个极大的景泰蓝珐琅鱼缸,缸里面游着几尾红鱼,配着翠绿的水草,很是赏心悦目。

  而房间的另一边,则是挂了轻纱帷幔的卧床,床边卧着一盏嵌着金边的黄铜香炉,再加上屋内的炭火,烘得林暮隐仿佛置身花海。

  她想了想,在右边的榻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晚照推门而入,她换了一身平常的衣服,月白色团荷花的里衬,配上沙青色的外衫,衬得人纤尘不染。

  看见林暮隐手里还抓着那个绣球,她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公子好像很紧张。”她说罢,便细细地盯着林暮隐的脸看了半天。

  “公子若是托生成女子,一定比我美十倍。”晚照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笑着说道,“那这快雪楼第一美人的宝座,还得让给公子呢。”

  林暮隐抿着嘴唇,笑得很勉强,只因这也不算什么极好的称赞。

  但配上这张脸,便显得格外冷了几分。

  “公子贵姓?”晚照端起桌上的酒壶,为林暮隐倒了一杯酒,“是本地的吗?”

  林暮隐压低了声音,简短回答道:“我姓林,和江南花家有些交情,这次是来玩的。”

  晚照点了点头,“怪不得呢,刚刚看林公子旁边坐着花家少爷,原来你们是知己好友。”

  林暮隐见推脱不开,只好接过女人手里的酒。

  晚照的手掌很小,手指也细软,全不像她用惯了剑,掌心生了不少的茧子。

  一杯酒下肚,林暮隐慌乱的情绪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

  “你在这里做了多久?”林暮隐问道。

  “快雪楼开了多久,我就在这里待了多久。”她笑道,“我被快雪楼的主人救过,所以留下来报恩。”

  看到林暮隐疑惑的神情,晚照进一步解释道:“他是石中玉的儿子,大概是因为父亲,所以不打算婚娶。”

  雪山派无恶不作的石中玉,想必江湖中没人不知道其人的大名。

  不过据说他已经被摩天居士带回摩天崖教化,谁能想到这样的人渣还有个儿子呢。

  “他虽是石中玉的儿子,但性情却完全不同,不然这快雪楼也不会有这么多客人。”晚照温柔地解释道。

  “也是。”林暮隐点了点头,“他平常不在快雪楼里吗?”

  晚照“嗯”了一声,说道:“他来不来全凭心情,就像今天,他答应来看看我,却到现在还没露面。”

  林暮隐料想再问不出什么,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避免惹人怀疑。

  “林公子用剑吗?”她看着林暮隐腰间挂着的那把剑,问道,“看不出来,你还会武功。”

  林暮隐也笑着调侃晚照,“刚刚姑娘一舞,着实惊艳,我也没想到,你会些轻功。”

  见自己被识破,晚照也不急,她坦诚地说道:“我原来混迹于江湖,若没有一些功夫傍身,实在难以生存。”

  两人聊了一会,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我给林公子弹琴吧,”晚照一边起身,一边招呼侍女来添酒。

  “乐意之至。”林暮隐略略放松地倚在榻上,但手还紧紧握着剑。

  晚照将龙纹长桌搬了过来,又从角落里拉了一把紫檀木扶手椅,缓缓地坐下。

  “林公子喜欢听什么?”

  林暮隐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答道:“随便什么都好。”

  她并不懂得弹琴,在华山的时候,除非碰到清音派的弟子,不然很少能听到极好的琴声。

  晚照点了点头,开始弹那首《潇湘水云》 。

  楼下大堂,随着晚照的离去,气氛再次热烈了起来。

  陆小凤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观察着四周的陌生人,但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晚照在弹琴,”陆小凤指了指楼上,对西门吹雪说,“看来林暮隐那边进行的挺顺利。”

  说完,他站起身来,离开了大堂,想到外面透透气。

  刚迈出大门,陆小凤就被一只女人的手拽了过去。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乔染碧。

  “你倒真快活,居然为了女人跑这么远。”她淡淡的语气中,带了点讥讽。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被晚照选中啊,”陆小凤举起双手假装投降,“我是来吃饭的。”

  “吃饭?”乔染碧冷笑了一声,“快雪楼的主人石宽,是石中玉的儿子,你不知道吗?”

  陆小凤听到这个情报,苦笑了起来:“这我真的不知道。”

  “石中玉为人卑鄙,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石宽只怕也不输他爹。”乔染碧挽了一下耳后的头发,“再加上,我听说他是雁行帮的人。”

  “跟这种人为敌,本身就是自找麻烦。”

  这些形容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陆小凤只能暗暗腹诽,当今江湖中比石中玉狠辣的人,只怕不知有多少。

  见乔染碧还想劝说自己和她联手,陆小凤马上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之前曾说不愿意,如今我的回答还是一样。”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她满意,乔染碧的眼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过他的脸,冷笑了一声,便离开了。

  陆小凤看到远处站着的乔燃红,像是在等她的姐姐。

  他转身回到了大堂,却看到西门吹雪一脸焦急地往二楼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危!

华山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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