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留香(22)

  池清叙说着,唇瓣抖了抖,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掉眼泪,把前襟都沾湿了。

  楚留香心下一沉,马上伸出手指,点了少年胸口的几处穴道。

  这样一来,他的胸口终于有了些明显的起伏。

  “他还没死,我点了他的穴,好让他呼吸得更畅快些。”他将乔颂玉抱起来,准备将少年送回房间,“你别担心,杨天会有办法的。”

  池清叙只能六神无主地跟在楚留香后面,手指紧紧摩挲着衣角。

  “我先帮他把带血的衣服剪下来,你去外面等着,若是小胡带着杨天回来了,就问问他们有没有把十香紫金丹带来。”

  “若是没有呢?”她反问道。

  “没有的话,我就去杨天的家里拿,先让他来给乔颂玉做点紧急处理。”

  “好的好的。”池清叙忙不迭地点点头,听完男人的话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没有把握的慌乱,如此让人窒息的患得患失。

  他会不会死?

  会不会落下终身的后遗症?

  会不会以后的人生都要靠药勉强度日?…

  无数种绝望的臆测涌上了池清叙的心头,逼着少女不得不再次调整呼吸,揉揉红肿的眼睛,告诫自己必须冷静。

  毕竟这种境况下,急躁慌张都派不上用处。

  但其实,池清叙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一个被敲裂了的水缸,里面的水不断地晃荡着朝外流去,而外面阴冷的风则从裂口里毫无顾忌地钻进去,吹得人心里又空又麻。

  她站在客栈门口,下意识地摸着竹伞手柄上的穗子,勉强安抚着自己忐忑的心情。

  万幸,胡铁花的脚步极快,只见他和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从远处一路狂奔了过来,看来是为了赶时间,连马车都没找。

  与其说是狂奔,倒不如说是胡铁花强硬地拉着对方在自顾自地乱跑,这导致跟在他后面的男人跟得极其费力,全身几乎都要被跑散架。

  见胡铁花带着杨天回来,池清叙着急地冲上去抓住大汉的胳膊,问道:“十香紫金丹带了吗?!”

  “带了…”一旁的瘦弱男人喘着粗气,晃了晃他手中提着的巨大的木箱。

  他的脸被累得通红,喉咙里也宛如爬了好几只蚂蚁般又干又痒。

  这想必就是香帅口中所说的的京城圣手“杨天”了。

  “那就好,那就好。”池清叙拍了拍心口,稍稍放松了些。

  “他说有人要死了…我能不带着吗?”杨天白了胡铁花一眼,补了一句,“要不是自己人,谁给你们用这种东西。”

  杨天虽不像胡铁花一般五大三粗,但言谈之间也能看出其性格爽利,甚至有些火爆。

  “虽老是烦你治病救人,但我和老臭虫也没有亏待你不是?”胡铁花拍了拍杨天的肩膀,正打算继续往下列举,话头却被杨天截住了。

  “咳咳,”他假意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看伤患要紧,我可没空跟你闲聊。”

  说罢,杨天便朝着楼上走去,池清叙见状,也迅速跟上他的脚步,为医生指路。

  屋内,乔颂玉的上衣已被楚留香剪掉,只剩一部分布料和伤口粘在一起,只等杨天来帮忙处理。

  再次见到乔颂玉胸口几道狰狞的深红伤口,池清叙心中还是痛苦难当,她难过地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他伤得太重,即便是胡铁花这样铁骨铮铮的硬汉,看到也要皱眉。

  不过,杨天倒像是见怪不怪的样子,面色很平静,大约是见了不少伤势严重的病人,某种意义上,杨神医已习惯了。

  “你们去准备一盆凉水和一壶能喝的热水,再拿几个毛巾来。”他冷静地指挥着屋内的三个人,“小少爷现在有些发高热,需要降温。”

  大概扫了一眼,杨天就能判断出伤患在发高烧。

  同时,只凭手上的扳指就能极快地认出乔颂玉的真实身份,不知该说是环翠山庄名声在外,还是杨天的观察力优于旁人。

  三个人没再多说,迅速离开了乔颂玉的房间,各自准备东西去了。

  很快,杨天吩咐的东西都已备齐,拿到了屋内。

  “我已经和客栈的小二打过招呼了,若是有刚刚烧好的热水,先给我们用。”池清叙说道,“用多少都没关系。”

  杨天刚刚号完脉,他沉思片刻后,从木箱里拿出了几袋药粉和一大卷纱布,示意来个人帮他剪一下纱布。

  不等楚留香上前,池清叙就拿着剪刀极快地走了过去,表示自己要帮忙。

  “剪好之后,把纱布浸湿,缠在乔公子的身上。”杨天指了指那盆冷水,指挥道。

  “每一层纱布下面都要撒止血散,一次绑三层,两个时辰换一次。”

  池清叙听得很认真,也许是因为太过担心,这样大热的天,她居然没有流一滴汗。

  说起来虽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颇有难度。

  杨天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乔颂玉的伤口处,用量极多,连一边的胡铁花都被这股味道呛得想打喷嚏。

  轮到池清叙缠纱布时,她却不敢下重了手,生怕害得乔颂玉痛的更厉害。

  “别担心,小姑娘,”杨天平静地安慰道,“这种程度的疼痛和被铁爪抓破胸口的疼痛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何况,他现在几乎感觉不到疼了。”

  听罢杨天的劝告,池清叙终于咬咬牙,将纱布用力地缠在少年的身上。

  以防万一,她还有备无患地将纱布的尾端打了个死结,仿佛生怕它不懂事地从乔颂玉的身上滑落下来。

  六层纱布刚刚缠上去,就开始缓缓向外渗出血迹,池清叙盯着这抹红色,又愣起了神来。

  “这是刚开始,后面愈合了,慢慢地就不会出血了。”楚留香拍了拍池清叙的肩膀安慰道。

  “先把这个十香紫金丹用水喂进去吊住精神,然后你们两个就用凉水给乔公子擦身子,敷额头。”

  “换下纱布之后,再把退热的药化了水,给他服下,一日三次即可。”

  杨天将注意事项说清楚后,又将药箱大喇喇地打开放在桌上,说道:“反正我对你俩没什么秘密,要用什么,尽管在里面拿就是了。”

  “若是没有,香帅去我家拿就可以。”

  池清叙愣了愣,难道神医不回家吗?

  “我就住这儿了。”仿佛看透了少女的想法,杨天转了个身,坐在桌前悠然地喝起了茶,“万一乔公子有什么不测,也好应对。”

  看来,想成为圣手神医,除了要医术极强,也得有责任心。

  或许是因为杨天轻松平静的态度,又或者是由于乔颂玉的嘴唇终于恢复了点血色,池清叙这会儿才稍微放松了持续紧绷着的神经。

  松弛下来后,连带着疲倦也不知不觉地浸染了少女的眼角和眉间。

  “要去休息一下吗?”楚留香皱着眉询问她,“你的脸色不太好。”

  “不必了,”池清叙固执地摇头拒绝,“他什么时候醒过来,我就什么时候去休息。”

  发觉自己劝不动,楚留香只能干脆地放弃了。

  三个人轮流换班,替乔颂玉喂药、擦身体,胡铁花和楚留香本来还觉得男女有别,想让池清叙回避,但她态度坚决,绝对不肯。

  “他为了帮我差点丢了性命,我实在不必再顾虑这些细枝末节。”她短短一句话,便回绝了胡铁花和楚留香。

  从白天到深夜,乔颂玉已换下来无数条绷带,上面沾着药粉和脓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其他三人本以为池清叙会有些犹豫,但万万没想到她手脚麻利,极其妥帖地将这些绷带洗干净后,抻平整后便晾在外面。

  不但如此,她还仔细地观察着那些换下来的绷带,以此来判断乔颂玉的伤势状况。

  万幸,夜深之后,乔颂玉身上的绷带终于开始没有被鲜血浸透的迹象。

  而他脸颊和身体的温度,也稍稍退了一点。

  池清叙把其他三人请了出去,坚决要自己守夜。

  “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来叫醒我们。”楚留香撑着门,看着少女青白的脸,有些心疼地嘱咐道,“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池清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记得他的话。

  香帅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却被胡铁花急急慌慌地拉走了。

  “走了走了,我饿的头晕眼花,老杨刚不是说了没事吗?那多半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胡铁花生来大大咧咧,哪怕床上躺着的人是自己,只要有力气坐起身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绝对是捧着一坛酒“咚咚咚”地喝个痛快。

  杨神医最头疼的,便是像胡铁花这样的病人。

  随着三个男人的离开,乔颂玉的屋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池清叙滴水未进,却丝毫不觉得饥饿,她全身心都挂在乔颂玉的安危上,根本来不及考虑自己的事情。

  她从角落找来一个较低的板凳摆在床边,安静地坐下,看着乔颂玉。

  少女从没有机会,仔细地看过眼前尚有些稚嫩的男孩。

  乔颂玉脸颊瘦削,肤色极白,睫毛虽然没有很长,但却极其浓密,池清叙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眼睫毛。

  “有点扎手…”

  少女无奈地撇了撇嘴,又收回了娇嫩的手指。

  平日里唇红齿白,面如满月的小公子,现在却变得苍白犹豫,连呼吸都微弱,池清叙忍不住自责起来。

  “是我不好。”她小声喃喃道。

  “如果你不是跟我一起,你一定不会出事的。”

  屋里的烛火昏黄而无序地晃着,池清叙的影子也在墙上变得有些模糊。

  月亮渐渐升高,外面的虫鸣很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这时,乔颂玉的干得起皮的嘴唇,仿佛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少爷是不会死的!!别紧张宝贝们!

伞留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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