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留香(26)

  “还有一件事儿,也要麻烦你们。”

  楚留香低下头,说道:“烦请你们去袁家,把消息带给袁听云,要她来京城一趟。”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酒瓶,递给眼前的两个人。

  这酒极难买到,若不是老板和楚留香本就是熟识,断不会这样简单卖给他,还一次就卖出两瓶。

  “不愧是香帅!”两个人竖起大拇指,神采奕奕地称赞了起来。

  楚留香本就是他们丐帮上下极为佩服的人,一旦对方有困难,他们便会挺身而出。

  自然,香帅也是如此。

  “朋友之间,这是应该的。”楚留香悠然自得地用扇子扇着风,脸上显出了柔和的笑意。

  眼瞧着日子离中元节越来越近,众人都被不确定的危险牢牢束缚着,愈发觉得食不下咽,甚至连觉也睡不安稳。

  尤其是池清叙和高亚男,有几日的黑眼圈甚至要挂到下巴。

  好在,乔颂玉的伤势已好转了不少,胸口的伤口愈合了大半,精神也比原来抖擞了许多,日常活动总算不必用人照料。

  但池清叙仍坚持着,不允许他参与行动。

  “我真的没事了,”乔颂玉叹了口气,似乎对池清叙的固执相当没辙,“胸口也不痛了,你看。”

  他正要用手拍拍自己胸口,池清叙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啪”地一声,将男孩的手打落。

  “不要多嘴,不要反驳我。”

  池清叙一边帮他倒茶,一边威严十足地命令道,“你要是再说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绑在床上。”

  这一来,小少爷只好干脆地闭上了嘴,不再逞强。

  突发的意外状况,出现在中元节前一天的夜里。

  那一晚,轮到谢予青守在乔颂玉的房里。

  两人虽然一开始素未谋面,但同为少年侠客,志趣很是相投,再加上,他们又都十分喜爱剑,共同话题便多了不少。

  直到外面的灯火全部熄灭,打更的人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这两个人才终于准备歇息。

  这时节,京中已隐约有了些秋意,青翠的树木从叶子的顶端开始微微泛黄卷曲,夜里和清晨的风总是格外凉一些,而午间却又灼热难耐,空气像是被拧干的抹布,又干又硬。

  而今天的夜里,反常地下起了雨。

  谢予青警惕性很高,平时若是轮到他守夜,几乎整夜都在假寐。

  今天也如平时一样,男人身体放松着,紧闭双眼,但耳朵却警觉地竖着,

  突然,他仿佛听到了窗纸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谢予青虽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对于一些偷鸡摸狗的伎俩还是很清楚,他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一只飞镖,朝着窗户的方向,迅捷地掷了出去。

  那飞镖好似能够割裂空气般锋利,在半空中旋了几圈后,“刺啦”地一声扎破了窗纸,将窗户的木栏劈断了一小节。

  这样一来,乔颂玉也从梦里醒了过来,他相当谨慎,缓缓地坐起身,握住了悬挂在床头的剑。

  发觉少年有要去开窗的意思,谢予青忙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不要冲动。

  无论谁在场,都不会让还没有痊愈的伤员冒险。

  只见谢予青从地铺上站起身来,精神紧绷地朝着窗户的方向渐渐靠拢,他轻功并不出众,想要隐藏脚步声,还需要格外仔细些。

  两人屏住呼吸,周遭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连绵雨声,听起来让人汗毛直立。

  男人走到窗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砰”地一声将窗户猛地推开来。

  潮湿雨水的香味和湿漉漉的风一下子扑了谢予青满脸,他定睛向外看去,却只望到了一片漆黑,没有半个人影。

  …难不成,刚才的声音是错觉?

  谢予青无计可施,他将窗户妥帖关好,又走回床边,低声和乔颂玉说着什么。

  假如男人刚刚探出头去看上一眼,便会发觉有一个影子,好似色如点墨的巨石般蹲在房顶上。

  两人正说着,外面却又凑巧地响起了敲门声,这声音并不急促,反而轻缓极了。

  “是我,”门外响起了楚留香的低沉的声音,“我有急事。”

  谢予青愣了一下,赶紧走上前去,将门打开。

  男人站在门外,还穿着轻薄的里衫,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面色严肃,薄唇微动,告诫二人道:“小心点,房顶有人。”

  这短短的一句话,将本来还不动声色的谢予青和乔颂玉惊得冷汗直冒,

  见谢予青正打算踮起脚飞出窗外,楚留香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的肩膀。

  “别急,我们要先去看一下清叙和亚男。”

  以防万一,这两个女孩半个月以来一直睡在一起,算是做伴。

  听罢这话,两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自己紧张过头,却差点将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正当这时,他们听到了池清叙和高亚男的屋内,传来了响亮的尖叫。

  ——

  池清叙和高亚男睡下没多久,外面便下起了雨,这声音有些吵闹,她们并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异样。

  或许是有太多事情要她思考,池清叙连日来睡眠都极轻,今夜,她也按照惯例失眠了。

  少女怕吵到高亚男睡觉,不敢随意翻身,一来二去地僵直着,身上便捂出了点薄薄的汗水。

  若是换作平常,这种辗转反侧的痛苦绝对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但这个夜晚,多亏了少女的痛苦,她和高亚男才躲过了一劫。

  迷迷糊糊中,池清叙仿佛听到木窗“咯吱”地叫了一声。

  很快地,那日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黑衣人提着把砍刀,像一阵狂风般带着兰花香味卷进了池清叙的屋子里。

  他手里的刀,也不偏不倚地朝着床头直直地砍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池清叙抓起了身边的竹伞,手腕一横,用伞骨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哐”地一声巨响,少女这才发觉此人力气极大,自己不但虎口发麻,连手腕都有些发抖。

  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松懈,否则这把砍刀将会不留余地落在她和高亚男的头上。

  临近死亡才会感受到的恐惧,远比死亡真的来到时的痛苦还要强烈。少女身上的一层薄汗,现在已经沾湿了她的睡衣。

  高亚男听见声音,皱了皱眉也悠悠转醒。

  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架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吓得尖叫了起来。

  还好,听到声响的胡铁花和楚留香带着另外两人及时踹开了房门,迅速闯进了屋子。

  黑衣人的砍刀已被池清叙的竹伞拦住,见到人来,他正想收回手里的刀,这边还躺在床上的少女又伸出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用力地钳制住凶手的手腕。

  而楚留香的手中,出现了两个碎瓷片,那是刚刚在乔颂玉的屋内,刻意摔碎用来做武器的茶杯碎片。

  他敏锐地抓住男人试图挣扎的空挡,将碎瓷片夹在指间,有力地挥动手腕。

  这动作看似云淡风轻,但那碎片的速度却像两道光般,笔直又迅猛地射了出去,正打中了凶手的穴道。

  只一瞬间,这个高大的男人便觉得四肢被麻痹,完全动弹不得了。

  这时,高亚男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将屋内的灯全部点燃。

  男人的真面目,也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正如前去探查的丐帮朋友所说,他神情冷漠,眼神锐利而没有情感,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使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危险。

  只是,身处这样极致的危险中,这个人的脸上反而毫无惧色。

  “又见面了啊。”池清叙活动了一下有些不适的手腕,冷笑着嘲讽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只要活人的脸皮来做面具吗,怎么,现在又想要死人的脸皮了?”

  男人冷漠又漆黑的眼睛根本不向池清叙的方向看,若不是他还有呼吸和心跳,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座铜像。

  发觉嘲讽和斥责都对这个人不起作用,池清叙更加生气,恨不得马上打开手中的竹伞,要和他决一死战。

  一旁的楚留香,平静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拦住了她。

  “等等,我还有些话问他。”

  池清叙盯着楚留香和凶手看了一会儿,才勉强地点点头,给香帅让出了位置。

  “你是谁?”

  “……”

  “我一早就知道你不会回答我,”男人轻笑着说道,“但我还是猜出你的身份了。”

  “百炼成钢的销魂爪,还会用刀,江湖中会这种功夫的人并不多。”

  楚留香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又变,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难不成你们都知道他是谁?”池清叙愣了片刻,小声地询问站在一旁的乔颂玉。

  “若这人真如香帅所说,那他很有可能是魔教老教主失踪的长子,也就是现任教主的亲哥哥。”

  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实在太多,少女一时半会没能理清头绪。

  还好,楚留香却将话说得更加明白。

  “当年你不但拒绝了你父亲要你做继承人的要求,还连夜离开了魔教,与他们断绝关系。”

  “老教主寻你不得,便昭告天下,齐盛再也不是齐天林的儿子,他在江湖中所犯下的任何罪孽都和魔教无关。”

  香帅的语气仿佛是在讲故事,轻柔和缓,娓娓道来。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男人,听罢楚留香的话,却仿佛被戳中了痛处般,两只漆黑的眼睛灰了下去,几乎快要滴下血来。

  “若是其他武林人士知道,杀了袁家女儿的凶手,居然是魔教的人,那你觉得,失去女儿的袁家,会不会失去理智转向魔教复仇?而魔教的作风,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男人这时的神情像极了狐狸,狡黠又警觉。

  “到时候,中原武林说不定会被血洗,而魔教也会受到重创…”

  楚留香一向不愿见到仇恨和鲜血,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嘴。

  “闭嘴!”

  铜像般冷漠坚硬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终于出现了

伞留香(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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