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四 叶琛

  我叫木头, 是只猫。

  我今年十岁, 如果按照人类寿命来看,我可能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迈着垂垂老矣的步伐, 没几日可活了,就跟眼前这个人一样。

  他今年有六十多岁,是个孤独的老头子,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房间里,全家只有他自己, 还有一个照顾他起居的保姆。

  哦, 不, 还有我。

  两个老不死的相依为命,听起来也是怪心酸的。

  但这可不是什么煽情的桥段, 因为他压根儿不喜欢我,从带我回来之后,甚至没帮我顺过一次毛。甚至于, 他有点儿讨厌我,有时候看见我会突然冷下脸来, 一言不发地别过头。

  据说, 是因为我和他太太有一样的名字, 而他太太死了。

  死于非典, 那一年全城爆发,她不幸感染。

  那一年他把我带回了家。

  我有时候卧在阳台上思考猫生的时候,会反复地思考这家伙为什么把我带回来, 明明他又不喜欢我。

  但这实在是个太复杂的问题,所以我思考了大半辈子也没想明白。

  就这么思考着思考着,他已经养了我近十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而现在我已经懒得思考了,年纪大了,就只想趴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太阳好的时候就晒晒太阳,下雨天就窝在地毯上,时间如此宝贵,像流光浮影,一眨眼就过去了,就让那些该死的烦恼都见鬼去吧!

  毕竟年老了,什么都想得开了。

  可是他呢?他估计是想不开的吧,他应该还是无法忘记她太太死了这个事实,不然他不会总是不开心。

  他可真可怜。

  这会儿是晚上八点钟,他在看电视,也或许没有看,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的,倒像是在出神。

  他经常这样出神,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像我一样,只是单纯发呆。

  这让我想起他刚带我回来的时候,他也经常这样,有时候脸上会有闪烁的水花,少不经事的我曾经舔过他的脸,那水花是苦的。

  苦得我龇牙咧嘴,浑身的毛都竖着。

  他那时候还会摸我的脑袋,温厚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叫我,“木头!”声音很低,低的几乎听不见。

  但我竖着耳朵,还是听见了,拿脑袋去蹭他的手,喵喵地回应他,他就把下巴搁在我的背上,然后压抑地哭着。

  可真是丢脸啊!但我不忍心嘲笑他,他看起来那么伤心。

  悲伤的就像是我和妈妈走丢的时候一样。

  失去这种事,是真的真的会让人特别难过的啊!

  世界上唯一一个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会给我找吃的人,离开我的时候,我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傻猫。

  哦,我的确是没人要了,哪怕我再不相信也没用。

  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寒冬,鹅毛似的大雪不要钱似撒了半个月,饶是我一身皮毛又厚又长,也挡不住那冷透骨的寒意,我在街上溜达,那时候我大概有两个月大?刚刚出生没多久呢!对了,忘了说,我是个流浪猫,因为我妈妈是个老流浪猫,所以我们全家都是流浪猫。

  出生一个半月的时候,我就和妈妈走散了,她把我放在下水道里,叼了一件人类的破袄给我垫着,说要出去给我找吃的。

  我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白天,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过,我饿了两天实在受不了,就自己跑出来了。无奈正好赶上A市缠绵半个月的大雪天,而且因为非典,全城“清扫”,好多大叔拿着棍子什么的在追流浪猫啊狗啊,猫狗们见到他们就跑,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跑,但是看见它们跑我也跑,这总不会错。

  我饿了好多天,被撵得屁滚尿流,更是找不到吃的,垃圾桶里扒半天,也只能找到一些冰坨坨来,我还小,牙齿不好,实在是啃不动。

  有时候运气好的时候,能扒拉出来半根香肠,但那毕竟是少数,我经常很饿,饿的想把自己的指甲啃下来吞下去,有时候就在路边吃青草,但那玩意儿真不好吃。

  有时候路过小区的时候,会有漂亮的小姐姐拿零食喂我,我起初吓得缩起来,人类是个多可怕的东西,狡猾多端,万一是觊觎我的美貌呢?我不敢吃。

  但是饥饿实在很能消磨理智,饿得久了,会有一种只要能填饱肚子,哪怕即刻死去也没关系的感觉。吃了可能会死,但不吃一定会死。

  很有哲理对不对?

  所以去他喵的,管它有没有毒,至少做个饱死鬼。

  大概是上帝眷顾,我没死,活蹦乱跳又是一条好猫,吃饱了的感觉,真是开心到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后来我找不到吃的,就往小区跑。

  但是也不是什么小区都能进的,有些叫做别墅的地方,保安会尽职尽守随时随地出现把我清出去,我还小啊,战斗经验不丰富,有一次就被保安给拽着尾巴倒提起来了。

  他喵的夭寿哦,这能忍吗?这自然忍不了,于是我声色俱厉地挣扎嚎叫起来,恨不得一爪子把他脸给挠成新鲜五花肉。

  然后木头出现了,把深陷囹圄,差点儿吾命休矣的我从保安怀里抱了过去,也不顾我刚刚在垃圾桶里滚过,还没来得及把脸给舔干净的脏兮兮的蠢样子。

  “猫咪尾巴很敏感,你这样它会生气的。”那个声音真温柔,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温柔的声音,而且还是个美人,我瞬间就被她俘获,暗戳戳地在她胸口蹭了蹭。

  啊,真软。

  她把我带到了外面,给我买了鱼丸看着我吃完了,然后放下我,蹲在地上揉了揉我的脑袋,叹了口气说,“走吧小可爱,我不能带你回家哦,我没时间照顾你,而且我先生不喜欢猫,他会把你丢掉的,那样更糟糕,是不是?”

  她可真温柔,我舔她的手心,“喵”了声。

  后来我一直在附近溜达,有时候能看见她,她会喂我点儿吃的,然后纠结一番要不要带我回去,虽然我很乐意跟她走,但是我是个胸无大志的猫,有吃有喝就足够了,别的不奢求。

  有时候还能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一起,那男人长着一张电影海报男主角的脸,就是有点儿老了,那时候他都五十多岁了,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和鱼缸里金鱼的尾巴一样,但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的英俊。

  我听见他叫美女“木头”,用一种很亲昵的语气,他喜欢牵她的手,有时候她走得慢了,他还会停一下脚。

  木头喜欢踮着脚去亲吻他的唇,脸上的笑比春天的花朵还灿烂。

  他们经常这样旁若无人,有时候多嘴的邻居们碰见会低声议论一句,“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害臊。”

  喵喵喵?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人,难道不该害臊吗?

  多美的画面啊,看多少遍都觉得赏心悦目。

  那些议论的人多半是嫉妒,因为木头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就被诊断为不孕不育,医生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宝宝,她伤心透了,因为她是很喜欢小baby的,叶琛也很喜欢,哦,就是那个长得像电影明星的男人,她的丈夫。

  但是她不能生育,好事人就议论说叶琛要把她甩了,毕竟叶家这一代就叶琛一个独苗苗,若是不能生育,叶家就算断后了。

  豪门太太因为不能生育被休,嗯,这是个很有噱头的事,一些记者甚至把新闻稿都拟出来了,可是等啊等啊,等了三年五载,叶琛也没有把木头休了的意思,反而待她越发好,有人说看见他在商场给木头提包陪逛街,也有人说看见他在岛上背着木头绕着沙滩走了一整圈……当然,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木头这么可爱,他肯定会爱她的啊!

  所以那些人一定是嫉妒木头,嫉妒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人当宝贝一样爱着护着。

  木头总是笑着,眉眼弯弯,说话很温柔,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岁。

  漂亮又好命的姑娘,总是招人嫉妒嘛!

  但木头的好运大概提前透支干净了,那一年她死于非典,隔离的时候,叶琛疯了似的往医院里冲,最后还是去见了她,她躲着,哀求似的朝他叫,“你别闹啊,别闹好不好?”

  她第一次那么大声说话,说完眼泪哗哗的流,然后叶琛就心疼了,他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一点辙都没有。他风流了半辈子,自认没有女人能来拿乔他,可是最后也被她这个温软的没有脾气的姑娘吃的死死的。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来还债。

  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在门口,那天天气很好,我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就看见倒着的他,从脚到头,依旧像电影明星一样体面又英俊,可是那天他眼眶红红的,他把我捞起来,放在臂弯,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们带它回家,你也回家,好不好?”

  他手真重,捏得我肋骨疼,我冲着他狠狠地“喵”了一声。

  我看见他眼角的泪,一下子滚了出来,吓得我都不敢喵了。

  那天他带我回了家,木头的家可真漂亮,屋子里是干净的粉蓝和白,有新鲜的花束,还有葱翠的绿植,像她一样清新又温暖。

  但是我不太开心,因为没有木头。

  而且她再也没回来过,有一天叶琛抱回来一张木头的照片,挂在墙上的时候,他跌坐在地上哀声痛哭,嘴里叫着,“木头,木头……”

  我听见木头的名字,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那是唯一一次,他没有一把推开我,而是把我搂在了怀里。

  我叫木头,可惜我只是一只猫。

第74章 番外四 叶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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