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在努力了不下二三十次后,顾沉殊到底还是决定放弃了。

  此一时,他位于九重天上的月老姻缘树下,有不少灵力低微的小仙在此求签,就看见这么个长的好看,但脑子似乎不大正常的公子哥儿杵在这里发疯。

  梅花镖让顾沉殊给飞出去了一个又一个,带着怒火,带着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

  但最后,直到那些刚猛无比的梅花镖落到地上,再度变成嫩红的花瓣,落入云雾里消失不见,顾沉殊面前的红线也未尝被斩断分毫。

  那根红线,绑定了他和肖桃玉的缘分,其上的批语“金玉良缘”还在散发着柔柔光辉,仿佛在祝愿他们就算恨死对方也必定会走到最后。

  “我明明斩断了它!怎么又接上了?”顾沉殊很是不能理解,他烦躁地振了振衣袖,来回踱步,“连追魂也剪不断这破线……”

  周遭的几个小仙皆是绕着他走,纷纷侧目而视。

  每当顾沉殊斩断了那红线,不消片刻,它便又恢复如初了。

  难怪他当初从九重天上下去后,对肖桃玉的感情有增无减,爱慕之心日益强烈,原来他们之间的姻缘早已注定。

  就算当初没有纳兰千钧从中作梗,红线依然会复原,继续绑定他们的缘分。

  顾沉殊原本只是感觉不对劲,便上天一看,谁知恰好便发现他们之间的红线未断,当即喜忧参半,下定决心斩红线后,不等后悔,姻缘线便又续上了……

  他捂着心口,嘀嘀咕咕:“肖桃玉,我实在是太喜爱你了,喜爱到令我自己都害怕……若只是寻常的几分恻隐,几分情谊,我尚能自抑……”

  一抬手,红线便好似受了感召,来到有情人的手上,缠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看上去何其温柔缱绻。

  “但对你,我无可奈何。”

  他似乎是真的认了命,垂下眉目,低低叹息了一声:“罢了,罢了……既如此,我这辈子,便慢慢缠着你,舍不得杀你,烦死你黏死你也好。”

  ……

  在东海府邸的这段日子,顾沉殊与肖桃玉时常会发生龃龉,多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拌嘴,两个人都别扭得很。

  其实这时候,只消得一方服软,一方顺着台阶便下了去。

  他对肖桃玉表面上是软禁,不知日后要做些什么,实际上不过是将人保护了起来罢了,周围的那几个老仆全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他们主子何时才能老老实实哄一哄肖姑娘。

  这天肖桃玉找到顾沉殊的时候,他已经在楼阁里酩酊大醉,满屋子浓烈的酒气与花香。

  顾二公子生得好,此一时斜斜倚着软榻,衣衫松垮散乱,大有魏晋风流,露出的一截锁骨精致而分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之时,一点小痣在白皙脖颈上煞是惹眼。

  这人的酒量可是不差的,先前一路同行,五个人的小队伍时常玩闹,自然有喝酒的时候,一杯倒的肖桃玉是见识过顾沉殊千杯不倒、面不改色的本领的。

  可这个架势,他是要将自己活活喝死吗?

  她很清楚顾沉殊待她其实是又爱又恨,但究竟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她不是顾沉殊肚子里的蛔虫,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别喝了!”

  她两步过去,一把将他酒樽夺下扔到了一旁去:“你又在发什么疯?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便将我丢出去,何苦作践自己?”

  顾沉殊捞了个空,一双含情眼垂了下来,就算只是闲闲散散,默默盯着她看,也宛如有羽毛轻抚她心尖似的,这模样令肖桃玉心痒难耐。

  要如何形容她对顾沉殊的感情呢?

  大抵就是一个痒字了。

  克制不去触碰,到头来只会适得其反,将自己抓得满心痛痒,感情也变本加厉的往外喷涌,这一关,比肖桃玉学过的任何一个剑招都要难,也都要甜蜜。

  “瞧我做什……”

  话音未落,手臂上猝不及防传来了一股子力量,顺势便将肖桃玉兜进了他怀里,顾沉殊埋在人颈窝温存了一刻,便说:“桃玉,我是真的喜爱你。但我也是真的痛苦,你且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慢慢接受这份感情,好吗?”

  “……你不要酒后胡言。”

  她面上腾地一红,勉强坐了起来,推了推他的肩头。

  顾沉殊揽着肖桃玉的腰,视线依旧与她平行。

  他说:“是酒后吐真言。”

  “每次遇到你,我便不可遏制的想看着你,靠近你,抱你,亲你,爱你,占有你,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顾沉殊一把将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一双眼有些湿漉漉的,甚至带着一丝渴求,望着她,“肖桃玉,我是真的快承受不住了,我实在……实在太在意你。”

  这番话是肖桃玉当时决定诉尽情衷时所说,而今,他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竟是带着剜心似的痛。

  从二人分道扬镳那一刻,她以为顾沉殊永远也不会给她回应了。

  视线倏地模糊了起来,眼前水雾腾升,肖桃玉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而后别过了头,她问:“……我险些被魏心何他们杀了的时候,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个问题,是她一直以来最为好奇的。

  借着酒意说出那样一大段情话,顾沉殊早已清醒了大半,他愣了一小会儿,失笑问道:“那得知我其实是条龙的一瞬间,你又在想什么呢?”

  “自然是诛杀妖龙。”肖桃玉冷冷道。

  别扭如她,是决计不会立刻说实话的。

  顾沉殊捕捉到了她微妙的神情,突然歪头笑了笑,向后微微仰倒,半撑着身子的姿势使得肩头的衣衫尽数滑落,本就有些松垮的发也铺散了下去,好似柔柔落下的墨色瀑布似的,那双江南春水般多情的眼,此一时弯了起来,带着几分笑意。

  他说:“你若是舍得,就请动手。”

  肖桃玉:“……”

  分明他不是故意勾她的,可这副样子,眼角还带着方才动情诉说时的薄红,简直比那些传说中的狐妖花妖更要诱人万分,对他,肖桃玉一向谈不上理智,此一时喉嗓间都有些干燥了。

  她明显感觉自己身子升温发烫,只得强压着声线,老实说:“……舍不得。”

  “到你回答我了。”肖桃玉追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顾沉殊心满意足,更加弯起眉眼:“还记得我当初在得意楼给你的那个玉叶子吗?其实那不是玉……”

  “那是……?”

  肖桃玉突然明白了他方才那个动作的含义,那个牵引着她的手,去摸他心口的含义。

  她面色白了一下,赶紧拽开他本就松散的领口,发现他原本光洁的心口处,竟是有一大块发红的疤痕……甚至连那天好像打架似的欢-爱里,她都未尝注意到。

  此一时,肖桃玉却知晓了他的回答。

  顾沉殊似乎见不得她不忍的表情,便拽了拽衣衫,遮住了:“是我的护心鳞,那日我给你的,是我的护心鳞……若是你有性命之虞,我势必会感觉到,然后寻到你。若是护心鳞毁了,我便也活不成了。”

  ——这世上,当真会有人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而毫无怨怼的吗?

  这个问题,肖桃玉在看见花重棂和丁家双生子纠缠的时候,便思考了无数次。

  师尊、白露……

  还有顾沉殊,都已经给了她这个答案。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从那时候,便喜欢我了吗?”

  顾沉殊点了点头。

  肖桃玉忽然埋头在人颈间,一声不吭。

  顾沉殊感受到脖颈一片湿热,有些惊讶,摸着她的头发,问:“怎么哭了?”

  “……没哭。”肖桃玉声音闷闷的,吸了吸鼻子。

  “那我好看吗?”

  “好看。”

  “别人有我好看吗?”

  “没有。”

  “我与你师兄比,如何?”

  “更胜一筹。”

  “那些搔首弄姿的小倌和我,谁更诱人?”

  肖桃玉愣了一下,想了想,才知晓他这是在问当初霁华的那些面首,霁华死后,面首们死乞白赖黏糊过她,谁没想顾沉殊竟然吃醋到了现在,还在问这些酸溜溜的问题:“……顾沉殊,你仗着我心软,趁虚而入!”

  他对上了那人饱含怒意的双眼,而后无辜地说:“还没入。”

  ……

  别扭老长一段时间的二人算是彻底知晓了对方的心意,腻歪的程度比先前更胜了几分。

  “我要去清平城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肖桃玉伤势好的差不多,连修为也恢复了不少,但如今她不能御剑飞行,便将视线投向了顾沉殊。

  顾沉殊:“……?”

  她一句话,顾沉殊便稀里糊涂成了她的坐骑,带着肖桃玉一路乘奔御风,到了那鸟不拉屎的清平地界,张熙寒曾经的住处。

  “你说来这里找线索?可是张熙寒已经死了那么久,连纳兰千钧都灰飞烟灭了。”顾沉殊看着那破败的小房,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这里曾是肖桃玉为他丧命的地方。

  “魏心何陷害于我,可我不想任由他一张嘴胡编乱造,只得来这里寻线索了。我必须……要让他血债血偿。”

  顾沉殊想帮她,想直接杀上秉玉仙山揪下那孙子的脑袋,可没有证据,是无法替肖桃玉昭雪的。

  他有些担心的蹙眉问:“你有办法?”

  肖桃玉颔首:“我有办法。”

  她抬起了双手,袖间隐没的一双玉镯子立刻露出了出来,木系的灵气瞬时涌动了起来,周围原本寂静无声的树林也沙沙作响,似乎在感受主人的召唤。

  那双色泽极好的玉镯,竟隐约有碧绿藤蔓从中冒出,身边的一切花草树木,都好奇似的动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草木声响,宛如人声一般嘈杂了起来,看得顾沉殊目瞪口呆。

  忽然,一株野花花蕊处,冒出了个小小的人来,旁边的几棵草也摇头晃脑露出了几个微小的人,纳罕道:“谁叫我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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