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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月娥猝不及防,一时窘迫不已,思量一瞬,柔声道:“谢谢妹妹好意……咦,你的袖中是什么?”

  琉璃一瞬间放下衣袖,欲盖弥彰地藏在身后,抿唇道:“没什么……”

  这番举动引起了江月翡与江月白的注意。

  苏月娥微不可闻地弯了弯唇,面上却忧色重重道:“可我方才好像瞧见,你袖中藏着我的东珠。”

  琉璃皱了皱眉,语调乍高:“我没有!”

  “那你藏着袖子做什么?”

  “因为袖子里有……”

  “有什么?”

  琉璃眉眼低低,欲言又止,一幅为难模样:“……”

  江月翡心生不忍,劝道:“月娥,既然琉璃不愿说,那便别勉强了,或许是你看错了,琉璃怎么会偷……”

  话及此处,想起曾经被偷掉玉令的往事,江月翡一顿,没能说下去。

  嚣张又肆意的琉璃,倒真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唯有江月白,眸中清然,坦坦荡荡,没有半分审视地望着琉璃。

  苏月娥长叹一声,言辞惋惜道:“我倒也并非稀罕那一颗东珠,琉璃若真的想要东珠,我怎会不给?但若是去偷,那便……”

  至始至终,琉璃都沉默不语。

  江月白忽然轻声道:“琉璃没有偷你的东西。”

  江月翡与苏月娥皆是一愣:“……”

  江月白指了指苏月娥的发髻,语气难辨道:“你的东珠,不是别在发间吗?”

  苏月娥伸手去摸,脸色蓦然一白。

  这颗东珠,何时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了她的发髻间?发间的步摇太重,多了这一颗东珠竟也没察觉。

  江月翡瞧了瞧苏月娥,眉间一皱,若有所思。

  苏月娥勉强笑了笑,语气生虚:“那,那她袖中藏的是什么?”

  琉璃阖了阖眸,不悦地哼了一声。

  江月白神色微缓,心知她又藏着什么坏主意呢,便悠悠问道:“琉璃,你藏了什么?”

  听到江月白开口,琉璃才睁开一只眼,唇畔渐弯,从袖中唰地抽出一张纸,递到江月白眼前,狡黠笑道:“藏着写给公子的情书!”

  江月白眼前乍恍,眉间微挑:“……”

  琉璃清了清嗓子,道:“我给公子念一念,啊,公子就像天上的云,软软绵绵,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公子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咳!”

  江月白容色乍绯,当着江月翡与苏月娥的面,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还气,无奈接过琉璃的“情书”,纵容地睨了她一眼,仔细收入袖中。

  “我知道了,回去再慢慢看。”

  琉璃唇畔弯弯,狡黠地摊了摊手。

  一场闹剧似乎落幕了,又似乎没有。

  江月翡沉默些许,神色凝肃,忽然与苏月娥道:“月娥,你误会琉璃了,向她赔罪。”

  苏月娥一愣,面色微白:“连你也向着她……”

  江月翡摇了摇首,难得严厉:“是非曲直,你知我知,何必强词夺理。此次是你做得不对,我们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

  江月白闻言不语,只是拂了拂袖上本不在的尘埃,似乎也在等苏月娥一个赔罪。

  苏月娥望了望他们二人,忽然恨恨将手中东珠往地上一扔,失笑道:“你们都变了……”

  说罢,转身朝人群中去。

  江月翡面色微变,连忙去追:“月娥……”

  才动了动脚步,又一顿,回首瞧了江月白一眼。

  琉璃挑了挑眉:“……”

  江月白亦是一默,轻声道:“兄长去吧,琉璃在云霞城人生地不熟,我留在此地陪着她。”

  “……”

  江月翡无言叹息一声,颌了颌首,便去寻苏月娥。

  然过了许久,江月翡神色微急,匆匆回来,身侧却没有苏月娥的影子。

  他望着江月白与琉璃二人,语气焦急:“月娥不见了,到处都寻不到她。听闻近日魔教教徒下了长明山,盘旋在云霞城四周,我担心……”

  听到魔教二字时,琉璃无意察觉,江月白眉间重重地皱了皱。

  ……想来还是担心苏月娥的吧。

  琉璃心想,于是道:“公子了解苏小姐,或许知道她去了哪,也一起去寻一寻吧。”

  江月白恍了恍神:“琉璃……”

  琉璃笑了笑,神色轻松:“我没事的,天底下能奈何我的人,没有几个,公子放心地走吧。”

  不知想到什么,江月白眉间凝敛,终究还是道:“你先回江府,若是遇到魔教的人,便远远避开……”

  “嗯。”

  于是江月白随着江府的人,一起去寻苏月娥了。

  琉璃独自立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她无言立了许久,俯身拾起脚畔那颗被苏月娥扔掉的东珠。

  “我们都被扔下了啊……”

  其实琉璃不怪江月白,若江月白不顾苏月娥的死活,那他便不是他了。只是人前大度,人后吃苦,心中总是莫名惆怅。

  “姑娘让一让,让一让嘞……”

  一位鬓发花白,挑着菜篮的老婆婆忽然打琉璃身边过,无意推了她一下,连忙佝偻着身子赔罪:“对不住,对不住。”

  琉璃尚在出神,下意识道:“没关系……”

  老婆婆笑了笑,挑着菜篮便要晃晃悠悠地离开。

  琉璃却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臂,头也不回,淡淡道:“……婆婆,偷了我的东西就走,不好吧?”

  那婆婆意味深长地一笑,撂下菜篮,直起身道:“小丫头许久不见,本事倒没退下。”

  “……”

  琉璃闻言惊讶地瞧了她一眼,后知后觉:“婆婆?你怎么在云霞城里?”

  眼前这位,不正是教了她一身本事,来无影去无踪的袖手婆婆吗?

  袖手婆婆无奈一笑,拉着她往酒楼中去,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又见慕少行

  夜色无声,行人稀少,苏月娥独自沿着河畔往前走,神色寂寥,不知该去哪里。

  她想起从前的往事。

  江月白曾与她乘舟同游,曾与她策马长街,曾在绵绵细雨中为她打伞,可这些,如今都一去不返了……

  是苏月娥抛弃了江月白,她也曾以为,自己不会后悔。

  可在瞧见琉璃时,苏月娥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地彻底。江月白朝琉璃笑时,那温柔又无奈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嫉妒得快疯了。

  若这世上没有琉璃……

  “哟,这是哪家的小美人独自游街,要不要哥哥陪你走走?”

  一举止轻浮的黑袍男子拦住了苏月娥。

  苏月娥面露厌恶道:“滚。”

  那男子也不生气,反而更轻浮,上来勾苏月娥的肩:“小美人脾气还挺大,不错,爷就好这一口……”

  苏月娥神色极冷,已经准备抽出佩剑。

  “右护法。”

  清冷如霜的声音响起。

  玄衣墨冠的少年郎,容色俊秀,身姿冷峻坐在赤马之上,单手执剑,轻轻隔开了那人与苏月娥。

  “少主。”

  右护法瞧见慕少行,连忙恭敬行礼。

  慕少行神色淡淡,瞧也不瞧苏月娥,一漠然道:“我等入云霞是来寻人,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右护法嘿嘿笑了两声,连忙回到慕少行身后,道:“少主说得是。”

  苏月娥戒备地盯着慕少行瞧。

  不知哪一门派的少主,内力深不可测,衣着不凡,坐骑是千金难求的大漠赤马,却从不曾见过他。

  目光落在玄光剑上时,苏月娥一愣,拦住了慕少行:“等等!你这佩剑……是江月白锻的吗?”

  慕少行终于瞧了她一眼,皱眉:“你认识江月白。”

  “自然认得。”

  “哦……”

  慕少行神色微顿,问:“那琉璃呢?”

  他无意间晃了晃玄袖,露出一截魔教圣令。

  苏月娥既惊又疑,道:“你是魔教中人,与那琉璃是何关系?!”

  慕少行敛了敛眸,神色寡淡:“与你无关,只是若你有琉璃的消息,来找我。”

  他扔出一枚令符,随即转身离开。

  苏月娥接过那令符,瞧见上面刻着胧海书阁几个字。胧海书阁是云霞城一座平平无奇的书阁,想必里面有魔教的探子。

  魔教……江月白的锻剑,琉璃藏东珠的手法……

  袖手婆婆?

  苏月娥神色微恍,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她收起令符,目色深沉,转身往江府中回,很快便与江月翡等人相遇。

  ……

  隐于深巷的小酒馆中,灯色昏黄,稀稀落落坐了几座的客人,举杯畅饮,醉意深深。

  琉璃见四下并无江湖中人,便问袖手婆婆:“婆婆,您怎么到云霞城来了?这种满是名门正派的地方,很危险的!”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

  袖手婆婆斜了她一眼:“你一个小偷,怎么跑到江家去了?”

  琉璃虚咳一声,道:“我们不一样嘛,您是名闻天下的神偷,人人喊……不对,人人仰慕。而我除了江月白,没人知晓我是小偷。”

  “呵,你是初入江湖便被江月白困住了,才无法去偷东西吧。”

  “……”

  琉璃眉间一抽,无法辩驳。

  袖手婆婆说得对,若没有江月白,她应当早就去浪迹天涯,行走江湖了。只是此“困”非彼“困”,她是心甘情愿留在江月白身边的。

  “我乃奉少主之命来云霞城,你不必过问。”

  “少主?什么少主?”

  琉璃心中有疑,问:“从前便听闻婆婆有入一教,却不知是哪一教?”

  “这你就不用管了。”

  袖手婆婆乃魔教中人,此事鲜有人知。

  魔教是江湖各派的对立派,人人得而诛之,琉璃是袖手婆婆捡来的孩子,不曾入教。这是袖手婆婆的本愿,望她不必与名门正派为敌。

  袖手婆婆思量些许,忽然问道:“我问你,你一个行走江湖的小贼,怎么在落雪山庄这种名门正派的地方安居了?!”

  琉璃眉眼低垂,道:“婆婆,江月白为人很好……”

  “我有说他为人不好吗?”

  袖手婆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叹道:“我是说你不好,你一介江湖小贼,若被世人知道,早晚玷污了人家的名声。”

  琉璃:“???”

  “我劝你还是偷掉落雪山庄的宝贝,趁早离开。”

  袖手婆婆本性暴露道。

  琉璃眨了眨眼,眼中浮起狡黠之色,笑道:“婆婆,这你便不懂了,落雪山庄的数之不尽,我一个人怎么能偷完呢?”

  袖手婆婆听她话里有话,侧耳道:“哦?”

  琉璃悠悠叹了一声,拍了拍衣襟:“我要嫁给江月白,这样落雪山庄的所有宝贝都是我的了!”

  袖手婆婆:“……牛。”

  “……”

  江月白匆匆来寻琉璃时,坐在小酒馆的窗檐外,隐藏在夜色之中,听到这一句话。

  他神色恍惚,久久回不过神。

  酒馆之中,袖手婆婆打量了一会儿琉璃,后知后觉,道:“可那江月白,会娶你吗?”

  琉璃一噎,亦是浮起几分怅然。

  江月白待她很好,可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呢?

  琉璃想了想,道:“他不娶我,我娶他咯。”

  “……”

  空气中传来两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袖手婆婆顿了顿,起身道:“罢了,看得出你是真心爱慕那江月白。日后便好好做人,努力留在落雪山庄吧。”

  “婆婆,你去哪?”

  “少主召唤,我得归教了。”

  袖手婆婆与琉璃作别,一瞬间隐没在夜色之中。

  琉璃望了望天色,心中一紧。

  糟了,一不留神已经这么晚了,若江月白回江府没瞧见她……

  琉璃匆匆起身,迈出小酒馆。风掀起她的衣摆,她一顿,忽然回首,眼中尽是惊讶。

  “……公子?”

  江月白朝她一笑,温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苏月娥找到了吗?”

  江月白颌了颌首,道:“兄长寻到了她,二人已经回府了。我见你迟迟不归,便来寻你。”

  夜色无声,云霞城中行人寥寥,琉璃推着江月白往回走,街上华灯柔和,为粼粼水波渡上温柔的光芒。

  一路,江月白都很是沉默。

  琉璃试图与他搭话,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很害怕被丢下的人。”

  终于,江月白开了口,琉璃顿时侧耳倾听。

  他头也不回,凝望着那一江月色,语气轻轻:“因为害怕被人丢下,故而总是先丢下他人。去落雪山庄,对江家避而远之,甚少与你谈起过往……皆是如此。若有一日,你要弃我而去,我亦会先抛弃你。”

  “公子……”

  琉璃刚想说自己不会丢下公子,江月白却又开了口。

  他轻声道:“可是琉璃,人都会变,我也变了。即便有朝一日你会远走,我也有些话想与你说……”

  琉璃心中忽然悸动几下,语气轻飘飘的:“是什么话?”

  江月白却笑了笑,温和神色里竟几分不安:“……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琉璃:“……”

  “你拿双棱锏做什么?”

  “咳,没有。”

  “想对我严刑逼供?嗯?”

  “……咳。”

  袖手婆婆离开琉璃,便往魔教的院落中去。她轻功极好,落地无声,但仍然引起了少主慕少行的注意。

  江家与苏家联姻,江湖豪杰齐聚云霞,慕少行此时率领着一众魔教教徒下了长明山,并非明智之举。

  虽然袖手婆婆知道,慕少行的武功,在满城中少有人敌。

  她也知道,慕少行下山,是来找琉璃。

  慕少行隐在夜色中,身姿冷峻,抚着玄光剑,问:“你找到她了吗?”

  袖手婆婆犹豫了一瞬,只这一瞬,便被慕少行看破了。

  他淡淡道:“你找到了,她还在江月白身边?”

  袖手婆婆只能点了点头,思量片刻,向前道:“少主,为什么非要寻琉璃呢?其实我教浩大,根本不缺她这一个教徒……”

  慕少行没有作答,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寻她?”

  袖手婆婆一愣,理了理思绪,缓缓道:“那孩子对江月白心存爱慕,一心一意地要留在江月白身边。可是少主,一旦与魔教惹上关系,江湖所谓的正派又岂能容她留在落雪山庄?上天有成人之美,求少主成全。”

  “人人都说江月白好。”

  慕少行抚摸着玄光剑,淡淡道:“父亲称赞江月白,说他是有情人。他说有情才能率领魔教,才能心怀天下。我不懂,执剑者,何需有情。可遇到琉璃时,我隐约懂了一些,故而我等她出落雪山庄,入云霞寻她,有何不对?”

  袖手婆婆久久无言。

  身为魔教的少主,慕少行自幼便冷漠无情,执着玄光剑高高在上,对除了掌教之外的事漠不关心。

  人人都习以为常,认为少主应该如此。

  除了教主,没人想过少主也该有情,也只是个十九的少年郎,应该与心爱的姑娘策马同游,共看长安花。

  袖手婆婆心中仿佛压着两座大山,一座是琉璃,一座是慕少行。

  慕少行却忽然笑了笑,神色中露出从未见过的落寞:“可是若将她寻回,就是无情了,对吗?”

  袖手婆婆心中大为感慨,敬畏道:“少主……”

  “罢了。”

  慕少行心中顿悟,最终选择释怀。

  那时离开落雪山庄,他就与琉璃远远错过了,只是他还执迷不悟,想着再见她一见。但入云霞城这几天以来,他看过三次热闹,走过十五条长街,去过十七座酒舍,没有一次与琉璃相遇,连擦肩而过都没有。

  有的人,天生没有缘分。

  一封请帖却被胧海书阁的暗线送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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