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人来到观景楼侧,垂眸望向比武场。此次各方豪杰齐聚于此,高手卧虎藏龙,场上已经爆发了好几波震撼人心的交战。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一位玄衣玉面,腰佩长剑的冷峻少年。

  他叫慕瑾瑜,是魔教教主慕少行收的入室弟子,如今年方十八,一身剑术高深莫测,连战七场未尝一败,锋芒毕露。

  场下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们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诺大江湖,没有哪一派的后辈能胜下这慕瑾瑜,魔教的气焰又涨了一分,他们的老脸该往哪搁。

  江景澜作为江家小少主,自是深有同感,道:“姐姐,我等断不能让慕瑾瑜这等魔教势力横行霸道,灭正派威风,你去给他个教训看看!”

  江云兮懒懒地斜了他一眼,不屑道:“名门正派的脸面与我何关,你乃江家少主,怎么不以身作则?”

  “我打不过啊!”

  江景澜委委屈屈,拽她的衣袖:“你就去嘛……不论输赢,江家那座红珊瑚树,我都送给你。”

  江云兮:“就这?”

  江景澜肉痛道:“两座!”

  “……三座!”

  “成交。”

  江云兮弯眉一笑,抽出棱锏,飞身落在比武场上,朝慕瑾瑜道:“落雪山庄,江云兮求战。”

  慕瑾瑜冷眸微抬,在她身上停顿一二,淡淡道:“我不打小姑娘。”

  “……”

  江云兮无奈笑了笑,并不多言,扬起棱锏朝他面上挥下。兵刃交接,暗流涌动,慕瑾瑜面色微凝,这才正色瞧了她一眼。

  二人缠斗对战,短短几十回合,其中的武林绝学,已经令台下众人眼花缭乱,震撼不已。他们屏息静气,凝神观望,生怕错过了哪一瞬间。

  慕瑾瑜与江云兮却在忽然之间顿悟——对手难以对付,若要取胜,只能使些非常手段。

  于是在玄光剑与双棱锏相抵的一瞬间,众人只见眼前如鬼魅般一晃,慕瑾瑜与江云兮各退三步,手中握着对方的兵器——

  慕瑾瑜拿着双棱锏,江云兮握着玄光剑。

  场下鸦雀无声,二人亦是沉默:“……”

  江云兮心想:本来想偷过他的玄光剑,没想到这家伙也是个会偷的,而且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他们都偷了对方的兵器。

  场面一度很尴尬——慕瑾瑜不会用双棱锏,江云兮也不会用玄光剑。

  江云兮试着与对方交涉:“把棱锏还给我。”

  慕瑾瑜不是傻的,敛眉道:“你先把玄光剑还给我。”

  “我还给你玄光剑你不还我双棱锏怎么办?”“我还给你双棱锏你不还我玄光剑又如何?”“你怎能断定你还我双棱锏之后我就不还你玄光剑了?”“那你先还给我。”

  “你先。”

  “……你先。”

  “凭什么我先。”

  “反正我不先。”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江云兮怒了,破罐子破摔,几步走到高台的一处熊熊燃烧的炉火旁,举起玄光剑,道:“你不给我我就把它扔下去。”

  慕瑾瑜亦是冷笑一声,也举起双棱锏:“你若敢扔,也别怪我心狠。”

  二人对峙一瞬,纷纷撒开了手,然后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震惊,那无声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在说道——

  你还真敢扔啊。

  一顿令人窒息的操作后,场面渐渐归于平静——武器被损坏,胜负一时难分,加上天色已晚,众人便回去歇息了。火炉被熄灭,慕瑾瑜与江云兮总算寻回了各自的武器。

  但有些东西,找回了并不代表着还能一如从前。

  琉璃与江月白寻来时,便瞧见那么一幅场面——

  江云兮望着被烧坏了一角的双棱锏,神色悲怆,身影萧瑟,宛若一株摇摇欲坠的荒草。

  慕瑾瑜抚摸着黑了一截的玄光剑,神色冷冽,深沉缄默,一言不发。

  同时来到此地的,还有慕少行。

  三人许久不见,无言对视几眼,便当做见了礼。

  “爹,娘!”

  江云兮瞧见江月白与琉璃,顿时抹着眼泪嗷嗷向前,告状道:“棱锏坏了!都怪那个小贼!”

  慕瑾瑜神色一顿,朝慕少行恭敬地行了个礼,才道:“师父,玄光剑有损,是徒儿之过。”

  琉璃陷入沉思:“……”

  这两人,到底哪个是魔教中人,哪个是正派子弟啊?

  江月白沉吟一声,接过双棱锏,端详片刻,温和一笑道:“别怕,能修好。”

  他又朝慕瑾瑜道:“那枚玄光剑,也送过来罢。”

  慕瑾瑜心中一动,但瞧了瞧慕少行,见他颌了颌首,才捧着剑递到江月白身前,沉声道:“多谢您。”

  江云兮微不可闻地撇了撇嘴。

  江月白轻笑一声,与慕少行道:“许久不见,可要小酌一杯?”

  慕少行不置可否,只提步随他走下高台。

  琉璃并未同去,因为她被江云兮与慕瑾瑜缠住了。

  “娘,您教我的偷技不好使了,我被这小贼偷了棱锏!”“请问前辈可是袖手婆婆座下弟子,小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请教您……”

  琉璃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向我请教怎么偷东西啊。”

  二人皆是一顿,相视两眼,默默地摸了摸身上珍贵的物件,忽然不约而同道:“算了。”

  “……”

  临江畔,小楼阁,月色照人。

  慕少行眉目已经冷峻,只是多了几分沉稳,淡淡道:“那个小丫头,与她很像。”

  江月白笑了笑,温声道:“你的小徒弟,倒是与你不甚相像。”

  慕少行不置可否,只是想起什么,心中忽动,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江月白想起从前往事,似叹非叹:“那年长明山上,还未谢过你。”

  慕少行一顿,摇了摇头,淡然道:“往事云烟,不必再提。不过……”

  他话锋一转,忽然道:“你若真想谢过我,就把你家那女儿许配给我那徒弟吧,我瞧他们挺有缘的。”

  话里话外,一如既往,透露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劲。

  江月白置下酒盏,笑意消失,淡淡道:“恕不能从命。”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释然一笑,又无言举杯对饮。

  至此,江湖恩怨,都在酒中。

  捉弄谢楚行

  “脏兮兮的锦绣缎,真的不是抹布吗?”

  琉璃醒过来时,青丝如瀑,娇软无力地躺在织金的烟青水缎上,纤纤玉指中被人塞了一张锦绣缎。

  那人长身如玉,玄衣冷峻,衣摆处绣着张牙舞爪的暗龙。他侧容如刀刻般的俊美,渡着浅浅金光,却冷冽阴沉,目色如刀地斜了琉璃一眼,吐出几个字道:“盛琉璃,你已经是孤的人了,休要冥顽不化。”

  琉璃:“……啊?”

  一开口,语气惊人的娇媚撩人。

  那人目色顿时暗了几分,清冽的眸中露出危险的光,如同蒙蒙山林间,瞧见猎物的野兽一般。

  琉璃察觉危险,往后挪动。

  从前,怯弱无知的盛琉璃,就是在这一惊一乍的畏惧惊惶中,离谢楚行渐行渐远,永不回头。

  承乾国,庆华年间。

  太子谢楚行自幼丧母,于尔虞我诈的皇宫中长大,养成了一身孤僻冷傲,暴戾无情的性情。

  自心上人罗素衣不堪忍受太子秉性,远离朝京,奔赴山水迢迢的江南后,太子便愈发阴沉,难以揣测。

  圣上念东宫冷清无人,太子寂寥,便下一纸诏书,将盛将军的嫡女盛琉璃封为太子妃。

  盛琉璃出自将军府,其父亲一身铁骨,叱咤沙场,自己却养在深闺,性情娇弱,如同不知人间险恶的菟丝花,说明了,就是白痴美人一个,哪里见识过深宫中暗流涌动的争斗。

  一听闻要嫁给残暴冷厉的太子,盛琉璃吓得腿都软了。于是在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甚至哭着让小将军表哥带她远走高飞。

  话传到东宫,太子冷笑一声。

  自从罗素衣走后,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背叛。于是太子命人将盛琉璃抓到府上,迷晕了她之后,将一张嫣红的锦绣缎塞到她手中,说她已经失身于他,休要冥顽不化。

  盛琉璃当场大受打击,哭得梨花带雨。

  其实只要她仔细瞧一瞧,便能知晓太子在骗人。因为那张锦绣缎上嫣红之处并非血迹,而是朱红的绣线罢了。

  怯弱的盛琉璃便这么嫁入太子俯,沦为太子的掌中之物。

  太子冷傲如刀,盛琉璃软弱无比,二人成为夫妻,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太子不喜欢盛琉璃,权当养了只宠物;盛琉璃畏惧太子,对他避之不及。

  二人如同两根线,相交一瞬后,便渐行渐远。

  直到罗素衣因家道中落回了朝京。

  清扬婉兮,皓如皎月的才女罗素衣,寻到了东宫,磨难使得往前高贵的她平添几分了楚楚动人,如同九天上的星河落在凡间,惹人怜惜。

  果不其然,太子纳了罗素衣为侧妃。

  盛琉璃甚至还有几分窃喜,有罗素衣在,太子应该便不会来锦绣宫了。谁知太子娶了罗素衣后,却并不怎么碰她,而是常常来盛琉璃的锦绣宫坐着。

  太子令人捉弄不透,令人害怕不已。

  但与太子的朝夕相处间,盛琉璃却又渐渐发现了太子的另一面。太子虽冷漠无情,但学识渊博,不生气时便会与她提及宫外的长河落日,大漠边疆。在太子那淡淡的一言一语中,盛琉璃原本方寸的世界仿佛变得广阔无垠,落满星辉。

  她常常笑,露出梨窝浅浅,可是渐渐,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不久后,她竟怀了太子的孩子。而那原本温婉如兰的罗素衣,也渐渐露出锋芒,三番两次陷害于她。

  在一次暗杀中,怀胎六月的盛琉璃被罗素衣设计,为太子挡了一刀,血染上当初那张太子塞给她的锦绣缎,嫣红无比。

  太子目色阴冷,在茫茫素雪中握着她冰冷的手,恨声道:“盛琉璃,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孤不允许你擅自去死。”

  他的语气低沉,如同地狱中的罗刹。

  于是在盛琉璃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都在惧怕着太子。

  她想,若要重活一世,一定要活得胆大妄为,要掐着太子的脸,趾高气扬地骂他一句:“小样!谁怕你啊!”

  可是她不能了,也不会了。

  因为至死之时,她都带着那张锦绣缎,如同藏着不为人知的爱慕,走到轮回的终点。

  ……

  庆华二十一年,太子东宫。

  绿柳依依,繁花似锦,与之不同的是湖心的那座孤立的小阁,厚重帷幕掩住天光,阁中昏暗一片,香雾朦胧。

  琉璃缓缓回神,捏着锦绣缎,仰首望着身姿冷峻的太子谢楚行,眨了眨眼。

  谢楚行眉间皱起,冷冷斜来,不悦道:“孤说你是孤的人了,你怎么半分反应都没有,是聋了还是哑了?”

  琉璃垂下眸,露出一截惹人遐想的脖颈,抿唇不语:“……”

  瞧这样子,她正好穿到了谢楚行骗自己的那一刻。前世琉璃误以为自己真的被太子睡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不堪,后来被送出太子府时,可是连病了三天三夜才好。

  谢楚行呢?一点都不愧疚!简直恶劣至极。

  琉璃决定好好整一整谢楚行。

  “太子哥哥……”

  琉璃捏些锦绣缎,盛满清辉的眼眸微微一抬,红了几分,怯生生道:“什么叫做,是你的人啊?”

  谢楚行乍听到这一声娇媚无限的太子哥哥,神色一顿。再听到这一句怯弱的“什么叫做是你的人”,心中忽如投石入湖,波澜不绝。

  他目色幽幽,凝望过来。

  太子身边不缺女人,大多数却都是京中贵女,温婉端庄,知书达礼,像盛琉璃这样白痴无知的,还真是第一回见。

  无知到……真让人想狠狠欺负她一顿。

  谢楚行冷笑一声,忽然俯身逼近,冰凉的指腹轻轻抵在琉璃的唇间,语气低沉:“自然就是,你与孤坦诚相见,密不可分了。”

  琉璃却忽然撅了撅唇,湿润的唇畔轻轻蹭了蹭谢楚行的指腹,故作无知道:“什么叫做密不可分,这样吗?”

  谢楚行一愣,一阵痒意从指腹直抵心间,眸中聚起无边暗色。

  这个盛琉璃,是真傻还是装傻?!谢楚行听闻她不愿嫁入太子府,甚至还想要远走高飞,才故意捉弄她一番。可如今看来……

  谢楚行感受到一阵郁火,一时间竟不知是谁在被捉弄。

  下一瞬,琉璃又起身,故作柔弱无力地跌倒在谢楚行身上,双手搂抱住他的脖颈,仰首瞧他,在他下颌吹气:“还是这样?太子哥哥……”

  谢楚行眉间隐忍,沉声道:“谁是你哥哥?”

  琉璃被他一喝,由于染上了几分原主的性情,不禁瑟缩一下,沉默些许,才小声道:“……你比我大,不就是我哥哥?”

  “蠢货。”

  谢楚行冷笑一声,掐住她的脖颈将她往后拎,恨不得在她额头上戳一戳,似笑非笑道:“天底下比你大的男人多了去,每个都是你哥哥吗?”

  琉璃继续装傻,歪了歪脑袋:“啊,那唤你什么?夫君?”

  谢楚行一顿,松开了手,拂袖起身,冷哼道:“我听闻你很不愿嫁给孤,怎么如今又唤孤夫君了?”

  琉璃一时口快:“这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

  谢楚行目色一敛,冷笑:“胸无点墨的盛琉璃,还知道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来她还是因为怕他才口不择言。

  不过这也正如谢楚行所愿,他困住琉璃,倒也并非是真心爱慕她,不过是骨子里的偏执,不允许任何人背叛罢了。

  盛琉璃既然怕他,便不敢再背叛。

  谢楚行不再理会琉璃,提步便欲离开。

  琉璃却一把拽住他的衣摆,楚楚可怜道:“等一等,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谢楚行望着衣摆这个小累赘,眉间一跳,语气低沉:“孤要入宫觐见父皇,松手。”

  琉璃摇摇首,坚决道:“那你先送我回家!”

  上辈子,谢楚行与盛琉璃不欢而散,命侍从送盛琉璃回了将军府。朝京的人们目睹这一切,不禁议论纷纷,说太子对未来的太子妃不甚看重。

  流言传入罗素衣耳中,为她日后回朝京埋下了一道线。

  谢楚行却不冷不热地斜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自己没有腿走回去?”

  琉璃心中一噎,俏脸微皱,几分委屈几分可怜,逻辑清晰道:“我有腿,但是没有力气,走不动了。”

  谢楚行一顿:“……”

  哦,是了,自己给她下了迷药,虽然并未对她做什么,但想必她如今还是浑身无力的。

  他垂眸思量了一瞬,想着要如何处置琉璃这个脑袋不太好使的小拖油瓶。如她所言,送她回家?可身为承乾国的太子,谢楚行身份尊贵,从未亲自送过任何女子回家。

  就连罗素衣也不曾……

  想到那个背叛自己的人,谢楚行神色微沉,语气也扬起几分不善,道:“孤让宫人送你……”

  琉璃停顿一瞬,抬起清澈明亮的眼眸,直视谢楚行:“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为什么不自己送!你骗人是不是!”

  谢楚行眉间狂跳:“……”

  小拖油瓶这不好使的脑袋瓜子,怎么突然间变得机灵了起来?

  这大抵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同游朱雀街

  赤马色泽,牵引着奢华的朱纹华盖从朱雀大街上缓缓驶过。车檐下的黑玉坠微泠,雕刻着威严肃穆的青龙,彰显出车主人不同寻常的尊贵身份。

  有人认出这是太子的车架,暗暗道:“这不是太子的马车吗?太子怎么到宫外来了……”

  车帘微晃,坠着的熠熠东珠后,恍然间露出一张雪白细腻的侧容,娇美无限,灿若春华。只一眼,便令人心神荡漾,遐想万千。

  “这是将军府的小姐!未来的太子妃。”

21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万物有灵[快穿]大结局+番外章节

正文卷

万物有灵[快穿]大结局+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