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探监

  “若是孙子也不要了,那你便尽管回去吧。”

  这话如平地乍起一道惊雷,崔鸿止住了脚步,他惊讶地回过头,眼珠转了转,似在消化贺明琅话中之意,半晌,他忽地笑了,扬起袖子指着贺明琅说道:“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呐,一直都没有,这档口突然怀了,你骗谁呢?”

  贺明琅正经道:“没骗你,不信,你可以找孟老先生确认一下,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果真怀了?”

  “果真怀了!”

  崔鸿沉默一瞬,说道:“那便回去好好养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来做什么,你不清楚么?”

  崔鸿摊手道:“这事我真帮不上忙。”

  那神情,五官皱在一起,似乎很是为难。

  贺明琅起身凝视他:“帮不上也要帮,想不出办法也要想,否则,我就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呵!人家求人办事,好歹都是先礼后兵,你这一上来就直接就来硬的呀。”崔鸿叉腰站直了身子,他本就生的笔挺,这样一来,更有几分松柏之姿,崔鸿年轻时容貌隽秀,老了不仅没有发福,倒是愈发显得昂藏精神,他冷笑一声,说道:“参我?你倒是说说,要参我什么?”

  贺明琅眉眼像母亲,身姿却像父亲,他看向崔鸿,说道:“前几日宫宴,你与兖国公主眉来眼去,她与东宫关系亲厚,又丧夫多年,如今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尚书大人,您想干什么?”

  崔鸿闻言愣了一愣,随即争辩道:“我什么时候跟她眉来眼去了?谁瞧见了?你这是张口浑说。”

  “是不是浑说不要紧,陛下怎么想才要紧。”

  “……”崔鸿闻言气急败坏地指了指贺明琅,斥道:“你这是诽谤。”

  贺明琅淡笑看他:“谁叫你有前科呢。”

  这是暗指他和长公主当年那段露水情缘,崔鸿一听,原本气急败坏的神情反而平静下来,说道:“你都知道了?”

  贺明琅不语,表示默认。

  “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贺明琅抱臂在前,追问道:“你就说帮不帮吧!”

  崔鸿闻言,气的脸红脖子粗,这一本参上去,虽然没有证据,但以陛下如今的情况,会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往坏处想,万一皇帝真以为他和兖国公主有什么,要联合东宫夺位篡权,那崔家可就麻烦了,往好处想,即便陛下不惩治他,也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崔鸿气结,末了挥袖说道:“圣上眼下正在气头上,你这样逼我,是要让我跟陛下对着干。”

  贺明琅不置可否,他就是这个意思,崔鸿又道:“你干嘛缠着我呀,你那个母亲跟圣上一奶同胞,可不比我有本事?”

  贺明琅轻哼了一声,说道:“我就找你。”

  崔鸿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要搅得我家宅不宁。”

  “那我可不管,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夫人每日以泪洗面,她和腹中的孩子若是有个万一,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崔鸿手颤巍巍指着贺明琅,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被贺明琅堵在了墙角,不答应他谁都别想好过。

  这个孩子自小就比别人早慧,主意又大,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只要不走偏路,这几个儿子里崔鸿倒是最看好他,奈何他的出身见不得光,若不然,他还真想将贺明琅放在身边好好培养。

  他长出一口气,说道:“行吧,我想想办法,但我不保证……”

  他话还没说完,贺明琅便截断道:“其他人我不管,务必保住唐宴,我只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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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明珠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梦里不是梦见唐宴一身是血,就是梦见他残肢断臂,直将她惊出一身冷汗,她猛然睁开眼,看到自家卧房的屋顶,才稍稍安心。

  昨夜没休息好,想起肚中多了一块肉,她将双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柔声道:“对不住,你要坚强一点。”

  唐明珠眸子一转,这才发现贺明琅不在身边,正要起床,发现他一身黑衣正从外面回来,茫然问道:“你这是去哪了?”

  贺明琅脱去外衣,径直朝她走来:“睡不着,去后院走了走。”

  说着,很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你怎么这会儿就起了,再多睡会吧。”

  唐明珠摇摇头,没有说话,显然还在忧心唐宴的事,贺明琅见状,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睡不着就算了,一会儿天亮了,咱们去趟顾府。”

  顾家自然也知道了唐家的事情,顾湘一路陪在她身边安慰着。

  如今唐宴是重犯,不许人探望,顾尚元念着唐明珠对女儿和外孙的救命之恩,这才徇私了一次,答应晚上让她和唐宴见一面,不过,只许她一个人进去。

  夜里,唐明珠避开行人,拢好了斗篷,一路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监狱还算干净,没有想象中那般恶臭难当,狱卒领着唐明珠一路往里,等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这才看见关押唐宴的牢房,只见他整个人侧卧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上衣裳整齐干净,应该没有受刑,唐明珠心下稍安。

  狱卒打开牢门,嘱咐道:“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夫人可要抓紧时间。”

  唐明珠点点头。

  开锁的声音惊动了唐宴,他转过身来,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来人是女儿唐明珠,随即冷冷说道:“我不会客。”

  说罢又转过身去,唐明珠站在原地,神色晦暗,狱卒不知其身份,只知道是上头交代下来的,看打扮也是位贵人,生怕她尴尬,朝着唐宴冷笑道:“别不识好歹,有人来看还不赶紧起来。”

  说着,就去拉扯唐宴,唐宴甩开他的手,将双臂抱在怀中,就是不肯转过身,狱卒恼了,嘿地一声,扯着他的后心就将人拎起,边抓边道:“你这老头真不是东西,快快起来。”

  “老夫跟这位夫人既不相识,也不相熟,我虽是囚犯,也有不见客的权利吧。”唐宴身子打了个趔趄,对那狱卒说道。

  那狱卒正要开口,唐明珠怕他伤了唐宴,忙塞了锭银子过去,说道:“多谢这位大人,我想跟他单独说两句。”

  狱卒收了银子,这才松开手,带上门出去了。

  唐宴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继续躺下,唐明珠将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兀自站着。

  父女二人自小生疏,到了如此关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沉默之后,唐明珠叹了一口气,将带来的吃食一一摆出,说道:“往日虽有诸多不愉快,但也不必不认我吧,你究竟是怨我还是担心我?”

  唐宴始终背对于她,沉默不言,唐明珠眼中浮起薄雾,自言自语道:“我就当你是担心我了。”

  唐宴猛然翻身坐起,说道:“担心?我担心你什么?你大婚之日,已和我唐家断绝关系,便是回门也没有,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除非你能将我身上的骨血尽数换去,否则,就算化成枯骨,也斩不断你我身上的血缘。”唐明珠看着他,异常坚定。

  唐宴摇头重叹一声,双手放在膝盖上磋磨着,痛心道:“你这丫头为何总是这样执拗,我如今是重犯,你好不容易脱出唐家,就当与我撇清干系,力求自保,现在还来看我做什么?”

  唐明珠闻言,心头酸涩难当,说道:“我知道你是重犯,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来跟你说两句话,送点吃食,尽一点孝心,你又何必推拒,下一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唐明珠悉心为他布菜,唐宴起身走了过来,那桌上摆的,都是他喜欢吃的,没想到最不重视的女儿,将他的喜好一一记在了心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琼浆玉液穿肠过肚,却如黄连一般苦涩,唐宴张了张嘴,想说这些年委屈你了,可话到喉咙口,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如今这般境地,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显得太过虚伪。

  唐明珠也是如此,习惯了冷漠,想掏心掏肺说两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她无法装作大度地原谅过去,也没法像顾湘一样跟唐宴撒娇,只能不停地将菜夹到他碗里。

  唐宴看着那摞得高高的一碗,蓦然笑了,问道:“你在家里也是这样伺候夫君的?”

  唐明珠愣了一愣,红了脸,只好说道:“这牢里我也不能常来,你多吃点。”

  唐宴叹息一声,说道:“是该多吃点,吃饱了好上路,总比做个饿死鬼强一些。”

  “别说这些丧气话,你不会死,我会想办法的。”

  “你千万别折腾了,以后好好跟明琅过日子,从前我就看出来了,这孩子非池中之物,你跟着他不会吃苦头……”唐宴说道这里,蓦然住了嘴。

  唐明珠疑惑地看着他,从前她总以为唐宴看烦了她和唐明菀针锋相对,所以才借机将她嫁出去,可听这意思,竟然不是,好像贺明琅以前也跟她说过,但那时她满心怨愤,根本听不进去。

  沉吟一瞬,唐宴又道:“我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你出嫁的时候,什么都不肯要,如今唐家被抄了,也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从前以你的名义购置了些薄产田地存放在银号里,记得去取。”

  他说得很快,说罢拾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些菜,方才那些话好似风一阵,哗啦一声就过去了。

  “我不需要……”

  “你需要,钱就是底气,有银子傍身,才不至于没有退路。”

  这番似是关心的话令她无所适从,若在从前,唐明珠一定反驳他:你有那么多钱,可现如今你的退路在哪里。

  可此刻唐宴如交代后事一般,这话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顿饭还没吃完,狱卒便来催了,唐明珠知道,唐宴此番触怒龙颜,顾大人肯让她见唐宴一面,已是担了风险,她晓得分寸,也不敢过多耽搁,当下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也不知怎么了,唐明珠回过头,鬼迷心窍说了句:“您可知,唐明菀被押解回京了么?”

  唐宴站在原地看她,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他面上很平静,却道:“她是唐家人,这是她应该受的。”

  唐明珠猛地别过脸,疾奔而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哭出来。

  外面,乌云罩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雨。

  唐明珠泪眼迷蒙,恍惚瞧见贺明琅正撑伞站在不远处的雨雾中,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待他缓缓行来,才知眼前一切皆是真实,才忙抹去眼泪,问道:“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贺明琅替她将遗漏的泪珠擦掉,皱眉道:“怎么又哭了。”

  唐明珠将头抵在他胸口,闷声道:“他说唐明菀是唐家人,可我进去的时候他却不认我,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是这么狠心?”

  贺明琅一手撑伞,一手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可我却觉得,他把责任给了唐明菀,把自由给了你。”

第六十一章 探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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