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滴都没了

　　姜随遇几乎条件反射， 双臂前举，一个箭步冲上去，做出接人的姿势。

　　与此同时， 楼顶上几道黑影跃出，冲至小风铃身后，将她强行抱离天台边缘。

　　一切不过眨眼，小风铃消失在天台，所有人手心都捏把汗， 这时， 对讲机里传出声音：任务完成， 任务完成， 已成功阻止目标行动，现在目标情绪起伏强烈，请求医疗支援。

　　梗在胸腔的那口气骤然松下，楼底的众人几乎喜极而泣， 两个鱼饼抱在一起， 嗷嗷尖叫，医护冲进楼内接应， 警察和消防彼此道谢致意。

　　凌晨两点三十五，十几位警察、医护、消防， 还有赶来帮忙的姜随遇等人，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击掌相庆。

　　小风铃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但身体没有问题， 医护没有理由带她去医院，三方协商之后，决定带小风铃去派出所， 同时通知她的父母。

　　惊心动魄闹了这么一出，110、119、120在着急，网友在着急，爱豆和爱豆助理在着急，只有小风铃的的父母不在现场，不知是否着急。

　　派出所灯火通明，值班的警察各自从桌后探出头：“成功了？救下没？”

　　“成功了成功了。”众人互相传话，灯一盏接一盏灭掉。

　　小风铃披着民警的外衫，在办公室中坐下。

　　姜随遇坐在她对面。

　　她脸色苍白，细细发着抖，显而易见是在害怕，马成给她和姜随遇各接杯热水，她双手握住水杯，低下头，不去看姜随遇。

　　姜随遇笑笑说：“要和我抱抱吗？”

　　小风铃猛地抬起头，颤声问：“可以吗？”

　　她哭得很惨，眼睛鼻子都是肿的，刚抬起头，她就意识到这一点，立刻低头，轻轻摇了摇。

　　姜随遇走到她身边，双手虚握成拳，松松揽住她，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幸好救下了。”

　　小风铃浑身一颤，手指捏住姜随遇衣角，再次哭出声。

　　姜随遇把桌面摆放的纸抽挪到她面前，默默坐回对面。

　　警察不敢刺激她情绪，姜随遇想等她发泄完，偌大一个办公室里，只听到小风铃低声啜泣。哭声持续了大概十多分钟，被骤然出现的怒吼打断。

　　“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林栋从派出所正门冲进来，吴瑜琳小跑跟在他身后。

　　办公室门砰一声，所有声音都被突然起来的巨响惊止，林栋三两步冲到小风铃面前，厚重巴掌就要落下：“跑！大半夜的不回家，你还想往哪儿跑！”

　　“同志！”民警连忙跑过来，两三个人一起，拦住林栋，紧紧禁锢他的手臂。

　　“我管我自己女儿，又不犯法，警察拦我干什么？”他转头冲警察吼。

　　“同志，这里是派出所，请别在派出所动手。”警察拉着林栋往后退。

　　吴瑜琳这时跑进来，看到瑟瑟发抖的小风铃，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开始哭：“你这是干嘛呀！你要我的命呀！大晚上的不回家，你闹什么呀！”

　　小风铃哭得更凶，站在桌子旁不动弹，吴瑜琳嚎啕不停：“你说你大半夜去楼顶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啊？你不想活了吗？不想活你也带走我，我也不活了！我活着就是为了你呀，不然我图什么？我图什么！”

　　小风铃手指紧紧扣着外衫，泪水掉到桌上，林栋挣脱民警的束缚，对吴瑜琳大吼：“你说那么多有屁用！林玥彤你过来，我今天给你个教训！”

　　小风铃颤抖着后退，林栋三两步逼上前，姜随遇迅速起身，挡在小风铃身前，说：“林先生，您冷静点。”

　　“你一边去！”

　　林栋想推开姜随遇，民警就在这时插*进来，用力握住他手腕，反剪到他身后，警告道：“这位同志，在派出所里请讲纪律。”

　　另外两名民警掏出手铐，威吓似的晃两下，铮铮铛铛分外清脆。

　　林栋果然老实了。

　　就连坐在地上嚎啕的吴瑜琳也止住声音。

　　只有小风铃还在抽泣。

　　姜随遇叹口气，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

　　派出所民警请林栋和吴瑜琳去另一间办公室谈话，姜随遇和小风铃面对面，在她擦完脸后，将一次性纸杯放进她手里。

　　“谢谢。”小风铃小声说。

　　姜随遇温声问：“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前五十。”

　　“好棒。”姜随遇由衷夸奖，转而问：“和同学关系好吗？”

　　“嗯。”

　　姜随遇松口气。

　　这种令人窒息的家庭环境下，如果校园生活还不顺心，那可真是要把人逼疯了。

　　小风铃在学校生活不错，还好还好。

　　姜随遇想了想，又问：“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小风铃手指绞在一起，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姜随遇宽慰道：“你别怕，我不是你的家长和老师，我只是一个刚和你见面的朋友，就像郝佳她们两个一样。”

　　小风铃低声：“你是我的偶像。”

　　“都可以吧，你愿意把我当偶像，我很荣幸，如果你把我当朋友，我会很开心。”姜随遇说。

　　小风铃抬起脸，大眼睛望向他，又迅速低下头。

　　片刻后，她说：“有的。是……我邻居家那个。”

　　“你说的那个男生？成绩不好也不会被罚，还会看你挨罚的那个？”

　　小风铃点头。

　　“他怎么欺负你？”

　　“就是，捉虫子吓我，在我进教室的时候往我头上扣水盆，还有……”她咬住下唇，脸开始烧，摇头道：“没有了。”

　　大概是青春期小姑娘无法说出口的故事。

　　姜随遇点点头，没有逼问。

　　马成一阵窒息：“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也太low了。”

　　小风铃低头不语。

　　姜随遇下意识想搓袖口，但他今天穿的是半袖，于是手指在手腕摩挲一阵，缓缓问：“他知道你追星的事吗？”

　　小风铃点头：“我的事他几乎都知道。”

　　姜随遇想了想，说：“你今天什么时候发现的纸条和死老鼠？怎么发现的？”

　　“纸条是我下午从超市买东西回来看到的，贴在我家门上，我回家之后，他俩正在吵架，我爸赌气出门，在门口看到了死老鼠，他以为是我带回来的，就……”

　　她声音一抖，又开始哭了，马成连忙把纸抽端过来，放到她膝盖上。

　　小风铃擦鼻子，放下纸时，姜随遇瞥到上面沾血，他悄悄让马成去派出所旁边的贩售机买袋湿巾，对小风铃说：“玥彤，现在是这样，你家里的情况交给警察，让民警开解一下你父母，我们首先要把人肉这件事解决——等民警同志回来，我会和他们说。我现在有些猜测，但是没有证实，暂时不想告诉你。这样可以吗？”

　　小风铃用力点头，沉默一会儿，小声说：“我更怕我爸妈……”

　　姜随遇也默然，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不知该说什么。

　　没多久，马成带着几包湿巾和软纸巾回来，再过一会儿，去做笔录的郝佳和同伴回来了，最后，林栋和吴瑜琳跟着民警走进来。

　　马成看眼时间，将近凌晨四点。

　　回到本市还要两个多小时。

　　他小声说：“哥，今天请假吧。”

　　也许是今天太惊心动魄，姜随遇并不觉得疲惫，他摆摆手，请民警到一旁，小声说着什么，民警听得连连点头，一脸震惊。

　　众人都很疑惑。

　　没一会儿，两名民警走了出去，外面传来车辆启动的引擎声，几名民警按住林栋和吴瑜琳，让他们思考好再和女儿讲话。

　　过了二十分钟，小风铃的情绪逐渐稳定，不再哭也不说话，只是抱着纸巾发呆。好心的警察同志们翻箱倒柜找泡面，给在场众人一人一碗泡面补充体力。

　　一个年级稍长的警察对小风铃说：“来，姑娘，你先选，挑个喜欢的，吃完再哭更有劲儿。”

　　小风铃窘迫地笑笑，刚拿起一桶酸辣牛肉面，外面传来车辆引擎声，出警的两位民警回来了。

　　他们还带回一个半大少年。

　　大半夜的进派出所，男生整个人都是懵的，刚被按到椅子上就开始喊：“我没犯事啊，警察叔叔你相信我，我遵纪守法，就是成绩不好，但我不打架不闹事，我真没犯事啊，你们是不是要抓聚众打架，那是我同学，我没掺和……”

　　“行了，”民警打断他，啪一声，把去林家找人时发现的纸条拍在他面前，“这个是不是你写的？”

　　歪歪扭扭的英文字符，在白纸上写成一串。

　　男生的脸瞬间白了。

　　几位民警相视两眼，都在表示：得，不用审了。

　　男生颤着声说：“是……是我写的，我吓唬我邻居的，这犯法吗警察叔叔？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吓吓她，我没别的意思……”

　　一位民警问：“老鼠也是你扔的？”

　　“是我扔的，但不是我杀的，你们可以查监控！等等我家那儿有监控吗……真不是我干的，那老鼠是我从道边儿捡的，我寻思吓唬吓唬林玥彤，就拿纸巾拎着扔她家门口了……”

　　男生在隔壁办公室接受问话，看不到他们这边的情况，这边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小风铃脸色先是苍白，继而变成愤怒的薄红，然后又变白，姜随遇掏出块糖，剥开糖纸，递给她。

　　男生还在那边辩解：“都是小打小闹，我和林玥彤是同学，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不信你们可以把她叫来问，我俩其实关系挺好的。”

　　这边林栋在民警的压制下听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爆发出一声怒吼“我×你*妈——”，脱下拖鞋冲了过去。

　　“哎，这位同志，不能打人啊！”

　　叮叮哐哐桌椅乱响，几名民警都冲过去拦架，各种声音里，林栋的叫骂尤其突出。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祸害我女儿！吓唬我女儿！我打死你！还敢不敢？还敢不敢！踏马的！小兔崽子，小王八蛋——”

　　吴瑜琳不知什么时候也过去了，在门边喊：“老林你踹他下边！”

　　接下来更热闹了，林栋的骂声，吴瑜琳的加油助威声，民警的劝架声，桌子板凳相撞的乒乓声，路上时而不时的车辆引擎声，各种声音交杂错乱。

　　马成凑过去瞧两眼，回来跟姜随遇小声说：“她爸打人真挺厉害的。”

　　姜随遇低血糖有点发晕，囫囵点头，吃了颗糖，也给马成一颗。

　　马成看他脸色不好，转身去泡面，郝佳和同伴一左一右挽住小风铃，跟着泡了三桶。

　　等到民警同志拉完架回来，这边已经充满泡面的香气了。

　　林栋被两个民警压着，骂骂咧咧进门，看到正低头吃泡面的小风铃，又是一声怒吼：“他欺负你怎么不和家里说！当你老子吃素的？”

　　吴瑜琳跟在一边，斜睨小风铃一眼，没有做声，似是很生气地别过脸去。

　　那男生随后进来，脸上一块青一块紫，胳膊腿也没好到哪儿去，屋内几人不约而同“嘶”了一声。

　　男生看到小风铃，忽然冻住似的，满脸惊诧，还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窘。

　　旋即他看见坐在桌旁的两人，惊呼：“姜随遇？！”

　　“谁？”林栋喊一嗓子，也看过去，“你就是勾引我闺女不好好学习的那个小……小狐狸精？”

　　“小狐狸精”一脸茫然，很不习惯这个新外号。

　　小风铃猛地站起来，喊道：“爸！”

　　“你喊个屁！给我坐下！”林栋怒。

　　小风铃身体发抖，却执拗不肯坐，哭肿的眼睛瞪着林栋，说：“你别这么说他！”

　　“好了好了。”姜随遇拉小风铃坐下，对男生说：“是我，听说我的粉丝被人肉，我来给她找找场子。”

　　男生抖了抖，嘴硬道：“你胡说，我俩认识，算什么人肉。”

　　郝佳怒：“你闭嘴！你就是人肉！呸！”

　　民警把几人分成四个角，小风铃和郝佳二人一个，姜随遇马成一个，男生一个，林栋吴瑜琳一个。

　　几位民警站在中间，笔录员在桌上摊开纸，拿起笔，按时间顺序做记录。

　　这事说来有些啼笑皆非。

　　林玥彤几个月前，因为《爆炸吧，演技！》的哭戏入粉姜随遇，在学校和同学讨论这件事，被张晨超听到。张晨超从小和林玥彤一起长大，知道她所有社交账号，于是注册了一个小号，专门在微博上和林玥彤互掐。

　　看到林玥彤夸姜随遇，他就过去杠一下，几次之后，林玥彤把他拉黑，他就再申请一个小号，继续杠。

　　久而久之，林玥彤快要熟悉这个姜随遇黑，每次看到他，都能辨认出这是同一个人的小号，然后不停拉黑。

　　张晨超乐此不疲，披马甲骚*扰林玥彤一个多月，两人的矛盾逐渐激化。

　　昨天空降的那个热搜，变成矛盾的导*火*索。林玥彤真情实感维护姜随遇，张晨超辩不过她又不甘心，放狠话说：我知道你住哪里，别惹我。

　　然后搞出了纸条和死老鼠的威吓。

　　张晨超向民警解释：“事情就是这样，都是小打小闹啊警察叔叔，我就吓吓她，也没想真怎么样。”

　　郝佳肺都要气炸了，尖声问：“你还想怎么样？啊？我问你，你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