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朱门误流华2

  红罗帐中锦被翻腾, 傅斯乾眸底一片暗沉,由着身前之人将自己推倒。

  大袖衣袍掀起一阵风势,带得桌上的烛火晃个不停, 明明昧昧的光影无声地洒下来, 落了人满身满脸。

  风听寒背着烛光, 整张脸陷在阴翳中, 藏星般多情的桃花眼看不分明, 唯有眼尾一点扬起的弧钩, 透着股子嚣张又恣意的劲儿。

  他伏在傅斯乾身上, 笑得妖冶:“师尊, 春宵一刻值千金。”

  像个妖精。

  他的徒弟,乖巧机灵,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子。

  傅斯乾低低笑了声, 手从腰往上,抚过一节节脊骨,最后扣住了身上人的后颈, 声音低沉而轻佻:“腰是挺细。”

  耳侧擦过轻软的笑声:“师尊不试试吗?”

  “试, 为什么不试?”

  带着花香的吻迎面袭来,和含香布料一样的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

  傅斯乾猛地翻身, 掐着那人的脖子将他按在榻上, 手上用力收紧。

  烛火照亮了账中, 傅斯乾面上殊无喜色:“谁给你的胆子, 变成他的模样?”

  熏风骤起, 烛影如鬼魅,床上一身嫁衣的人突然变了模样,绝美的容颜寸寸凋零, 只剩下一副白骨。

  傅斯乾掌风袭去,将床榻上的白骨架子震成了粉末。

  这是一个拙劣的幻境。

  傅斯乾眉心拢起,他并不认为幻境会这样简单结束。

  喜帐随风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交叠的千层纱,修长纤细的手指挑开帷幔,随之而来的是一握漆黑长发。

  果然。

  傅斯乾呼吸一紧,即使知道这是幻境,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给出反应。

  那像是一种本能。

  银白色的面具泛着冷光,猩红的舌尖舔过下唇,缓慢而低沉地吐出几个字:“傅斯乾。”

  如同荒川大泽崩覆瓦解,飓风将山河草木绞碎,无人知晓的名字被他念出,仿佛带着深隽入骨的情意。

  “封止渊”歪了歪头,慢慢张开双臂:“我想你了,你抱抱我。”

  傅斯乾浑身震颤,突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他不明白心中澎湃汹涌的感情为何而来,似乎只要听到这人叫出他的名字,那种狂暴的情感就找到了出口,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尽数倾泻。

  见傅斯乾没动作,“封止渊”直接从床上站起,他身上的鸦青大氅慢慢滑落在地,露出冰蓝色的柔软里衣,他赤着脚,一步一步走近,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又踏在谁人心上。

  傅斯乾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口那股躁动,他贯来讨厌脱离掌控的感觉。

  对于封止渊的感觉,很奇怪,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人对他有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即使知道日后会被这人杀死,还是控制不住想靠近。

  从前他不在意,现在他必须弄明白原因,无论这种感情是什么。

  “封止渊”突然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傅斯乾,他眸中情绪翻涌,最后融成一湾深沉的墨黑,似是悲伤难以抑制:“你为什么要杀我?”

  傅斯乾突然想起来,在比试大会的秘境里,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梦见被一团雾气笼罩的封止渊,那人掐着他的脖子,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你永远都逃不掉,这是你欠我的。”

  可是他,什么时候欠过封止渊?

  他又怎么会,杀过封止渊?

  这像是一个可怖的梦魇,事情越来越超乎他的想象,傅斯乾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封止渊”攀上他脖颈,冷白的下颌微扬,露出脆弱的脖子,笑声里带着隐藏不住的恶劣:“要不要再杀我一次?”

  傅斯乾冷眼瞥去,当真掐住了他的脖子:“区区一个幻境,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你的胆子太大了?”

  被掐住脖子的“封止渊”:“……”

  皮肉如飞花落叶般凋零,面前之人化作一捧飞灰,逐渐消散在空中。

  傅斯乾长出一口气,心间情绪复杂难明,如鲠在喉。

  黑云泼墨,白雨跳珠,眼前赫然又换了一副光景,滚烫的岩浆翻涌奔腾,宛如赤色的长河,在足下汇聚流淌。

  白衣雪发的男子静静矗立,腕间一截冷铁在广袖宽衣中隐隐若现,他凝视着脚下的长渊,冷峻的眉间映出一点暖色。

  傅斯乾注视着眼前之人,怪异的熟悉感令他说不出话来。

  男子自始至终也没说话,自顾自地卸下那截冷铁护腕,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然后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软刃,毫不留情地朝伤口上扎去,力道之深,几乎要将那手腕斩断。

  男子明明面无表情,傅斯乾却觉得悲凉丛生,仿若天地寂灭的冷然,尽数压在心上。

  那人收起软刃,直接从手腕血肉中抽出一根泛着金色的筋脉,他额上苍白如雪,唯独腕间猩猩血色,在白衣上蜿蜒出一条长长的线。

  金色长筋不似人身上能生出的,一经剥出就逐渐失去了光泽,变成一条带着些灰青的软筋,被男人捏在手上。

  月华如胧,这回不等傅斯乾动作,眼前万物就化为虚有了。

  傅斯乾怔然不动,仍沉浸在刚才看到的画面中。

  幻境大多是为了困住入境之人,但刚才的幻境,并不像是要困住他,更像是一种暗示。

  风听寒在月光下望来,几乎像一场梦:“师尊,我等你好久了。”

  木屋门大开着,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座高台,草木纵横交错,垒成无数级台阶。

  顺着向上看去,那高台之上跪着一个细瘦的男人,他背对着台阶俯下身,脊背弯出深深的弧度。

  眼前似乎还留有刚才妖精似的人影,傅斯乾敛下心神,率先往台阶上迈去。

  风听寒若有所思地看向自行走开的人,掌间青焰突生,将握着的布条烧成灰末。

  高台上简陋荒凉,那跪着的男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仿若恶鬼的脸。眼窝凹陷,两条血泪缓缓流下,他半张脸已经腐烂,左眼旁边长着一株深红色的花朵,血肉滋养而成,红得宛如血浸出的一般。

  男人面前放着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女尸,脸上也长着一朵花,只是那花朵生在右眼处。

  这两人一身缟素,衣襟上绣样繁复,仔细看来,还有几分眼熟。

  傅斯乾越看越心惊,这两人穿的衣裳,除了颜色不同,其余皆与他和风听寒身上的成亲婚服相同。

  男人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二位公子果然不俗。”

  傅斯乾皱眉:“文荣?”

  文荣低头在那女尸上吻了一下,然后才站起身,朝傅斯乾轻轻颔首:“这「朱门误」,公子可还满意?”

  他笑得温柔,配上那张脸只显诡异,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站起身,衣袍攲斜间露出枯瘦如柴的手,棕褐色的皮肤缩了水般,紧紧贴在骨头上,像是血肉都被吸干了。

  傅斯乾一阵恶心,恨不得无偿送他和那女尸一场火化。

  “江阳邪祟与你有何联系?”

  “那可不是邪祟。”他抬手碰了碰脸上的花,笑得活像下一秒就要抽过去,“它不可爱吗?多可爱啊。”

  刚才还是印堂发黑,现在怕是已经成为行尸走肉了。

  还是一具低于平均颜值的行尸走肉。

  傅斯乾暗自腹诽,努力端着架子逼问:“江阳邪祟是否与你有关?”

  文荣充耳不闻,只轻轻低吟出声:“一入情门深似海,多情自古空余恨,长相思,长相思,又有谁人知……”

  血月如盘,高台之下妖风阵阵,粗大的藤蔓缠绕着台柱,疯狂向上窜来,同时袭来的还有浓重的腐烂腥臭气息,与在江里挖出的残肢味道相同。

  傅斯乾欲召三秋,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他浑身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数不清的藤蔓抽动着扑上来,傅斯乾心头一紧,耳侧突然炸开一道青影,将袭至他面前的藤蔓劈成两段。

  腰间被一条手臂揽住,接触到熟悉的温度,傅斯乾安心任由风听寒带着他向后退去。

  耳边热气蒸得人酥麻,傅斯乾微微侧过脸,看到风听寒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余光中鞭影纵横,青色厉光如柳叶弯刃,在半空飞舞,将藤蔓切割成无数段。

  长夜难明,圆月如血。

  藤蔓尽数死于九灭之下,文荣目眦尽裂,怪叫着冲上来。他的身体仿佛戳破的气球,连骨骼都开始萎缩,只有脸上那朵花,吸足了养分般,愈开愈盛。

  风听寒眯了眯眼,长鞭一扫便将文荣击倒在地,不客气地嗤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们?”

  “你为什么没有变化,为什么!不该是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文荣厉声尖叫,白袍上显出繁复的咒文,他爬向一旁的女尸,攥着她衣角放声大哭,“流华……流华……”

  这具女尸,竟然是文家的小姐、文荣的夫人文流华。

  刺痛感自肺腑蔓延开来,剥骨剃肉一般,傅斯乾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风听寒怀里。

  只见他那深红的衣裳上,也与文荣一样,浮起一圈圈咒文。

第50章 朱门误流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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