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背后

  卫惟不想再听李郁胡言痛哭, 李郁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最终是识趣地走了。

  她一个人坐在原位上出神,已经没了一天的好兴致。那杯咖啡已经凉透, 在白瓷杯上凝出褐色痕迹。

  落地窗外是步行街,这正是情侣上街的好时候。卫惟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又转过脸来轻轻垂头。

  这杯咖啡不好喝, 甜到腻又带着涩。

  李郁说她后悔了, 卫惟和她说算了。确实是这样啊。后悔了。算了。都是自己作的。

  卫惟想想那过去的三年,她也后悔了。毕竟她能理解应仰不来找她的心情。应仰最冷硬,也最怕被她拒绝。他最无所不能, 却始终因为那件事觉得自己是个无能废物。

  卫惟现在不想一个人,她只想回家找应仰。刚要走,一个女人不打招呼在她对面落座。

  那人毫不见外推开李郁那杯咖啡,自顾自地和过来的服务生交代要求。她点完自己的单又看向卫惟,熟稔道:“喝点什么?”

  卫惟不认识她,甚至没见过她。这是个美艳的女人, 美得极具攻击性。她穿Dior黑色露肩裙, 是今年春夏成衣时装秀上的一款。头发的弧度恰到好处,红唇似烈焰撩人。

  卫惟礼貌婉拒,“不用了, 谢谢。”

  她刚拿起包,听见女人做主给她点了杯牙买加蓝山。女人给她自我介绍,“我叫应莱,是应仰的堂姐。”

  “不知道原来应仰有没有拿钱给你当礼物, 如果有,那个主意就是我出的。”

  在一起的大年夜,少年没带礼物给她拿了张银行卡。他和她说,我姐说可以给卡。

  卫惟有了印象。

  她重新坐下来,“你好,我是卫惟。”

  应莱说,我知道你,我想和你说一说应仰。

  她说,虽然应仰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得帮帮他。

  她又说,我知道你们和好了,但是有些事你应该知道。

  ——

  司机被卫惟支出去了,车里就她一个人。还能再忍一分钟,卫惟给卫诚打了电话。

  “哥,应仰什么时候退学的?”

  那边静了静,“高三上学期。”

  “他被人打了?”

  卫诚沉默一会儿,最终认了,“是我打的。”

  迈巴赫在街上停留的时间太长,偶尔有人在驻足旁观。防窥车窗保障了人的隐私,没人知道车里坐着个独自痛哭的女人。

  “11年6月15日,应仰没去你们学校的分校考试。他本来是要去的,被家里的老头子打了药。”应莱也觉得自己的称呼不太好,又给她解释,“就是应老。”

  “那种药让人没力气走路,他让应仰在他定的时间内出去,应仰能出去他就放他走。”

  “应仰一路爬到门口,又被人拖了回去。反反复复好几次,直到过了时间点。”

  应莱又说,“11年下半年,应仰在学校里被人打了,被谁打的我不清楚。后来老头子把他带出了国,让他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包括他爸妈。”

  “他十九岁的时候,老头子贼心不死让他和别人订婚,应仰不愿意。他被老头子押着点头,应仰打了老头子的人,也被人打了半死。”

  “应仰被老头子派人磋磨了近一年,他还是死都不应。”

  “老头子没辙了,动了所谓家法。带刺的藤鞭,应仰生生挨了几十下。我去看过他,后背都被打烂了,一块好地方都没有。”

  “那鞭子像刀,浅的地方皮开肉绽,深的地方见了骨头。那年他二十岁。”

  应仰被折腾得没有人样,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感染高烧,浑身滚烫昏迷不醒。

  应莱去照顾他,被他拉住胳膊不让走,当然不是留她,是留卫惟。

  他烧到糊涂,却紧紧拉着身边的人不松手。应莱听得清清楚楚,他说,惟惟,别不要我。

  他闭着眼都在求她,他说,惟惟,别走。

  ——

  在咖啡厅里死死忍着忍到极限,现在卫惟只感觉心被挖空。原来所有的一切都能被解释,她的阴暗日子和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是不去找她,他是不敢。他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她,但是他没有。他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去,他都顺着她,他只要她高兴。

  而她怨他,责怪他,冷淡他。现在才知道,她才是那个浪费时间无理取闹的人。

  卫惟的手死死抓着座椅,眼泪已经决堤。

  李郁说后悔的时候她说算了,其实她是不敢。

  现在问问自己后悔吗?后悔啊。

  第一年高三。当被背弃的失望和难过散尽,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懊恼和想念。她关注着南校的事,她也想去南校看看。她只想看他一眼,就见他一面。她走出了第一步,但她没实现愿望。

  她以为是应仰不要她了。骆驼被压死,死前恨死了那个人。现在知道不是,她的应仰那时也在绝望。

  第二年大一。高考失利,她落地蒙尘。可她还在想念他,她还做着那个两人重归于好的梦。最终是梦醒心碎,她把自己藏进了阴影里。

  原来他也是,他一直都在认定她。

  第三年大二。别人和她说哪个男生很好,哪个人喜欢她,她都没注意过。别人说起别人她就想起他,然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带着矛盾的心酸和向往。

  她差点熬坏身体,而应仰遍体鳞伤。

  第四年大三。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颓废和堕落,荒废了学业和时光。她选择做回从前优秀的自己,那一年很辛苦,也不会再发呆一样整天想他。她把一天挤成两天来过,她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而能让她多看一眼的人都像极了他。

  这是最辛苦的开头。应莱告诉她,那个时候应仰终于得了应老信任,跟在他身边日夜操劳,直到把所有都摸了清楚,一步一步开始反击。

  第五年大四,卫诚和蒋姝结婚了。她在旁边看他们宣誓接吻,她为他们高兴。远离满堂宾客,终于知道自己根本就没忘记过。

  她参加婚礼会幻想他;外出旅游会幻想他;幻想赞美和祝福声中,他走在她身边;幻想夜色渐浓华灯初上,他陪在她身旁。

  幻想是没用的,有人喝多了说应仰怎样怎样。时隔多年,她终于痛快地哭出来,揭开那层皮肉,伤疤早已腐/烂发黑,她在没人注意的小房间里哭到干呕,直至自己没有力气,直至伤疤再次鲜血淋/漓。

  她自我催眠说不要他了,她告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也是这一年,应仰掌了大权。其中夺权辛苦不可言说,守权更是腹背受敌。

  也是这一年,应仰做尽了别人口中丧尽天良的事。可是归根到底,他是在为他们报仇。

  也是这一年,他过了所谓醉生梦死的日子。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悔不当初。而她把他拒之门外,一拒三年,他死心塌地等了三年。

  第六年,她继续深造读书。她待在国外不想回来,她没办法回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和他。她过着别人向往的自由富足生活,别人却不知道她的生活无聊枯燥到随时可以放弃。

  无名电话从此开始。应灿来到她身边。

  齐逸阳也在那个时候联系上了她,他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小心试探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他。

  当然不愿意。这么多年,成群的人围着她转,她一个都看不上。谁能比得上应仰?没人比得上应仰。

  没有第七年第八年了,后来算是她自己好好过日子。有两三好友,有学业有事业,吃喝玩乐,没有忧愁。在世上就要学会知足,不去想遗憾就不会有遗憾。

  直到应灿掉马,支支吾吾不敢看她。卫惟当时都觉得好笑,她没怎么生气,倒是应灿吓得不轻。

  现在想想也对,应仰是她心头旧疤,她是应仰的倒刺逆鳞。

  许昌源和她说起他在楼下站了一夜的事,其实她有印象。邻居太太和她说起过,有个长得很好的中国男人在楼下等人,只是没等到。

  那时才知道,她自欺欺人一叶障目都是无用功,她从没忘记过他,就像他一直在守着她。

  她以为应仰爱她是一百分,现在知道,一百分只是应仰爱她的几分之一。

  ——

  回忆再次涌上来,带着心酸和悔恨。眼泪根本止不住,已经不知道到底是为何而哭。

  哭了多久都忘了,卫惟感觉好累,茫然动动身子,感觉眼睛和心口都很疼。而她现在只想看见应仰。

  “嗒吧”一声,车门的锁开了。后座车门被拉开,门口是早上去参加婚宴的应仰。

  卫惟抬头看他,眼泪又控制不住落下来。

  应仰探身进车里给她擦眼泪,无奈轻叹,“你把自己锁车里哭成这样,是想急死我?”

  卫惟直接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人和他说“对不起”。

  应仰轻抚她的背,耳语道:“都过去了,没关系。”

  ——

  卫惟的眼已经哭肿,她去卸妆洗脸。应仰在阳台上和人打电话。

  那边是来邀功的应莱,应仰恨不得让人把她绑回港城。

  应莱对这件事不以为意,甚至还笑,“让她心疼你,多爱你,不好吗?”

  “我不需要.....”

  应莱打断他,“别和我说什么你只想让她高兴的酸话。你忘了你自己名声有多臭?大小姐不心疼你,你拿什么娶人家官门千金。”

  “你这么厉害,干脆明天就回去和贺昱生探讨人生。”

  “不行呢应大少,”应莱笑得得意,“我还得和弟妹多多交流感情。应灿和她很熟,我可不能输给应灿。”

  ——

  夜深了,月亮和星星在安静地上班。光辉透过调了遮光度的窗帘,房间里并不全是黑暗。

  卫惟睁开了眼睛,慢慢能借轻微亮光看清旁边睡熟的男人。他眉目俊朗,鼻梁高挺,意气风发更甚少年时。

  卫惟贪婪地仔细看他,手指在离他五官一厘米的地方停下顺着线条描画。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探身去吻他额头和眼睛。

  人的睫毛动了动,眼却没睁开。卫惟赶紧翻身背对他,紧紧抱住一角被子,情绪又一次涌上来。她蜷起身子,想等着心情慢慢平复。

  刚刚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后的人从后面把她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样的亲密让卫惟心里更难受,早就该是这样,偏偏耽误了好多时间。身后的人察觉到她的不正常,把她抱得更紧。

  应仰刚要说话安慰她,卫惟已经自己翻身朝向他。

  “惟惟......”

  应仰的话没说完,卫惟再次吻上他的额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卫惟问他。

  应仰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良久,他说:“你会哭。”

  卫惟的手抚上他的脸,“可是我心疼。”

  她去摸他后背,应仰抓住她的手。卫惟直接压着他翻身,她来到他背面,脱了他的衣服去吻他背上的疤痕。

  柔软的唇碰到他的后背,应仰僵了身子。

  两个人早已坐起来,卫惟的脸贴着他的后背,紧紧抱着他不动。

  “别在意,”应仰说,“我明天就去做除疤.....”

  “你可以先答应他们,”卫惟像是自言自语,应仰看不见她泪眼朦胧。

  “没关系的,你可以答应,你要先保护好自己.......”

  应仰哂笑,“把我推给别人?”

  卫惟听见这话把他抱得更紧。设身处地想一想,她真的不愿意,可又纠结他受的苦。

  应仰叹一口气去拉她的手,“卫惟,除了你,我不会和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有任何关系。”

  “名分、身体和心,都只给你一个人。”

  ——

  暗夜里有两个人紧紧依偎的影子,卫惟没说话,应仰又说:“你别哭。”

  身后的人不再紧贴他的身体,而温度渐渐上升。她低下头,双手扶着他的腰,从后背开始一点一点往上吻他。

  吻着他的疤痕,吻上他的脊梁,吻过他的肩膀,最后印在他的脖子上。她不让他动,她自己从后面移到前面,直到他的所有地方都被她吻过。

  她没哭,只是眼下的泪痣都泛红。

  突然想起那些逝去的黑夜,一个人睡或是不睡,陪伴人的是清冷的月光和寂寞的风。也曾在喧嚣的酒吧歌舞场流连,想体会别人的快乐,到头来却都是无用。

  应仰和卫惟,两个名字在一起被提及才让人满意。应仰和卫惟,两个人在一起才是快乐。

  卫惟一点一点下沉,最后抱住他的脖子。再次吻上他的下巴,她和他说:“仰哥爱我。”

  没人看见窗外云消月明,因为一切期待真的等来了结果。反抗和坚持,都属于那些所谓的“很多有意义的事”,都不会是“无用功”。

  再不克制,直至畅汗淋漓,也想至死方休。他把她按到自己肩头,告诉她,别咬床单,咬我。

  海浪要激上天,眼泪都被撞出来,也只任他为所欲为。他说,现在记住,以后只能这样哭。

  他不想放开她,即便有任何阻碍,以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他和她说:“仰哥爱你,一直爱你,爱你到死。”

  世间快乐多简单,和她在一起,死都是幸事。

  作者有话要说:来和我干了这杯狗血

  感谢阅读。

  忘了我的作话是什么(揪揪我的头发),哦,今天好热。

  希望大家都幸福快乐,祝你们都能得偿所愿。谢谢大家。

第101章 背后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晚智大结局+番外章节

正文卷

晚智大结局+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