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正月十四

　　因为在皇后孝期, 更因为皇帝还病着，宫里过年过得很是克制。

　　烟花爆竹红灯笼想都不要想，连大宴也没有了, 各宫自己吃饭, 赏钱也只发了一个月的。

　　除夕晚上，唐思然陪着刘贵妃吃了饭，太子则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一醒的皇帝。

　　太子府的美人们倒是聚在了一起, 对着天上完全看不见的月亮寄托哀思。

　　“你们说娘娘现在做什么呢？”

　　“该是陪着太子吧？”

　　“也许在看孩子呢？”

　　“侍奉贵妃娘娘？”

　　“给陛下侍疾？”

　　“娘娘这样忙碌, 不知道——”会不会想起咱们？

　　“唉……也不知道娘娘休息得好不好？宫里的人用起来可合乎心意？”

　　“唉……”容嫣双手撑着脸，胳膊肘抵在桌上, “我有点想娘娘了。”

　　谁不是呢……

　　太子府里唉声叹气一片，虽然早就做好了可能要等到娘娘当了皇后才能进宫的准备，可还是不习惯啊~

　　“虽然知道娘娘事忙, 可娘娘什么时候才能把咱们接进去。”杨轻轻幽怨地说。

　　正月初一，唐思然跟着太子, 代替皇帝皇后之位，去天坛祭祀先祖, 完事儿之后, 一众王爷皇子跟着太子去了皇帝寝宫, 几个王妃则跟着唐思然往后宫去了。

　　唐思然肯定是要去刘贵妃宫里的, 这些人……到了岔路口也没见离开？

　　这是也要去给刘贵妃请安？

　　唐思然偏头一看, 正好跟心虚的成王妃王妃对上眼了, 皇宫里哪儿能掉着脸呢？再说又是大过年的，所以唐思然嘴角是微微翘着的, 脸上是营业性的微笑。

　　基本上这个表情就是宫廷内走动的金表情了。

　　可叫心里有鬼的成王妃看见，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成王妃心里那叫一个生气。

　　是的, 她是要去给刘贵妃请安。

　　要消除她上次先去给仙去的皇后请安的影响。

　　憋屈，太憋屈了。

　　到了这会儿，谁都知道皇帝好不了，谁都知道下一个继位的就是前·孟王爷。

　　过了前头那一阵等着看笑话的时候，再一看他这新上任的太子当的好好的，又有皇帝在上头压着，大臣没人作妖，前太子——毫无斗志干脆破罐子破摔请了个戏班子在家里看戏。

　　成王爷虽然有争皇位的心思，可他没那个准备，或者说他开始准备的太晚了，还没拉拢几个人，皇帝就一病不起亲自立了继承人。

　　这时候要是有人改换门庭投资别的王爷，就是成王妃自己也要担心这是不是下套，是不是太子找人假装，好打压他这几个兄弟？

　　所以成王爷的争皇位大计，可以说是死在第一步做计划。

　　那还能怎么办？

　　谁能想到皇帝年纪轻轻就生了重病，还一病不起呢，谁能想到这孟王妃就一飞冲天了呢？

　　想起前头在她面前摆的谱，想起前头在她面前骂的街，想起前头在她面前使得绊子，成王妃心里又气又羞又恼，最可憎的是，她不敢发作。

　　不然等她当了皇后，一句“我不想见她”，从此她就再也别想进宫了，从此成为京城的笑话。

　　忍忍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到——哼，等她当了皇后，刘贵妃当了太后，一山岂容二虎？

　　原先是有皇后皇帝上头压着，等自己翻身抖起来，又要跟现在不一样了。

　　想到这儿，成王妃又高兴了，她冲唐思然笑了笑，道：“这京城人谁人不羡慕太子妃那一对龙凤胎，什么时候也叫我沾沾福气？”

　　头半句说得略带了些酸味，后头半句倒是调整过来了。

　　唐思然点点头，“有——”机会二字还没说完，就被全王妃打断了。

　　全王妃想起原先这两人合谋给她下套，如今成王妃更是当众恭维她，哪儿还能忍得下去？

　　当然她不敢对着太子妃发火，对成王妃也不好说得太过，免得她背后找太子妃煽风点火。

　　顾虑如此多，心中就就更酸了，全王妃为了挤出笑意来，眼角都起了褶子，“快别了，你都这把年纪了，沾了喜气想要给成王爷生个双胎不成？”

　　说完不等成王妃反应，忙把齐王妃跟陈王妃一拉，“你们两个新婚燕尔的，赶紧一左一右陪着太子妃，多沾沾喜气，咱们这一群妯娌里，没人比她更有福气了。”

　　齐王妃没说什么，唐思然伸手自然而然把宁江郡主一挽，就听见宁江郡主转头冷笑道：“还在皇后的孝期呢，大嫂这想叫我们两个死不成？”　　　　全场寂静，宁江郡主这才转身挽住唐思然的胳膊，她宁江郡主只对未来的皇后弯腰。

　　别人休想利用她！

　　再说前太子妃还在呢，她们这岂不是叫前太子妃记恨娘娘？

　　唐思然觉得挺热闹的，她好像就站在风眼上，别人怎么搞都是因她而起，却又要避开她。

　　这就是收重视的感觉吧，她脚一抬，往刘贵妃宫里去了。

　　平王妃下意识呵呵呵呵笑了好几声，强行挽尊道：“大过年的不能说那个字儿！”之后左手拉着成王妃，右手拉着全王妃，“外头怪冷的，咱们走快一点。”

　　左右耳分别传来一声冷哼，整齐得仿佛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平王妃只觉得心累。

　　原先这两位不知道为什么闹别扭，叫她抓着机会，进入了皇家儿媳最热闹的圈子，可如今——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无非就是心累而已！

　　她可以的。

　　唐思然打头到了梨华宫，进去就发现里头重新布置了。

　　前厅的椅子往两边挪了些，中间的地方大了，上手的两把椅子下头垫高了些。再一看刘贵妃，她虽然稳稳当当上头坐着，不过对视间眼神略有一丝羞涩。

　　咳，这都是人之常情。

　　唐思然带头拜了下去，连亲热一点的母妃都没叫，而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口中道：“见过贵妃娘娘。”

　　其他人见她这样，倒也不好太过随意，一个个都正了脸色，行礼的姿势也格外的标准。

　　刘贵妃笑得露了十二颗牙齿出来，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伸手起来拉人，唐思然顺势被她拉了过去，旁边全王妃也想跟着起来，只是才一抬头，就跟站在刘贵妃宝座旁边的卫嬷嬷对上了眼，卫嬷嬷眉头一皱，全王妃顿时不敢动了。

　　刘贵妃拉着唐思然走了两步，想着昨晚上被皇帝叫去说话，虽然说的委婉，不过意思就一个。

　　皇帝活着的时候不能封她当皇后，等她死了，叫她儿子封她当太后。

　　这话里头透着皇帝对他正室嫡妻的敬重，不过刘贵妃也没什么可失落的，她选秀进来的，奔的就是前程，再说她早年一个月见皇帝也不过就那么两三天，要说有情义，那着实侮辱情义了。

　　刘贵妃这么一走神，下意识就光记着她的儿媳妇了，后头那些人忘了个干净，唐思然见状拉了拉她的袖子，刘贵妃这才回过神来。

　　她后头扫了一眼，道：“怎么还行礼呢？赶紧起来，卫嬷嬷好生伺候着，上热热的茶，再给她们手炉的碳换一换，要烧得红红的。你们坐暖和了再走。”

　　还有一句是给唐思然的，“咱们里头说话。”

　　这两位进去内室，外头的人轻松了下来，成王妃心中一阵阵的酸水都快涌上来了，只是看那卫嬷嬷还在，临登上高位之前，是最记仇的时候，她有什么话都得憋回去。

　　瞧瞧太子妃方才那个样子，搁这儿现实自己周全呢，还没当上皇后，就先要母仪天下了。

　　“贵妃娘娘瞧着比前日富态了些？”憋了半天，成王妃也就只能说这个了。

　　唐思然跟着刘贵妃进了内室，两人还是腿挨着腿坐下，一时间有些安静。

　　半晌，刘贵妃叹了一声，“咳，谁说……太后就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唐思然立即就明白，她这母妃迷茫了。

　　她玩笑道：“您说的是，这东西，前头没有参照，左右没有对照，后头也没人撵着，的确难办。”

　　刘贵妃细细品了品，噗的一声笑了，“谁说前头没有参照？”

　　唐思然正经道：“您见过前头太后？就算时间过了，您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她身边？您知道她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刘贵妃便又叹了一声，“昨晚上陛下还跟我说，若是不知道怎么办，就板着脸。”

　　唐思然想起前些日子她挑丫鬟的时候，那会儿正怀孕，肚里孩子闹腾，她就安静下来等着孩子消停，哪儿知道她这一句话不说，吓得嬷嬷一头冷汗，庄子上几个据说聪明伶俐的小丫鬟都跪了下来，口中都是“娘娘赎罪”。

　　“陛下说的是。”唐思然赞同地点头，“您一不说话，下头人就紧张了，不过我看外头布置得挺好的。”

　　刘贵妃眼睛亮了，道：“你也觉得吗？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椅子靠两边放，想说话的就得走到中间站着，不想受累就老老实实坐着，我不耐烦敷衍她们。”

　　唐思然突然就想起她那一王府的美妾了，都站起来还都有点心疼，还是照着王府里原先那么布置好了。

　　这么一想又有点内疚，虽然进宫也没几天，而且还忙忙碌碌的每天都有事儿，但是不得不说，她这两天的确是没怎么想起她们来。

　　想到这儿，她叫了宫女进来，道：“去御膳房看看今儿的菜单，叫他们照原样准备着，送去太子府。”

　　刘贵妃一听这话就叹气了，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这是在安她的心啊，多叫人心酸。虽然已经去了两个，可还有十九个呢。

　　刘贵妃伸手把人拦了，想说减两个菜，又想起昨儿晚上想到半夜的#如何当一个好太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插手后宫之事。

　　所以减菜不行，加菜就更不可能了。

　　“你才生了孩子，叫御膳房隔一日给你蒸一碗燕窝吃。”

　　里头其乐融融的，婆媳两个互相为对方着想，外头的人就不怎么痛快了。

　　坐在宫殿里挺暖和的不假，有茶点又换了新的手炉也挺舒服，但是正因为太舒服，所以就不免开始胡思乱想。

　　虽然刘贵妃说了都是一家人、随意、暖和过来再走，可谁敢真的走呢？

　　要么大家一起走，要么就一起……坐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屋里渐渐沉默下来，本来心就不齐，越发的没人找借口说话了。等唐思然告别刘贵妃出来，一绕过屏风就给吓了一跳。

　　屋里十几只眼睛齐齐盯着她，唐思然脸上挂上笑意，“这是怎么了？”

　　连宁江郡主都有了一丝怨言，虽然跟其他人怨恨的方向不太一样。

　　“你怎么才出来？”

　　回到宫里，唐思然又叫人给府里送了鲜花，这时候就体现出当了太子妃的优越性了。

　　原先当孟王妃的时候，送花找不到十九种不一样的，到最后要么有几个人一样，要么就得送全都一样的。

　　这次连双胞胎都能送不一样的了。

　　唐思然也是第一次进宫，看了这个觉得新鲜，那个从来没见过，时不时遇见什么新鲜玩意也往府里送一送，却叫王府的美人们越发的牵肠挂肚了。

　　一直到了正月十四的晚上，皇帝病危了。

　　皇帝已经昏迷了两天，瘦到盖着被子已经看不出来轮廓了，床尾的屏风后头是嫔妃，床前跪着王爷公主们，不远处还站着朝中几位重臣。

　　太医院院判正站在太子面前，一头冷汗地小声道：“陛下的确有可能一睡不起，只是……若是用药叫陛下醒来，怕是只有一两个时辰了。”

　　太子眉头皱起，却没犹豫太久，两个字出口，“用药。”

　　屋里哭声震天，成王爷毕竟不甘心，想趁乱来两句“你这是弑父”，只是一抬头就对上太子那一双如黑玉一般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静！”太子扬声道，转头跟太医说：“去用药。”

　　屋里的大哭变成了啜泣，唐思然也跟着红了眼睛，她默默地走到了太子身边。

　　陛下早就已经无药可救，昏迷两天水米未进，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可做出这个决定，总是要遭人诟病的。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父皇……也许有话要说。”

　　唐思然轻轻嗯了一声，瞧着太医手抖着给皇帝用针，又掰开嘴，一点点的喂汤药进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那看不出轮廓的被子起伏变大了。殿里没人说话，唐思然能听见皇帝渐渐变大，又变得嘶哑的呼吸声。

　　猛然间，皇帝头一抬，醒了过来。

　　跪在床上伺候的太监立即用布给皇帝盖住了眼睛，适应了片刻才又把布拿开。

　　皇帝费力的转头，瞧见了太子。

　　他扯了扯嘴角，“什么时候了。”

　　“启泰二十六年，正月十四。”

　　皇帝又把头转正，平躺在床上，叫呼吸更为顺畅，“唉……”他长叹一声。

　　“朕原想熬过正月十五，叫你们以后好好过年的，没想撑不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要完结了，想看番外的可以想一想了。感谢在2020-08-29 20:38:01~2020-09-10 20:2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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