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7
直到他今天早上看到那个空荡的连一只茶杯的逼仄房间的时候，直到他看到唐瑾圆半脸弥漫着血迹，一脸空洞的看向自己的时候。
他才意识到，自己每一次沏茶，在唐瑾圆眼中，或许就是另一种提醒。
提醒她过去和现在的差距，提醒她是怎么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提醒她现在已经到了别人沏茶施舍的程度。
他知道唐瑾圆不恨他。
可他确实自以为是的伤害着她。
所以，他第一反应不是去茶室沏茶，而是抱着唐瑾圆到了医院。
有些东西，他首先要好好理清楚……
“周围没有好的饭店，汤圆你将就下。”唐方生气警报一解除，就会自动回归叫自己的小名，之前一个姐接着一个姐字往外蹦的情况，基本上快气疯了。
唐瑾圆顺着竹竿就往上爬的人，丢下苹果，笑嘻嘻的凑了上去，闻着唐方带来的饭菜，伸手就拿了一只鸡翅塞到唐方嘴里，自己也慢悠悠的抄起一只鸡爪啃起来：“我记得你小时候挑食的厉害，一只鸡端上去，就夹两筷子鸡翅，老妈为了纠正你的挑食，餐餐都是整鸡，你餐餐就夹两筷子鸡翅……”
说到这，她突然意识过来，瞬间僵住了。
这话说的太快，记忆也随着一段段的往外貌，就好像她真的亲身经历过。
“你还记得呢，我还以为你都不愿回忆过去的事情了。”唐方脸色舒展开来，和她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儒雅压住了眉眼中的漂亮，“那会儿挑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不想屈服老妈的强行镇压。那时我总想，老妈那种的性格，若是服了输，给了她绝对权利，一定是我人生的一场灾难。”
眉眼依旧淡淡的，仿佛在说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并不忌讳和自己姐姐说母亲的事情，逝者如斯夫，活着的人本不必永远沉溺悲伤里。
唐瑾圆拥有的记忆残破零散，不努力去找寻几乎无从下手，自觉这个话题开的有些不好，却不知道怎么岔开。
唐方看着唐瑾圆的脸色，倒是先笑着转移了话题：“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回去，我怕我们住在这，院长等会儿都要出动了。”
她大口大口吃着饭，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还没见过院长呢。”
“咳咳咳咳……”隔壁病床宋云奇憋笑憋不住了，闷在被子中咳嗽了起来。
“等你有空，想什么时候见，我让他来见你。”唐方跟没听到隔壁动静一样，顺手将保温杯递给唐瑾圆。
一个医院的院长算什么，也值得他们唐家弟子亲自去见？
唐瑾圆被着霸气侧漏的话噎住了，接过保温杯张口就喝起来，好不容易将嗓子眼的米饭给吞下去，一股能量包裹着的热流就涌上了脑门。
灵茶。
唐瑾圆看着手中被过滤掉茶叶的灵茶，久久没有回神。
唐方有些慌张，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瑾圆却像是没有看到唐方的异样，端起保温杯，将剩下的半杯一口气喝进了肚子，然后抬起手揉了揉唐方的脑袋：“小孩子想太多容易老。”
唐方异样的举动，她能猜出七七八八来，不过，她又不是中二时期，什么事情都能伤到自尊心。
她那不值钱的自尊心早就喂狗了，真的能伤到她，反而算是一种本事。
然后她看见自家弟弟第一次露出了囧囧有神的表情。
一杯茶药下去，唐瑾圆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这次倒是给唐方说中，医院院长带着各科主任过来，免费赠送的替唐瑾圆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等她连头发样本都采集上去的时候，唐方早已经因为外接单子的事情匆匆离开了，来接她的是她老爹，唐宇。
汽车上，一对名义上的父女相顾无言。
半晌过后：“我听唐方说，你生病了。”
唐瑾圆敷衍的点头，都跑来医院接人了，还问这么一句废话。
“身体还好么？”
唐瑾圆继续点头，自己是横着进去，竖着出来的。
“吃过中饭了么？”
唐瑾圆看着窗外快要西陲的太阳，转过头去，淡淡的说：“您有什么话直说把。”
这开场白绕来绕去的，的确不适合唐宇的性格。
唐宇大概自己也这么觉得，松了一口气，看着唐瑾圆说：“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那我就直说好了，三个月后的成人礼，你有什么打算？”
唐瑾圆知道对方肯定不是过来征求自己意见的，反问：“您先说说您的打算。”
“我替你买了两处房子，一处在市中心，三室一厅，一处在偏郊区，是独栋的别墅。若是有空我们这次就可以去看看，喜欢哪个住哪个。若是不喜欢，也可以暂时住下来，房子以后慢慢看。”
“唐方呢？”
“唐方……”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唐方成人礼之后，会在主宅里单独拥有一个院子，瑾圆，这是族规……”
房子都买好了，再来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前一句提唐方拥有单独的院子，后一句又来拿族规来压人。
这是担心她难过？
还是担心她大闹？
某鬼就是不想听，这种在脑海里的碎碎念，也会被唐瑾圆辐射到思维里【或者两者都有，不过他很尽职。】
无论是父亲的责任还是堂主的责任，不过也仅仅是尽职而已。
这种被大家族教养出来高级沏茶师，在父亲和堂主角色相互冲突下，牺牲的一定是父亲这个角色。
唐瑾圆并不需要宋毅给她什么意见，将目光移向唐宇身上，淡淡的说：“那么现在我来说说我的打算。”
唐宇愣了一下，被踢出主家，这种打击放在任何一名唐家弟子都会让其彻底崩溃。
所以，他才会早早就安排好一切，希望唐瑾圆能够更好的适应新的生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普通人，未必就不是一种幸福。
他预料中唐瑾圆或许会难过，或许会焦躁，或许会不敢面对，却唯独没有冷静的几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唐宇突然感到面前这个即将成年的女儿有些陌生……
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板着一张看似很冷静的脸：“好，你说。”
唐瑾圆一点点收起脸上挂着笑意，周围的空气仿佛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三个月后，我会和唐方比邻而居。”
“唐家收回的东西，我会一点点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