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路

    裴云舒额上的纹路是一片菖蒲的叶子,这是魔君菖蒲的印记。

  在沈延的记忆中,裴云舒之所以能够成为魔君,是因为他得到了这世间最后一颗菖蒲的种子,他将这颗种子种在自己的身体里,方才能统领魔修,得到魔修的信仰之力。可是他出了旖罗幻境之后就去找到了那颗种子将其毁掉了,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颗菖蒲种子了。

  因为显露魔君的身份,裴云舒的瞳孔泛起一丝金边,这让他的气质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他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沈延,微微地勾了勾嘴角:“看起来你很吃惊?原本已经被你毁掉的菖蒲种子,为何会重新出现?”

  沈延却回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然后凝重起来,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是谢如弦。”

  “正是。”裴云舒抚掌道,“她取代了谢流云成为了尸尯。”

  原本谢如弦和阮碧浮一样,是裴云舒最忠诚的下属,只是她素来低调,没有阮碧浮一般出现在人前,这才让沈延忘记了她的存在,更因为谢流云处处与裴云舒作对,让他忘记了,只要代价足够,就能够与尸尯交换一切东西,菖蒲种子也是如此。

  沈延皱起眉:“有什么东西足够让你交换菖蒲种子?”

  裴云舒笑了笑,却提起另外一个人:“你可还记得司徒觉?”

  太虚门行知堂长老司徒觉,当年修为仅次于沈延的人,只是他去孤星山脉寻找儿子司徒燕后便失踪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消息,只怕已经身陨,司徒燕要为父报仇,这才离开太虚门,跟随裴云舒。

  “司徒觉当年被妖皇赤聆控制,成为了不死不生的怪物,但神智全失,我救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只会杀人的怪物了,我用了许多办法也只能使他清醒那么一刻,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司徒燕杀了他,结束自己的屈辱,只可惜不管怎么杀掉他,第二天他都会再次活过来,哪怕只剩一个头颅,只有和尸尯交易,取走他的身躯,才能让他的灵魂安息,而我便用这个交换了菖蒲种子。”

  “你……你竟然……”沈延怒不可遏,在他看来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对司徒觉的侮辱,可身为人子的司徒燕尚且没有多说什么,他不过一个外人,又有何置喙的余地?

  “若不是你从旖罗幻境回来之后心境大变,以你往常的为人,定然孤身赴孤星山脉营救司徒觉,他也不至于支撑不到最后,他本不该这样屈辱地死去。”

  沈延心头一震,的确,若他没有看过裴云舒的经历,若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去毁掉菖蒲种子,他的确会去救司徒觉,之后司徒觉会修为尽失,但绝不会如现在这样,可以说是死无葬身之地,司徒燕也不会背叛太虚门。不过是他的一时疏忽,一个小小的举动,造成了这么巨大的变化,可是结果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裴云舒还是拿到了菖蒲种子,他不过是白忙一场。

  如此想着,沈延竟然平静下来:“是我做错了。”

  裴云舒愣了一下,他的记忆中,不管沈延表现得如何,他内心是极其高傲的,如此干脆了当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实在不像是他的为人。

  “但那又如何,一切不过是回归原点,你我重新再战便是了。”沈延神情平静地说道,原本落在他肩头的真知蝶顿时化为齑粉,他右手一扬,真极剑又落在了他的手上,散发着铮铮战意。

  “说的是,再战便是。”

  两人都亮出了底牌,看着对方的双眼都是凛冽的杀意,他们彼此都明白,不管因为何种原因,他们注定是宿世的对手,迟早要为他们之间做一个了结,这一场对决不早不晚,任何人都不能阻止。

  夏暄焦急地走来走去,阮碧浮却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是一场她和阮碧浮都无法介入的战斗,所以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已经被送得远远的,连那个区域都不能走近。

  正当夏暄正焦急的时候,阮碧浮忽然问道:“留在他的身边不好吗?”

  夏暄愣住。

  “你应当知道他有多爱你,应当知道他能够为你付出多少。”

  这种事情被人当面点出来,夏暄顿时觉得十分尴尬,只能别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

  “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根本不会成为魔君。”

  夏暄突然冷静下来,她反问道:“我从未想过让他去当什么魔君,他自己入魔难道还要怪我?”

  阮碧浮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夏暄咬了咬唇:“我知道他和沈延在旖罗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只是,便是没有我,他也会成为魔君,这就是他的宿命。”

  阮碧浮眸光一动,摇摇头:“当年他建起那座地下宫殿之前,曾经问过我,若是用尽一切办法始终得不到一个人的心,那该怎么办?”

  夏暄身体僵住。

  “我告诉她,若是留不住心,至少要留住人,他听后,沉默了好久才点点头,说道,没错,不管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都是不会变的,接着,他便去找了谢如弦。”阮碧浮声音冷淡,仿佛没有带上半点感情,“我听他说过一次,区区凡人怎可与天斗,他成为魔君,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可以与天斗的机会,那个机会的唯一奖赏,就是你。”

  夏暄震惊了,她先前满心怨恨裴云舒,哪里想得到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留在他的身边,可是……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天空中云雾尽散,一个身影重重地落了下来,紧接着,一把碎裂的剑也插/进了他旁边的土地。

  夏暄与阮碧浮对视一眼:“沈延!”

  落在地上的那人便是沈延,但还未等两人接近他的身边,就觉得一阵迫人的压力袭来,让他们的动作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裴云舒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黑发遮住了一半的面容,仅仅露出一双仿佛被血染红的眸子,而瞳孔上的那一圈金边,更显出一股吓人的残忍漠然。

  他朝着夏暄一步一步走来,夏暄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摄,只能一步步地朝后退去,可是她刚一动作,就觉得眼前红影一闪,手腕已经被人紧紧地扣住了。

  “你……你怎么了,你……放手啊!”夏暄只觉得腕上圈着的手指如同钢铁一般,她从来力大,却连动弹都不能。

  裴云舒垂眼看她,声音飘忽仿佛来自天外:“我本以为我能放过你的,但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夏暄呆呆地抬起头,那双眸子里充斥着爱恋和残暴,她认识的裴云舒是个坚强上进的少年,为了达成目标可以拼尽全力,仙妖大战时他是挡在最前面的那个,后来仙凡决裂,他又是凡人们依靠信赖的君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裴云舒微微地弯下了身子,注视着夏暄的双眸:“我说过的,不管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不会变的,哪怕是死,也要让你死在我的身边。”

  夏暄还未被这宛如实质的杀意给吓一跳,就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死亡危机从身后袭来,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滚,惊魂未定地看着裴云舒右手成爪,正对准自己的后心。

  他要挖了自己的菩提心。

  夏暄与裴云舒逃亡过很多次,他们每次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夏暄从未想过自己再一次将后背交给裴云舒,竟然是因为要逃脱他的追杀。

  可是浮生玉偶从诞生那天起,修为就固定了,她又怎么赢得了已经大乘期的裴云舒,更何况他如今成为了魔君,拥有了魔修的信仰之力。

  夏暄只觉得空气都仿佛粘稠起来,她的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辛,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死,沈延说过的,她仍有回去的机会,奶奶还在等着她,她不可以死!

  可是哪怕她心中信念再强大,可现实的差距终究无法弥补,她还是被裴云舒给逼到了绝路。

  裴云舒看着狼狈的她,问道:“最后一次,你肯不肯留在我的身边?”

  夏暄知道,她若是点头,裴云舒一定会放过她,但她不愿意,不愿意去欺骗他。在死亡面前,她终究有了勇气,承认自己是喜欢裴云舒的,哪怕他如此对待自己,可她依然担忧着他的安危,一边恨着他,但也爱着……他。

  夏暄定了定神,说道:“我要回去。”

  裴云舒身上的气势突然就变强了。

  夏暄恍然未觉,淡淡道:“若你还有机会再见云洛,你又会怎么办?”

  云洛这个名字勾起了裴云舒久远的记忆,他想起初见夏暄时候的场景,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将她当做救命的稻草,那是救赎自己的一道光,但什么时候,这种感觉变了……

  夏暄看到裴云舒有一丝松动,悄悄地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又提起了心。

  裴云舒的软弱一闪而逝,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此刻只想留下你。”

  夏暄叹了口气,她太了解裴云舒了,此刻她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于是她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你杀了我吧!”

  裴云舒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他惯常用灵植杀人,但是这一次,他想要用自己的双手。

  就在裴云舒的手要落到夏暄的胸口时,他突然面色一变,低头看着自己胸膛突出的一抹箭尖。

  裴玉卿的声音远远传来:“有我在,怎可让你杀了她。”

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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