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嗯,我问问他。”

  向驰将碗筷丢进洗碗机,端着水果回到客厅,男朋友只穿着他的睡裤斜靠在落地窗边,正背对着他安静地接电话,肌理流畅的脊背青一块红一块,五彩缤纷,叫人不忍直视。

  “好,知道了。”

  向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欣赏面前的脊骨,毫无反省的意思,甚至面带微笑。

  焦显关了电话一转身,双眸直接刺进一道禽兽般的注视,他条件反射一顿,拖鞋下的脚趾悄无声息地蜷了蜷。

  紧张。

  大年初四了,这几天他就没走出过大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少爷的待遇奴隶的工作量。

  向驰没说话,只冲着他伸出手,温柔的神色里掺着几分强势。

  焦显拉住他的手心,顺着力道坐到他身边,坐下时动作有些矜持。

  “疼了?”

  “你好意思问?”

  小狐狸睥他一眼,插起桌上切成正可入口的水果拼盘,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坐姿豪放,却只是为了借点力少遭些罪。

  向驰自知理亏却没什么悔意,笑着靠过去大型犬似的倚着人家手臂,“我错了。”

  这句话略有耳熟,焦显无动于衷地“哼”了一声继续吃水果,偶尔还给黏在身上的“膏药”喂一口,埋怨得也不是很走心。

  一消停下来,身上的异样便不可忽视地侵占着感官,小狐狸被这陌生的小痛苦驱动着总是忍不住抱怨几句,但办事的时候却是星店的排斥都没有,进入状态后仿佛换了个人,叫停的约定如过眼云烟,嘴上依旧不知死活。

  向驰这几天早已将他吃透,这种小怨言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自动呈现着的,都是红着眼叫“老公”的场面。

  “我妈问你想不想一起回去过年。”焦显任由向驰揽着,侧身躺进他怀里,嗓音融着沙哑,阳光明媚的上午,被折腾的涌起困倦。

  “行啊,什么时候回去?”向驰面上淡定,心里不可避免得开始紧张,见家长这么大的事,很是值得认真郑重地慌张一下。

  “明天,今天他们都在我奶奶家,人太多了,烦。”他出柜早,但范围不广,平时联系不密切的亲戚都不在这个范围里,今日各路姑婶叔嫂聚首,绝不是什么友善的时机。

  他的宝贝没必要经受这种劫难。

  “好,那就明天。”

  向驰摸着焦显柔顺的发丝,脑子里天翻地覆地纠结着该带的伴手礼,手上动作不停,没一会儿便将怀里的人哄睡了。

  低头看着小狐狸稍显疲惫的睡颜,向驰小心地吻上额头,忽然冷静了那么一点点。

  也就只是一点点。

  这份紧张和焦虑终究是在焦显妈妈打开大门的一瞬间攀升到顶峰,波涛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板着脸的向驰高冷不易亲近,绝对和五好青年挨不上半毛钱关系,他懊恼地想扬起一个谦逊的微笑,却硬是没获得任何成效,于是白毓便被门外这个挺拔冷峻不苟言笑的小伙子惊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笑眯眯拉着人家手的儿子。

  “快进来。”白毓亲切和蔼,温柔地侧过身让两个孩子进屋,焦诚也上前接过向驰手里的东西,客气道:“来玩就行了,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阿姨好,叔叔好。”

  “诶,你好。”

  刚搬家不过两个月,一切陈设都崭新清爽,没什么年味,却处处温馨。

  焦显将人介绍给爹妈,熟练地接过向驰的外套随手挂到架子上,今天他这一身没有一件是自己的,老母亲一眼发现端倪,揶揄地瞟了儿子一眼,笑呵呵地将向驰引进屋,经过焦显身边悄声说:“我还以为会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呢,没想到你喜欢这么酷的呀?”

  小狐狸强压嘴角,沉稳地“嗯”了一声跟着进屋。

  开始的半个小时里,为了互相熟悉除去聚坐在一起聊天还真没别的捷径可走。

  向驰全程端正坐好准备接受考验,没想到叔叔阿姨十分和善,极少问及隐私和家人,无非关心一下学业,聊些不痛不痒的小话题,焦显早看出男朋友的局促,处处惦记着替他铺设放松的台阶,却次次比父母晚一步,只能被动做个捧哏。

  氛围渐入佳境,向驰的唇角终于获得释放,偶尔能抬一抬闪耀出几分符合年龄的青春阳光。

  正说着,背后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挠门声,紧接着震出一声浑厚的犬吠。

  “把它给忘了。”焦诚一拍手,起身走去后面的小储藏室。

  白毓温柔地解释道:“家里养了只狗,怕他乱扑人就关起来了。”

  “没关系,我不怕狗。”向驰回头看过去,只见着一闪而过的狗头被焦诚一把按回去,沉重的喘气声隔着几米远都能听得真切,“要不然让它出来吧,里面应该挺热的。”

  焦显问:“你要去看看吗?它不咬人,但是个头挺大。”

  “好。”

  焦显起身自然而然地拉住向驰的手,向驰也顺势将手递过去,一套动作流畅自在,一看便是写进肌肉记忆中的常用程序。

  白毓的慈母笑就没收起过,跟在两人身后一同过去。

  翠花是一只德国牧羊犬,体积非常具有压迫性,高立的两片肉耳朵却消减去不少凶狠,看起来傻萌单纯,很难令人害怕。

  焦显从狗食架子上抽出一把零食塞给男朋友,说:“你喂给他吃。”讨好狗子的万能策略,投食。

  翠花见到陌生人却是没再出声,反而警惕地后退一步,低下头似是想仔细嗅嗅他的气味。大狗脑袋轻轻靠近向驰送过去的手掌,鼻头收缩,灵敏的神经瞬间将新的信息过滤一遍,狗眼睛小心地向上轻瞄,看了看神色日常的客人,犹豫片刻,很给面子地将那些小饼干卷进嘴里,给向驰留下一手的口水。

  不如牙缝宽的零食直接被它吞进肚里,翠花又探出鼻尖,再次闻了闻停在原处的手,舔上一口,用大长脸撞了撞。

  意图明显,没够吃。

  这算是顺利初识了,焦显又送去一把饼干,蹲身准备靠到向驰身边,但一时间忘记身上的“小毛病”,蹲下时没忍住刺激,差点摔倒,向驰手疾眼快将人揽住,听他低低地“嘶”了一声,单手架着腋下将人捞了起来。

  家长就在背后,没敢出声关心,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歉意和担忧。

  焦显看他一眼,也没说话,但内容清晰:你的道歉一文不值。

  几轮食物交流过后,翠花大方地允许这位新朋友顺毛摸脑袋,非常好收买。

  眼看着午饭时间将至,白毓和焦诚提前订的酒店年饭准时送达。他们俩都不会做饭,家里的阿姨修年假,招待客人还是外卖来得稳定实际一些。

  焦显和老爸下楼取餐,他们小区一梯一户没有钥匙进不来大门,只得亲自下去一趟,向驰想跟着去,被叔叔阿姨不容反抗地按住,老老实实坐回沙发上摸着翠花的狗头。

  “来,给你看点好玩的。”白毓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相册,天蓝色封面贴着亮片和干花,年代感十足。

  向驰接过两掌宽的册子,翻开第一页便是一张旅游照,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落款日期是二十五年前,那时焦显还没出生。

  前三页都是焦显父母的甜蜜合照,焦诚的狐狸眼总是轻眯着,白毓的花臂一直酷拽地露在外面。那个年代这么大胆地做大面积纹身,已经不是弄潮儿这么平庸的词汇可以形容的了。

  白女士的花臂不是传统的花里胡哨一堆东西,而是能清晰地看出来一只猫,从肩膀顺到大臂,毛发甚至都清晰可见。

  向驰看到一张只有白毓的照片,照片角落里除了日期,还写着三个字:“小野猫。”

  向驰:……

  这个起昵称的格式,还能跨姻缘遗传?

  白毓纤长的手指点上一张焦诚的单人照,轻声问:“像不像?”

  向驰顺着看过去,入目的便是那双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狐狸眼,连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现在的焦诚上了年纪,岁月与时间将从前那双清澈的眼沉淀出更多味道,而这份清澈,现在依然保存在焦显的眼中。

  他低声轻叹:“好像。”

  白毓撇撇嘴,“是吧?爷俩长得太像了,让我没什么参与感。”

  向驰笑着看向白毓,说:“焦显的鼻子和阿姨很像。”

  白女士对自己的鼻子还是很满意的,“嗯,他倒是会长。”

  她抬手翻到一页,点点最大的那张照片,“看看你男朋友小时候,胖得像个小粽子。”

  照片里的小婴儿笑得露出零星的小白牙,趴在床上,肉手臂一段一段的像是几节白莲藕。

  “他小姑姑以前总说他是莲藕精。”

  向驰笑出声,斟酌措辞,说:“还挺,形象的。”

  一连几张都是软乎乎肉嘟嘟的小狐狸,像是有什么Q弹的东西触动心底,向驰忍不住嘴角异常柔软的微笑。

  白毓看着他的侧颜无声勾唇,又找到一页满是儿子青春的记录。

  “他小时候可惨了,小学二年级参加夏令营,老师说两个孩子一个帐篷合住,愣是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她指着头戴小红帽身穿棕色背带裤的小男孩儿,语气不带一分同情,隐约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为什么?”向驰见照片中的男孩儿骨架不大,一张俊秀的笑脸板成精致面具,眉眼清淡甚至疏离,写满了“我不需要朋友”的冷漠无情,但男友滤镜让他觉得这孩子可爱得不像话,要是他们在一所学校,向驰绝对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按头和他做兄弟,简直理解不了为什么能有人不愿意和他玩。

  “他小时候话少,和人起冲突了也不动嘴,记得他六年级那会儿,因为打架我一学期能被老师叫去个五六次。”白毓摸着下巴回忆当年的过往,轻声嗤笑,“小学生节目最多了,那么小一点就开始因为女孩子争风吃醋,有一回把他惹急了,回来后对着我们大喊,”她压住嗓音故意学起小孩儿稚嫩的声音:“我最讨厌女孩子啦!以后一辈子都不结婚啦!”

  向驰跟着阿姨的话自动构想起那个场景,小小一只狐狸,气得歇斯底里,或许白嫩的耳朵都被气得泛红,冲着家长冲动地将婚姻大事一刀切。

  可爱。

  “那时候只是觉得,小孩儿嘛,被烦得没了耐心,长大就忘了,所以后来他跟我出柜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

  白毓话音刚落,向驰攥着相册的手倏然收紧,放松下来的脊背不自觉挺直回来。

  叔叔阿姨和善的态度确实让他心里的那根弦松快了一些,但他们毕竟不是能被主流轻易接纳的那类感情,说到底,他最深处的焦虑一直没能得到纾解,现在哪怕白毓表现出一点对向驰的不满,他心头悬着的神经都会立刻崩断。

  年长几十年,孩子的小情绪在白毓面前根本藏不住。

  “我年轻时候的性格和爱好不太常规。”她音色干净轻柔,似是一弯清凉的溪水,缓缓流进向驰翻涌的心绪里,一字一句地抚平他的一切顾虑,“那个年代我就穿短裙纹花臂,即使穿裤子也必须是一个腿长一个腿短,在艺术学院里也是老师眼中的刺头了。”

  “所以第一次跟着他爸爸回家见家长,我都做好分手的准备了。他们家都是知识分子,我婆婆还是大学教授,我左想右想都觉得这段感情肯定到头。”说着,她翻到焦显奶奶的那页相册,画质清晰,像是最近照的,老太太头发银白,利落干净地梳成极为得体大方的短发,红毛衣白衬衫,坐在椅子上气质非凡,确实是一个令人退却的老奶奶。

  “但是他们家人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吃完饭还打了好几圈麻将。”想起那个时候,白毓笑出了声,“我还赢了好几块。后来我婆婆还是问我胳膊上的纹身了。”

  老太太抿着眼尾的细纹柔和地问她:“你这纹的是只猫吗?”

  白毓当时紧张得心脏差点跳出来,点头应道:“小时候养的猫,陪了我12年。”

  “诶呦,那得多伤心啊。”

  年轻的白毓因为这句话愣住半天,那位她本以为会刻薄高傲的阿姨对着她特立独行的纹身,只是这样感同身受地感慨了一句,还用食指小心地摸蹭两下,紧接着又好奇地问:“纹这个挺疼的吧?”她那时无意识的只知道点头,老太太又和善地笑着说:“你可够勇敢的,让焦诚去纹我估计他得哭出来。”

  向驰安静地听着这段几十年前的记忆,怔愣地看着阿姨,神情与当年的白毓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回来了,外面正下大雪呢,你俩今晚别走了,在这住吧。”焦诚开门进屋走进玄关,提起一个精致的小箱子冲着向驰慈爱一笑:“小向会喝酒吗?”

  作者有话要说:  见家长辽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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