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葬礼之后,安槐序住回了澜庭名墅。

  起初夜夜难眠, 她学着陆林钟睡前小饮的习惯, 从滴酒不沾到酒量过人,也只不过用了月余。

  她一日一日的清醒, 一夜一夜用酒精麻痹神经,午夜梦回, 都是陆林钟的影子。

  她们初次见面时, 陆林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坐在许终玄办公室里,看起来斯文儒雅, 又有点不正经。

  在榆园,她喝醉了, 她们□□情。

  在云顶花园, 她把陆林钟强推在墙上热吻。

  在致天,她烫伤了陆林钟的腿, 照顾陆林钟。

  在歌德剧院里, 陆林钟给她买了一双合脚的平底鞋, 陆林钟说,她们在一起, 那些她不喜欢做的事可以不必做。

  她心动不已,又要拼命克制。

  如果从那时候起, 她要是叛逆到底,不在意所有人的看法,该有多好?

  可她想要这样的爱情, 还想要给陆林钟一段被所有人祝福的婚姻。

  选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又希望那条路上阳光普照,开满鲜花。

  怎么可能呢。

  是她太贪心,老天在惩罚她,所以带走了她的挚爱吧。

  她们的婚戒被安槐序摆在骨灰盒前,紧紧相依。

  每每夜深,她对着陆林钟的照片,总在疑惑,如果活下去,她该以怎样的方式才能走过这一生?她们说好了白头偕老,而陆林钟却先躲在了这个小盒子里。

  这段时间里,许终玄、易子曰轮流来看望,不时劝慰。久而久之,她对她们所说早已麻木了,不止夜晚,甚至白天也开始酗酒。

  九月下旬某天,她喝醉后从楼梯上摔下来,摔碎的酒瓶划破她的手臂和小腿,被发现时已经淌了一地的血。

  安槐序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睛又是让人厌恶的白色。

  这一年,她与医院仿佛有不解之缘,都快成了医院的常客了。

  许终玄一如既往坐在她身旁,捧着电脑忙工作。

  “醒了,吃东西吧。”

  她不饿,但也机械地拿起床头的打包盒,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以后,别喝酒了。”

  她没说话。

  “对身体不好。”

  “我已经听她的话活着了。”安槐序放下餐具,面色无波,宛若一潭死水。

  许终玄静默片刻,这么久以来,安槐序再也没有回过家,蒋慕和安诚言拜托她照料安槐序,她既然答应,就应该对两位长辈有所交代。她能体谅安槐序的难过,但她不能让安槐序一直沉湎在回忆和伤痛里。

  “既然活着,那就好好生活。”许终玄语气微冷,“世人皆苦,失去挚爱的不止是你一个。”

  “你想拿你自己和我比吗?我们能一样吗?孟秋虽然离开你了,可你还能偶尔收到她的消息,可是我呢?”

  “我有什么。”

  她的眼泪在过去的时间里,已经干涸,她每夜拥着带有陆林钟体香的被褥衣服入眠,可是时间一长,上面的味道也越来越淡。

  人留不住,味道也是。

  “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我要是你,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孟秋追回来。”安槐序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可我也只能羡慕你。”

  许终玄哑然,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出院后不久某个周末,安槐序如常地缩在沙发一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静寂,安槐序神情淡漠地走过去开门。

  来人一头浓长的黑长直发,眉目清冷,是陆林钟的旧友Sherry,安槐序与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Sherry才缓缓说明来意:“这个,是陆的。”

  那颗形状独特的项链吊坠,配上细细的锁骨链,此刻正在Sherry的掌心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安槐序看着吊坠,从前她问过陆林钟,陆林钟含糊其辞。这个东西怎么出现在Sherry手中,是陆林钟给她的?

  “我把它还给你。”Sherry把吊坠递到安槐序面前。

  “你,进来吧。”安槐序弯腰,拿出一双拖鞋。

  Sherry恍然看着屋内的陈设,她认识陆林钟多年,又暗恋她多年,其实真正能靠近陆林钟生活的机会并不多。

  这是她第二次走进陆林钟的家,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个缝隙都有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屋里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她看着安槐序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神情,大抵能猜到陆林钟走了的这些日子里,安槐序是怎么熬过来的。

  “它,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安槐序主动给客人倒了一杯温水,格外珍视地握紧了坠子。

  “是我开口问陆要的。”Sherry嘴角弯起难为情的弧度,“你知道的,我······”

  安槐序颔首,她的确知道Sherry喜欢陆林钟,非常喜欢。

  “陆看上了我琴行里的一把小提琴。她难得有开口问我要东西的时候,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所以问她要了这个吊坠。”Sherry目光悠远,像被海雾隔档的彼岸灯火,忽明忽暗。

  “从我认识她的时候起,她就戴着这颗吊坠,几乎从不离身。我以为她会舍不得,可我没想到她舍得。”

  安槐序心口一刺,陆林钟用自己从不离身的吊坠为她换了一把小提琴,可她从前还因为那把琴和陆林钟吵架,抱怨陆林钟不懂她,甚至都没有用那把琴给陆林钟拉一支曲子。

  Sherry不舍地看着安槐序手里的东西。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又把它还给我?”

  “我想用它跟你换一件陆的衣服。”Sherry按了按眉心,眼里有掩饰不下的哀伤,其实,她不确定安槐序会不会答应她这个无理的要求。

  她爱那个人,可她爱的人已有家庭。她的爱意便是多余,她只要靠近就是打扰。

  她羡慕安槐序可以守着陆林钟留下的所有,为陆林钟酗酒买醉,痛哭流涕,而她连陆林钟的好友都算不上。

  她用吊坠换一件衣服,是她最大的私心了。

  “可以吗?”

  安槐序握紧吊坠,转身上楼。

  衣帽间还保持着原样,陆林钟一向爱整洁,东西分门别类摆放得极有条理,春天的衬衫,夏天的缎面长裙,秋天的针织衫,冬天的细羊绒衫、大衣······

  即便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衣服有许多,她还是一件都舍不得。

  她在衣帽间里站了很久,从几件一模一样的白衬衫里挑了一件,整齐叠好,装进纸袋里走回客厅。

  Sherry听见她的脚步声,站起来看她,目光黏在了她手里的纸带上。

  “衣服你可以带走,我想听你讲一讲她从前的事。”安槐序把纸袋放在茶几上,“她提起过,你们早就认识。”

  Sherry颔首。

  “她的许多事,我想知道却已经没有机会亲口听她说了,你愿意告诉我吗?”

  这天,空旷的客厅里终于多了另一个人的说话声,从白天聊到晚上,大多时间是Sherry在说,安槐序在认真地听。

  有的人遗憾时间不能倒流,而她遗憾自己比陆林钟年少,不能追上陆林钟比她多拥有的岁月。

  Sherry的只言片语在安槐序脑海中零星拼凑起来,渐渐变成鲜活生动的画面,好像她也有机会参与到陆林钟的过去当中。

  她才知道原来陆林钟父母早已离异,情感淡薄,原来陆林钟喜欢做饭,喜欢打扫屋子,是因为陆林钟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她才知道在成为光彩熠熠、八面玲珑的商界翘楚前,陆林钟也经历过挫折与失败,也会患得患失。

  Sherry屡屡提起了陆林钟如何珍视这枚吊坠,她也开始疑惑那枚吊坠对于陆林钟的意义。

  陆林钟的过去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了,可她总有感觉,这枚吊坠或许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

  Sherry带着陆林钟的衣服离开,安槐序收拾了情绪,开始整理陆林钟留下的东西。

  陆林钟还在时,她对陆林钟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陆林钟走以后,她可以从旁人口中,从陆林钟留下的旧物中慢慢走进过去的时光。

  她在书房里找到了陆林钟的相册,从出生后到十岁之前依次排开。陆林钟小时候是个好看的奶娃娃,她恨不能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多亲一亲。

  她在杂物间里找到了陆林钟小时候穿过的公主裙,水晶鞋,还有一堆娃娃和童话书,小女孩的公主梦原来陆林钟也有过。

  家里还有好几个保险柜,从前陆林钟告知过她密码,只是她对钱财首饰房产之类并无兴趣,从未打开过。

  她从床头柜里找到保险箱的钥匙插入锁孔中,输入一串密码。

  “咔哒”一声,好像有人伸手轻轻拂去了蒙在她心头的一层迷雾,这里有什么在等待她,并且等待了多年。

  保险柜最下层放着一些资产证明,陆家在国内的公司虽然被致天并购,却并没有实质性的亏损,陆林钟从前买下的多处商铺房产如今价格早已翻了数倍。陆林钟手里还有她父亲公司的部分股权。

  她匆匆翻过这些,又放回原处。

  保险柜中层有数套高定首饰,如今有市无价,重金难求,她暗叹陆林钟挑东西的眼光,可她觉得这些东西,只有出现在陆林钟身上才算得上相得益彰。

  最上层有一个精巧的盒子,六边形,金属材质,上面是凹凸不平的仿古纹路,装饰古雅,与其下一层的珠宝首饰盒格格不入。

  安槐序伸手,指尖碰到盒子,杳然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在驱使她打开它。

  会是什么呢?

  她托着盒子不觉轻颤,古铜色的锁片拨开,盒盖向上弹起,一个黑色小布袋安然平和地躺在盒子中央。

  她打开布袋,里面是一张浅米色的平安符,平安符折叠的形状和那枚吊坠奇特的形状相契合。

  她轻释一口气,彼时陆林钟说那枚吊坠是“神符”,她只当是在开玩笑,原来真的是一道符。

  纸面的颜色深浅不一,上面水渍清晰,应该是被水打湿过,她伸手一碰,纸片突然散开,其上是清晰的红色墨痕。

  她一阵懊悔,为什么要打开这个盒子,她竟然弄坏了陆林钟心爱的东西。

  安槐序指尖颤抖,无措地把散开的残片叠在一起,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残片上清晰的字迹:“安槐序”。

  在这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安槐序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上面怎么会有她的名字?

  她小心地把残片平铺在一张白纸上,拼成了一张完整的平安符。

  她父母不信宗教,外公外婆也对神佛之事并不热衷,只有奶奶时常抄经拜佛,每逢初一十五会去寺庙进香,幼时她身上佩戴的平安符大多是奶奶请来的。

  安槐序收好符片,取下车钥匙,驱车去了奶奶家。

  夜色阑珊,她从把陆林钟骨灰带回家的那天起,就没有回家看过一眼。她从许终玄嘴里得知,她离家后,蒋慕伤心过度,病了一段时间。爷爷奶奶原本在国外生活,后来听说了她和陆林钟的事后回国,一直住在津城。

  她把车停在路边,伸手去按门铃。

  开门的是安诚言的母亲。

  见到来人是安槐序,老人一时激动地朝客厅里喊:“是小满,我们小满肯回家了。”

  奶奶拉着安槐序的手,高兴得眼里有泪:“快快,快进来!”

  安槐序弯了弯唇,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站在了门口,“奶奶,我给你看个东西。”

  老人愣了愣,安槐序打开了盒子,一片一片纸片有序地拼起来。

  “这是我的东西吗?”安槐序垂在外套下的手隐隐有些发颤。

  老人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眯起眼睛看得尤其仔细:“是啊,我还认得呢!这是我请了德正大师给你画的平安符,他的符最灵了。”

  安槐序心口一闷:“什么时候?”

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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