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幕像一块温软的绸缎, 柔和地盖住了晴光, 夜慢慢暗了下来。

  客厅里暖黄色的氛围灯和沙发一侧的读书灯交映在一起, 灯下的两个人相偎,好像连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

  陆林钟斜靠着沙发椅背,手里拿着书安静翻读。

  安槐序枕在她腿上, 静静感受着对方呼吸的韵律。

  陆林钟闲下来时格外安静,往往一壶茶,一本诗集能看许久。每当这个时候,安槐序就会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不止五年。陆林钟光鲜明艳的外表下,藏着她没触碰到的灵魂。

  “你在看哪一篇?”安槐序仰起脸,《Les Fleurs du Mal》的封面上有浅浅的褶皱, 是被翻阅过很多次的痕迹。

  “《Sed Non Satiata》,就是后来引用梅萨琳娜诗句为题的那篇,叫做《可是尚未满足》。”

  “你念给我听。”

  “古怪的女神, 像黑夜一样的褐色。会有哈瓦那烟草和麝香的香气。”女人的声音是轻柔的。

  安槐序伏在她腿上, 心想,如果人也有颜色, 那陆林钟一定是最炽烈的红色, 无论何时, 无论何处,永远是周围人视线的焦点。

  陆林钟抬手轻抚安槐序柔软的齐肩短发,安槐序刚洗过澡,发尾还有些潮湿。她意犹未尽地搓了搓指尖,继续温声念:

  “我不要康斯坦斯, 不要鸦片和纽伊,宁要你那情思绵绵的嘴里的灵液。”

  安槐序细长的睫毛轻轻掠动,有不少轻轻擦过陆林钟光洁的肌肤。

  “当我的情|欲成群结队地走向你······”边说着,陆林钟顺着女孩的发尾在她的脖子上轻挠。

  “痒。”

  安槐序歪头躲那只灵巧的手,鼻息轻轻呵在陆林钟腿上,像一阵电流经过,陆林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蜷了蜷脚趾缩回了腿。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旖旎,安槐序伸手拉住了陆林钟光洁的脚踝。

  陆林钟捏着书页一角轻轻搓了搓,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翻了一页书。

  安槐序的手从脚踝游移到小腿上,指腹若有若无地摩挲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小腿腹顺延上来。

  陆林钟缓缓把书合上,“回房间吗?”

  安槐序看看时间,点头。

  陆林钟沿着扶梯上了二楼,穿过小客厅,停下步子:“睡哪边?”

  “你说了算。”

  陆林钟笑笑,表情尤为受用。

  月光透过玻璃柔柔地铺了一地,陆林钟靠在安槐序怀里,柔声问:“身上还疼吗?”

  “不疼。”

  “嗯。”她伸手挑开安槐序睡衣的第一颗纽扣,秀白的手勾住安槐序的颈,衾被之间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说不上好闻,却也不至于破坏氛围。

  黑暗中,两个人紧贴的身体逐渐升温,陆林钟往安槐序的肩窝里靠了靠,暗暗咬住下唇。

  这样主动地在下面,她其实很不适应。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就当做是安槐序今天表现不错的奖励。可如果安槐序以后一直都表现得很好的话,那又该怎么办?

  她仰头,极轻地亲了安槐序的锁骨,印上一个销魂的暗号。

  月光跳进窗户,不偏不倚地斜照在女人身上,长卷发松散微乱,落在枕头上,颈间那颗形状独特的吊坠晃着盈亮的光泽,真丝睡裙松松垮垮地裹着女人极有诱惑力的身体。

  安槐序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手给陆林钟掖好被角,拍了拍她的背:“快睡吧。”

  怀里的人怔了怔,扬声疑惑问:“你确定?”

  安槐序睁着眼睛看向卧室里最暗的角落,“嗯。”

  陆林钟紧咬薄唇的贝齿轻轻松开,在黑暗中定神望了她几秒,爱人之间的沟通有两种,一种是言语,一种是亲昵。海誓山盟的缥缈诺言在褪去层层衣物的亲昵情事里,好像得到了证实。

  而现在,她在床上被拒绝了。

  陆林钟慢慢慢慢地挽起了嘴角,一点苦涩在她心口慢慢地化开,她用手握住颈上的吊坠,轻轻一用力便将之取了下来。

  这枚吊坠陪伴了她快二十年,很快就要拿去换更重要的东西了,她虽不舍,却想到最重要的人已经在她身边,其他的就真没那么重要了。

  “小序。”

  “嗯?”

  “它在我身边快二十年了。”

  安槐序睁眼,借着月光看清了陆林钟手里的东西。两个镂空的三角形嵌在一起,神秘而冷清。

  “你想知道它的由来吗?”

  她想。

  “我十岁那年,刚去英国上学不久。当地有些白人小孩有些歧视黄种人,我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并不好。”

  她静静地听陆林钟娓娓道来。

  “我上的寄宿学校,虽然语言没有什么障碍,但都是独来独往。那天我从学校里出来,走在河边的矮灌木夹道上,被我同学推下了夹道。”

  “夹道下面是河,水不急,但是又深又冷。我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挣扎,只听见她们欢笑着跑开了。”

  安槐序心口一塞,一直以来,她看到的陆林钟都是光鲜明丽的,从没有想过她也被人欺负过,她伸手圈紧了怀里的人。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陆林钟继续道:“那是个T字形路口,如果有人有过或许会发现我,我一直等啊等。”

  安槐序呼吸渐沉。关于陆林钟从前的事她好奇,可当她真的有机会靠近聆听,得知往事,她又很难过。

  “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用手里的琴弓够着我,我才······”

  “那这枚吊坠是救你的人留给你的东西吗?”

  陆林钟凝眸看着安槐序,心中抱着的期待像逐渐被云遮起的月光,慢慢变淡,直到一片漆黑。

  二十年前,安槐序只有五岁。五岁的孩子懵懵懂懂,大概只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难过,留在记忆里的恐怕只是去游乐场或者过生日。

  安槐序不记得了,她该庆幸还是难过?庆幸安槐序不会以为她们的感情不够纯粹,还是难过她们的初遇只是她一个人的回忆?

  那年,在河边,救她的女孩穿了一条牛仔背带裤一件明黄色卡通短袖,戴着一顶圆圆的帽子,眼睛黑黑的,瞳仁很大。

  女孩很聪明,知道可能会被她拉到水里,便趴在地上用手里的琴去够她,短胳膊短腿地大声喊:“Help!”

  英文说得很不地道的小女孩。

  被路过的大人救起来时她失魂落魄,又惊又怕。在异国他乡无所依靠的孤独无助,不是旁人能感同身受的。她想要家人在,想要温暖的怀抱,想要回到从前熟悉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

  “姐姐,哦不,sister?”小女孩很着急的比划,英文说得磕磕巴巴,“I am,不对,Hello,my name is An Huai Xu.”

  小女孩从背带裤的大兜里摘下用别针挂起的黑色小布袋,声音稚嫩,“我不会说很多英文,这个你戴着,这是grandma给我的,保平安的,你戴好。”

  她有些懵,小女孩又用蹩脚的英文说:“Luckly,for you.”之后拿着湿哒哒的小提琴慌慌张张跑掉了。

  后来,她回到家把小布袋打开,里面是一张长条黄纸,上面画着很多奇怪的三角形。年幼的她不知道布袋里装着的奇怪东西叫平安符,却懂得安槐序于她有救命之恩,不能忘记。

  长大一些后,她便找工匠照着纸上的形状用钻石原石切割成这枚吊坠,一直戴在身边,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穿着背带裤眼睛清澈纯净的小女孩。

  一晃二十年过去,她们又相遇了。

  她们再次的相遇,或许就是她们彼此纠葛宿命的开始。

  “六六,不去想了。”

  “嗯。”好似一声叹息。

  “其实你在家里,在我面前,不用对自己太苛刻。你不高兴了,可以生气;觉得疲惫,那就休息。没有必要像在外面那样,我怕你累;更怕你明明累,还要在我面前藏起来。”

  陆林钟伸手环住安槐序的腰,静静注视着面前这个女孩。她一直以为安槐序对她的喜欢大多起于崇拜,因为她经历得多,懂的也多。可现在她的女孩渐渐长大了,会知晓她,照顾她,体贴她。

  “那样,不好。”陆林钟喉咙耸动,声音弱了下去,“如果我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可能会不喜欢我了,而且我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女孩。”

  安槐序笑了笑,轻抚上陆林钟的背,“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的,追求的是你的完美。”

  她几乎能想象出陆林钟脸上少见的别扭又纠结的表情。

  一定很可爱吧,毕竟这么少见。

  在外人眼里,陆林钟是近乎完美的,优质的外貌、不俗的能力,在情感当中游刃有余,风情有趣,进退有度,是无可挑剔的恋人。

  可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爱上陆林钟的时候,是那天陆林钟宿醉被她遇见,那种脆弱的,即将破碎的美,像被太阳照射的薄冰,一点一点融化。

  陆林钟是有弱点的,会情难自抑地吻她,会因爱而不得而痛苦,会有感性战胜理智的短暂疯狂。

  “你虽然比我大,但没有人规定在一段感情里年龄大的那个就要主动去承担所有的事,我一样可以。”

  “嗯?”陆林钟的声音绵软,带了一点鼻音,“只要你给我时间,我能证明。不用太久,我一定可以给你一个被亲友祝福的婚姻,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要一起度过今后所有的时光,你不会再独自面对那些让你不快乐的事。”

  陆林钟失神,她从十来岁开始频频收到别人的告白,情意深重的话她听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因为没有一个理性的成年人会把海誓山盟当真。

  可是现在她愿意做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子,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相信安槐序说的每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陆某人对安同学感情很纯粹不是为了报恩才和在一起,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前任了。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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