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猎(一)

  正月十五, 皇上晋了容君的位份,为容贵君。

  贺玉从瑶华宫里回来后,拐到了襄君那里坐了坐。

  谈及容贵君,贺玉道:“他应该还有福气。”

  两个皇女, 四皇女听闻性格沉着敏慧, 书读得很好, 喜怒不行于色。而七皇女, 也被皇帝给予厚望。

  楼英垂眼说道:“也不定, 六宫诸君, 好死赖活的一看皇上, 二看自己的身体。身子扛不住, 今日帝君明日鬼也是可能的。你看顺昭君为何能是顺昭君?还不是因为命硬能活, 身体强健, 生了三个没了俩都能好好活着。”

  贺玉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在, 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就是不把我当外人, 你也管管自己的嘴。上次你与我说恭伴大字不识一个, 也不知叫谁听去了,恭伴还特地与我说,自己也并非一字不识,衬的我怪不好意思。”

  “嗯,我知道,所以我把他们都遣散了。”楼英说道,“你没怀疑我,我算没看错你。”

  “我怎会疑你?你又不争不抢,平白无故会去跟刘研说闲话?你要是不信我, 刚刚也不会对我说那番话了。但你这宫里,是该管管了。”贺玉道。

  “从前是放养着,想听听后宫里还有什么消息能拿来解闷,也没料理。”楼英说道,“现在不需要了,你放心就是。”

  楼英拨着算盘,手指一抬,指了指梁上。

  “我还没老,这双耳朵尚能听清燕雀拍翅飞过的声音,有没有人偷听,我比你清楚。”他清好算盘,双手按着,抬头道,“你宫里还缺什么吗?”

  “不缺了。”贺玉道,“不用给我送了,今年我那宫里比往年都暖和,倒是也照顾照顾宫侍他们,成年累月都不见皇上,吃的用的再缺点,活着可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楼英道:“这你就别操心了,我能克扣他们?”

  贺玉叹息:“唉……忽然又想起薛君来,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恍如隔世。”

  雪还未停,皇上就已经忘了他。

  “你不觉得,她有些任性?”楼英笑道。

  “谁?薛君吗?”

  楼英摇头:“我从不提逝者。我说的是你妻主。”

  贺玉愣神。

  楼英说:“她在感情方面,像个孩子。”

  “是像孩子……”贺玉却痴了,重复了几遍,说道,“不高兴了,总是逃到高兴里去藏着。”

  薛拂走了,皇上没见多难过,冷心冷情似的,又加紧下了旨晋封了容君,仿佛要用喜事来冲淡那场丧事,还有几分慌张在内。

  到了二月二,皇上祭祀拜祖回来,传话六宫,三月要到吉长天春猎,带长皇女去,而后,又传召了君以上的几个人。

  最后,皇上把六宫交给了贺玉和裕持正李京墨,三月皇帝和几位侍君不在的时候,各宫事务就暂交给两位持正。

  也正是这个时候,皇帝深深感到了她的后宫无能人。

  春猎前,她与顺昭君聊起此事,顺昭君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说道:“我会为皇上筛看的。皇上现在的这些侍君,论起来,也都是些好孩子,只是没个主心骨,终是不成气候的。我看襄君勉强够用,只是心气不高,做事思虑过多,加之身份上……”

  “君父,朕想……”皇上趁机提出了立帝君的意思。

  顺昭君冷哼一声,知道她属意哪个,道:“不急,等皇上有立储之心时,再为立储立其父吧。”

  言下之意,皇嗣们都还小,且皇帝的几位侍君都不够看,眼下立谁,都差些火候。为少生事端,还是为立储而立帝君最为稳妥。

  皇帝只好讪笑着言好。

  三月初六,皇上携长皇女,到吉长天围场春猎,仪仗浩浩荡荡出了宫门,蜿蜒如长龙,伴驾的有容贵君,襄君,睿君。几位亲王,郡君也受邀伴驾,皇上还特别恩准了京中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随行。

  贺家正月里刚添了一个男孩儿,这会儿才两个多月,宋清舍不得离开,又想见哥哥,思来想去,让贺玉的母亲和贺觅去了。

  刚到那日,自然是要让大臣们挨个来给皇上、长皇女以及几位侍君问安。

  睿君和襄君,一个家人离得远,一个没亲没故,省去了不少麻烦,大臣们携家属来问安时,也只是拜过就好,不必再嘘寒问暖。

  只有容贵君,家里亲族多,工部侍郎家的,他几个姐姐家的,加上嫡父的那些亲族,好久才问完。

  七八岁大的孩子有一打,他也都不认识,关系好不容易理清,就换下一个了。

  半个时辰后,才觉眼前开阔,喘了口气。

  抬头,见贺觅半握着拳,垂眼笑着,笑得很是狡黠。

  贺家就只有贺学士和贺觅两人。贺学士跟容贵君也没什么说的,走了个过场。

  容贵君问:“清儿来信时,还未说孩子的名字。是定了什么?”

  他问得小心且没底气,因是个男孩儿,容贵君问的时候,还去看了贺学士的表情。

  贺学士看向贺觅:“你儿子,你自己说。”

  “天道亏盈而益谦,取名谦修,乳名嘛……”贺觅笑了起来,“叫珠玉。”

  容贵君忽然想起,弟弟在信上所书,孕中贺觅对他照顾有加,还总玩笑他,道他躺在床上珠圆玉润,像个吃饱了肚皮的快活人。

  容贵君艳羡不已,越发钦佩自己当年把弟弟给贺觅的决定。要知道他那个嫡出的幼弟可没这么好运气,去了宁亲王府,到现在也还没动静,这次宁亲王伴驾春猎,也只带了她的正君来。

  贺学士小声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用胳膊肘碰了碰贺觅。

  “你哥。”

  “诶!没忘呢娘,这不正要问吗!”贺觅笑眯眯道,“不知我哥哥他近段时日可还好?”

  “文持正很好,身强体健,精神也好。”容贵君道,“皇上将三皇女和宝皇子给了文持正,近日他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分`身,故而未能前来。”

  知道儿子还不错,贺学士放松了许多。

  贺觅笑着告退,拉着亲娘说说笑笑离开。

  襄君道:“嗯,挺像贺玉的。”

  “嗯?他妹妹吗?”容贵君道,“比玉哥眼睛大一些。”

  而后,他想起弟弟新添的那个孩子,笑了起来:“都说儿子肖母,不然就像舅舅,可万不能是个小玉哥。”

  睿君东张西望,一直在等皇上。他俩说的话,睿君也不感兴趣,只想快点见到皇上。

  第二日,王公贵族猎鹿,比试了一番。家眷们则在帐篷中无趣的等了一日。

  第三日午后,才终于是大围猎,本意就是玩耍交谈,做出其乐融融之象来。

  睿君有些怯怯,抓着皇帝的手,却不知该把目光放在哪里。四处都是马,显而易见,等会儿大家是要马上闲聊。

  “骑装都穿好了,不给朕瞧瞧?”皇上的手按在他肩膀上,“来,上来。”

  她伸出手。

  睿君先是一怔,而后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上了马。

  皇上笑了笑,有些欣慰,也有些寂寥,眼中慢慢没了笑意,又是短短一瞬就重绽笑容,翻身上马。

  转头,见睿君已驾轻就熟骑马前来。

  “皇姐新封的容贵君呢?怎也不见。”宁亲王吊儿郎当歪骑着马过来,又把目光落在襄君身上,来回看了,道,“皇姐,也让襄君露一手让咱们开眼呀。”

  她把弓箭摘下递来,一双上挑的凤眼里满是调侃之意。

  襄君道:“不会射箭,只会砍头。”

  宁亲王道:“襄君猛啊。”

  皇帝哼声一笑,歪头看着楼英,楼英笑望回去,压下声,缓缓道:“只为皇上……”

  皇帝用力拍了下他的背,扭脸对睿君说道:“明史度,给朕夺个头彩回来。”

  猎场有一角特地是为家眷们圈起的猎靶地,树枝上挂几个彩头,让家眷们骑射。

  睿君犹犹豫豫,不敢接弓箭。

  皇帝道:“愣着干嘛,塞给他。”

  宁亲王转了马头,到睿君身侧,把弓箭给了他。

  明史度这才敢驱马前去,三步一回首,抬手搭箭走了一个,回头看皇帝,轻轻为他抚掌。

  明史度一笑,开心了,彻底放开,杀进靶场。

  宁亲王道:“皇姐上次交给小妹的任务,已经打听到了。关内侯缠绵病榻已久,整个冬天就没起身过。她的长女原本不中用,去年进京一次,收获颇丰,如今打着朝廷的名义,能与四女分庭抗礼。”

  皇帝:“嗯。”

  她心思并不在其上,关内侯的几个女儿,唯有四女儿成些气候,其余都不足为虑。扶持个庸才长女,让她承袭侯爵,到时候也好削地拿捏。

  长女袭爵是早已注定的事,她并不忧虑。她现在,两只眼睛都在靶场上的紫衣公子身上。

  明史度进了靶场后,大臣的家眷们也都避其锋芒,唯有一个紫衣人,我行我素,与明史度抢彩头,且箭法远在明史度之上。

  明史度气急败坏,更是慌张。这就更显得那紫衣公子从容镇定,如同戏耍老鼠的猫,不紧不慢磨着利爪,等待着“将军”的时机。

  “他是谁?”皇上举起了拿鞭子的手。

  “哟,皇姐不记得了。”宁亲王笑得灿烂,“你把他叫来瞧瞧,你就知道了。”

  恰巧,比赛分出了胜负。

  皇上派人把紫衣公子叫了过来,紫衣公子满载而来,细眉圆杏眼,脸颊像上了胭脂似的,天然透着粉。

  “皇姐!”他叫。

  皇上愕然:“唐舒里??”

  “诶!是我呢,皇姐!”紫衣公子一笑,露两排白牙,把彩头全抛过来,“都给皇姐。”

  他正是顺昭君父族的妹妹,大理寺卿唐政朗与升平郡君的幼子,唐舒里。

  升平郡君是先帝的十三弟,封升平,婚配给了唐家。

  算起来,唐舒里就是皇帝的亲族弟弟。

  “舒里……你……这么大了?”皇帝震惊,她登基时,升平郡君还在,唐舒里还流着涎水穿着肚兜不知羞的到处跑。

  如今一看,风采夺目,已长成朗朗少年,玉树临风。

  “是呢,我都十六了。”唐舒里嘿嘿一笑,挤开襄君,对着皇帝眨了眨眼睛,“皇姐还是这么好看。”

  “放肆,怎来了,也不来见朕。”

  “我前几日头疼,在帐篷里睡觉呢。”唐舒里道,“现在不疼了,皇姐。”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我来精神了!

第28章 春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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