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相遇36

  “要我说,三哥脸上多了这道疤,更有男人味儿了,”葛波感叹,“不过真是险啊,两发子弹,一颗差点打中脑袋,一颗离心脏就差那么点距离,三哥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程立往后靠了靠,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什么福?”

  “你是魏叔的救命恩人啊,”葛波瞪大眼,“就岳雷哥跟了他那么多年,也没那勇气替他挡子弹,他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

  “我恰好离得近罢了。”程立抽了口烟,仍是风轻云淡的笑,“换你也一样。”

  葛波干笑了下,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反正三哥你是真爷们儿,我服你。要不是你,就这次我们和黄伟强干这一仗,我没准都没命回来。”

  这时熊海也端着茶壶回来了,听到他们的谈话,也连连点头称是。

  “黄伟强的儿子,我要活的。”程立并不在意他们的奉承,径自吩咐。

  “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葛波不解地问。

  “有些事情我还要弄清楚。”程立缓缓开口。

  “什么事要弄清楚?”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包厢里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只见魏启峰缓步进了门,身后跟着他自己的贴身保镖、叶雪和廖生。

  程立要起身迎接,魏启峰抬手制止:“你好好坐着。”

  “伤还没好,就不要抽烟,”魏启峰走到程立身边坐下,抬手把他指间的烟夺了摁灭,语气分外亲切,“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我来这儿时间不久,前因后果也不那么清楚,对生意也不熟,”程立抬眼看下他,语气轻淡,“就是觉得有点蹊跷,这么多年,您和黄伟强井水不犯河水,难得做一回买卖,就出了岔子。”

  “嗯,只是黄伟强这条命是在我手上丢的,这血洗也洗不干净了。”魏启峰嘴角噙着一丝笑,低头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仿佛上面真的沾了血一般,“我也想过,那个祖安跟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动他的钱?听说被一枪爆头,这么利落,像是谁急着要灭口。”

  淡蓝色的灯光下,程立面无表情,神色甚至有点冷酷:“出来混,有欠有还,谁又撇得干净呢。”

  魏启峰点点头,又问:“黄伟强的儿子叫什么?”

  “黄汉钧。”葛波凑上来回答。

  “嗯,你们用点心把人赶紧找到,找着了让你们三哥好好审审,”魏启峰拍了拍程立的肩膀,站起身,“我先走了,年纪大了,在这乌漆抹黑的地方,闷得慌。”

  “魏叔,先跟您说一声,我下个月打算回趟北京,老爷子过生日。”程立徐徐开口,撞见叶雪有些惊讶的眼神。

  “是吗?老爷子多少岁了?”魏启峰问。

  “今年整70。”程立答。

  “哦,70大寿,那应该回去一趟。”魏启峰点点头,又问,“不怕被盯上?”

  “被谁盯上?”程立看着他,黑眸沉静。

  “谁?”魏启峰挑眉,“警察啊。”

  “我有做什么吗?”程立问。

  魏启峰一怔,而后才朗声大笑:“对,对,你说得没错。好吧,你自己看着安排。”

  “怎么,你也要跟我一起走?”瞧见叶雪也跟着起身,魏启峰有些意外,“不陪陪阿立了?”

  “晚上约了人,本来今天也是有事找您,顺便跟着过来。”叶雪答。

  魏启峰瞅了瞅她,又看着程立笑了笑,转身离开。

  程立低头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表情专注,仿佛没注意叶雪离开时有意踩得有些响的高跟鞋声。“三哥,雪姐是不是吃醋了?”娇娇轻声问,有点怕,又有点高兴。

  程立轻扯嘴角,瞅着她微微一笑:“你说是就是。”

  “阿立这小子有点意思,有潜力。”坐上汽车,魏启峰似乎有些感慨。

  “他怎么了?”叶雪问。

  “别人像他这个境遇,应该是避嫌,他倒是坦荡,想走就跟我说走。”魏启峰道。

  “那你不怕他飞了啊?”叶雪撇撇嘴。

  “这不有你在吗?”魏启峰看着她一笑,“好鹰要熬,费些时间也应该,我有这个耐性。”

  “小心您被啄了。”叶雪泼冷水。

  “这是怎么了,在跟阿立闹脾气?”魏启峰坐直了身子,打量她,“刚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没有,我跟他有什么好闹的。”叶雪否认,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又轻声开口,“我就是觉得,好像有点不认识他了。”

  她想起一个多月前那场火拼,黄伟强因为他丢了的那五千万来找魏启峰理论,本来双方的开场还算平静,不知谁突然就开了枪,她被廖生护在角落里,亲眼观看一场近距离的血腥厮杀,也是第一次,她看见那个她从青春时期就迷恋的英俊男子,可以多么狠戾冷酷。炙热的阳光下,温柔流淌的清泉边,他白衫黑裤,满身是血,仿佛一幅妖异的画。

  她想,那样的他,大概震慑了所有人,包括魏启峰。因为在他们所在的世界,斗的就是狠,就是残酷,就是谁可以不顾一切。

  “你刚才说晚上约了人,约的谁?”魏启峰问她。

  “江际恒,”叶雪收回思绪,淡淡地答,“他说想见我。”

  魏启峰瞅着她的侧颜,陷入沉思。

  “三哥,陪我唱歌好不好?”舒缓的前奏里,娇娇举着话筒柔声央求。

  程立抬眼看到屏幕上的歌名——《许愿》。

  他笑了笑:“不会,让葛波陪你。”

  娇娇不情不愿地把话筒递给旁边的葛波,但嘴巴一张,立马投入到歌唱里,倾情演绎。她嗓子不错,葛波一个糙汉子唱起歌来也是有腔有调。程立又点了根烟,静静地吸,静静地听。

  我喜欢回味

  记忆的美

  让人懂得感谢

  你现在让谁

  听你喜悦

  陪你掉眼泪

  嘿 好久不见

  请你许个愿

  要感情不再那么容易变

  让心不被距离拉得太遥远

  …………

  “三哥,你有什么愿望?”娇娇唱完,兴奋地举着话筒,凑到他嘴边。

  她像个记者在做采访。

  程立的眼神有一霎恍惚,话筒里放大过的声音淡淡地在房间回响:“没有。我已经拥有很多,走一步算一步。”

  娇娇点点头,似懂非懂。

  葛波又唱起一首老歌,声音是刻意的凄凉夸张。

  当你见到天上星星,可有想起我

  可有记得当年我的脸,曾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当你记得当年往事,你又会如何

  可会轻轻凄然叹喟,怀念我在你心中,照耀过

  我像那银河星星,让你默默爱过

  更让那柔柔光辉,为你解痛楚

  当你见到光明星星,请你想起我

  当你见到星河灿烂,求你在心中记住我

  …………

  程立掂着茶杯,低下头,似笑非笑。

  不,不,希望你不要想起我,也不要记住我。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忘记程立这个人渣。

  举杯至半空,似遥遥相敬。

  寻宝,祝你嫁个好老公,幸福平安过一生。

  音乐声那么大,盖住了他的心事。

  他也笑自己,没喝酒,怎么就有点醉了。

  时至8月,这一年的股灾已从1.0版本升级到2.0,连楼下茶餐厅的服务员阿姨张口闭口都在提救市。

  沈寻每回走出写字楼时,都忍不住担心,下一秒会不会有输红眼的跳楼者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或者正好砸到她。她的想象并没有成真,毕竟,贪生是人类本能,绝大多数人再苦再难挨,都会怀着一丝希望过下去。

  “是奶茶不好喝?那看来我也不用点。”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寻回过神,看到程成站在桌边。

  “不是,在想一点事情。这里的奶茶很好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么巧你也在。”

  “上午在附近和别人谈点事,经过这家餐厅,看到你坐在里面,心想也许可以借上次顺风车之恩,蹭你一顿饭。”程成微笑着打趣。

  “我的荣幸。”沈寻做手势请他坐下,“我推荐牛腩饭和奶茶可好,再配一份白灼芥兰?”

  程成扬眉:“感谢。”

  “程总看来心情不错,难得啊,股市最近哀鸿遍野。我看端菜阿姨都在讲希望救市。”

  “其实人生最要紧的是会自救,一要看大势,二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看历史哪有一次救市成功过?只不过跌得缓慢些罢了。清醒止损,才有机会。”

  “倘若是执迷不悟呢?”

  “总要触底的,痛不痛自己知道。”程成喝了一口柠檬水,抬眼看向她。

  沈寻愣了一下,点点头。

  “你摔痛过吗?”她问。

  程成沉默了下才答:“有。上次跟你提过做了我太太的女孩子,后来变成了我前妻。”

  “抱歉。”

  “不用抱歉,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程成答,表情平静,“我听过你那天做的节目。”

  “哪天?”

  “就是我们见面的那天。”

  “哦。”

  “你说的一句话,挺有意思。”

  “什么话?”

  “浮沉有定数,而定数来自预见和伏笔,来自日常态度和处事方式。”

  “你一定想,年纪不大,怎么讲话这么鸡汤。”沈寻忍不住笑。

  “不是,作为一个年纪略大点的人,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程成退了退身,让服务员将餐盘放在他面前,“倘若有什么事情结果不够好,那是因为我们自己在过往处理时就存在问题。”

  “可你也说,有时候要看大势,听天由命。”沈寻看着他,眸光沉静。

  程成微微一怔,看到午后阳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有一种珍珠般的美好光泽。

  “你很有趣。”他笑了笑。

  沈寻看着对面的男人,却有些恍惚。命运多么神奇,她在遥远的云之南遇见了程立,不知何时会再见,此刻却又和他兄长一起,在浩大北京城里一间嘈杂的小餐厅吃饭。

  嗨,你知道吗?我遇见了你的哥哥,你的亲人。他应该和我一样,也见识过你坏坏的笑容,发脾气的样子。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喜欢过你,事到如今,我还是那么那么喜欢你。

  那天聊过才知道,成亚控股的新大楼就距离沈寻公司两个路口远。程成像是突然发现这家茶餐厅的美味,一周连着两次和她一起吃饭。

  沈寻觉得,程成和程立这两兄弟是真的不大像。不只外表,还有性格。程立孤傲、沉默、坚韧、粗糙,只有离他近了,才能发觉他藏着的细腻和柔和。而程成却是外表温文谦和,内在果断。当然,他如果是优柔寡断的人,成亚也不会在他手里风生水起。

  “为什么叫成亚?”她好奇地问。

  “我有个妹妹叫程亚,她在美国。”程成答。

  “那程立——程队呢?”她脱口而出。

  程成顿了一下,看向她:“我父亲创业时,还没有程立。”

  “有三个优秀的孩子,你父亲一定很欣慰,”沈寻接话,“老爷子身体还不错吧?”

  “嗯,下周五就整70岁了。”程成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会在我投资新开的一家牛排餐厅庆祝,你常年在国外,口味一定比我们精准,愿不愿意帮忙来试试菜?”

  沈寻怔住,感觉有些突兀,还没回答,程成又开口:“程立也应该会回来,正好你和他也认识,多点人庆祝,老爷子也高兴。”

  “这样……我看下我时间。”沈寻没有立即拒绝。或许,她潜意识里也不想拒绝。毕竟见到程立,是一个太深的诱惑、一个深植入骨的诱惑,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都折磨着她,吞噬着她。

  “程成对你有意思吗?”李萌听到这件事时,直接发问,“他爸过生日,总归是件私密的事,会邀请你参加,感觉不像把你当成普通朋友了。”

  “他还说了让我帮忙给新开的餐厅试菜。”沈寻答。

  “这才体现出作为奸商的厉害之处不是吗?想要更进一步,又附上看似名正言顺的理由。”李萌笑得意味深长,“沈寻同学,我看你搞不好要遇见兄弟争风吃醋的戏码,好刺激。”

  沈寻拎起抱枕砸向她:“去你的。”

  “我是认真的,”李萌坐起身给她分析,“成亚的市场总监Lisa姐跟我是朋友,她之前跟我八卦,程成从两年前离婚后,一直没有固定女友,偶尔有些暧昧花边新闻,也都是觊觎他的女方主动传扬,更没听说他主动接触过什么女人。”

  “你们真够八卦的。”沈寻叹气。

  “主要是Lisa姐见不得我单身,一直怂恿我去勾引她这位老板。”李萌翻了个白眼,语气有点遗憾,“可惜听说他身高一米七五,你知道的,我选男友的标准向来要一米八以上。”

  沈寻一愣,想起来程成程立兄弟俩的身高差也是明显。

  “怎么样?到底去不去?”李萌抿了一口梅子酒,打量好友,却见沈寻咬着唇,眼神空茫。

  她叹了口气:“这样,当晚我也去那家餐厅,如果你无法应付,摔杯为令,我便去救你可好?”

  沈寻点点头,如在街头迷路又被寻获的儿童。

  一顿晚餐,却让沈寻在穿衣镜前耗费两个钟头。白裙会不会太素?毕竟是吃饭,万一沾到一点污渍就不完美。黑裙又太庄重,最近气色不算好,也许会显得人越发苍白吧?不知不觉,床上堆了一堆试过的衣服,她抱肩坐在地板上,焦虑得像读书时即将要面对期末考试,真的,考试也没有那么难。

  视线落在墙角的箱子上,那里还是林聿让人从云南送回来的行李。她把箱子拉过来,慢慢打开,从里面挑出在景清时穿过的那条玫红印花长裙。她还记得当她穿着这裙子走向程立时,夜色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那时,她的心里洋溢着甜蜜与得意。

  迟疑着穿上,又涂了红唇,镜中女子明艳如画。仍是旧日容颜,却换了心境。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前路茫茫,她突然不敢再想。这一生究竟该托付给谁,或者谁也不可托付?那样利落说等他三年,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许泽宁不好吗?杨威不好吗?为什么不是张立、李立?为什么让她动心的,让她恨得无可奈何的,只一个程立?

  一旁手机进了微信,是程成发来的,说快到餐厅了提前告诉他,他出来接。

  下车时,程成果然已经在餐厅门外等候。他一改平日的商务风,穿着白色polo衫,卡其色休闲裤,显得格外清爽。看到沈寻拎着裙摆上台阶,他倾身诚恳评价:“非常美。”

  沈寻笑了笑,心跳开始加速,通往包厢的走廊并不长,她却有种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这里。”程成推开一扇木门,轻拍她的肩带她进去。

  包厢里坐着三桌人,大概都是关系比较近的亲友,见他们进来,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他们身上。

  那里并没有那道她熟悉的目光——沈寻忽然松了口气。

  “程成可是很久不带女生出席了啊,不介绍下这位是谁吗?”席间一位长辈打趣。

  “爸,妈,这是我朋友沈寻。”程成微笑着介绍。

  “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程筑虽然年至古稀,但目光炯炯有神,他笑着同沈寻握手,程老太太方颜蓉也笑着热情招呼。

  “大哥,快带沈小姐坐下吧,程立你也来。”说话的女子应该是程亚,沈寻根本顾不上仔细打量她,却因为她的话瞬间僵直了背脊。

  “嗨,大家好久不见。”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裹挟着千山万水而来。

  她竟不敢回头。

  “你小子居然最迟,要罚,”程成转身看向弟弟,却又皱起眉,“你脸上这道疤怎么回事?”

  “擦伤而已,没觉得我更帅了吗?”程立淡淡一笑,用下颚点了点沈寻,“快让沈老师坐下吧。”

  西餐厅是长桌,沈寻坐在程成身旁,正对着程立。刚上头盘,她已经食不下咽。他似乎胃口不错,专心对待盘中餐,表情风轻云淡。

  “所以沈寻跟我们家程立也认识?”程筑笑呵呵地问。

第十七章 再相遇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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