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一青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说:“醒啦?”

  霍桑湿润泛红的眼睛望着她,眼里满是困惑,又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问道:“这是哪儿?”

  林一青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离营地不算太远,等天亮了咱们再回去。”

  霍桑想问她缘由,但刚想起身便觉得头痛欲裂,他扶着额头,不由闷哼一声。

  林一青见此,对他说:“刚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霍桑闻言,疑惑地看着她:“何事?”

  林一青打了个喷嚏,抱着自己的胸口发抖,说:“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霍桑见她穿得极为单薄,二人又浑身湿透,他心中疑问重重,自然要盘问清楚。

  林一青拗不过,只好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讲与他听,又说:“这里虽然生不了火,不过咱们运气好,今晚满月,看得清楚。”

  说着,她愣了一下,突然起身扭头跑到了洞口。

  霍桑迅速跟了上去,见林一青望着月亮发呆,问她:“怎么了?”

  林一青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说:“难怪河里的东西这么难缠,今晚乃月圆之夜,阴气最重之时。看来我们不是运气好,是点儿背。”

  她说完,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缩回了洞里。

  霍桑站在洞口凝眉沉思,似乎还在消化她说的那些怪诞荒唐之事。

  林一青冷得缩成一团,见他还在发呆,喊道:“你快进来,那儿不安全。”

  霍桑挪动鞋底,见脚下的地面躺着一枚铜钱。

  他皱着眉头回了原来的位置,林一青又问:“傍晚你在河边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什么?”

  霍桑摇了摇头,随后又微一抬睫,缓缓地回忆道:“不过,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林一青说:“这就是了。黄昏之时,也是阴阳交接的时候,这地方很乱,所以难免会有些东西冒出来。不过只要人没事就好。”

  霍桑抬眼盯着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一青说:“茅山。”

  她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石洞狭窄,喷嚏声回荡不息,格外地惊天地泣鬼神。

  霍桑被她这一声震得皱紧了眉毛,不过随即想到自己刚刚被她救了一命,心里也过意不去,便将身上的衣服褪下来递给她。

  林一青却没接,望着他说道:“湿上加湿,冷上加冷啊。”

  霍桑听罢,朝洞口看了一眼,说:“入夜之后更加寒冷,我习武之身,或许还能扛,你却不一定,今晚不能留在此处。”

  林一青吸吸鼻子,说:“但是我身上能用的东西都已经用光了,今晚月亮又这么圆,那些东西我搞不过的。”

  霍桑重新穿好衣服,对她道:“那就不过河,往上爬。”

  林一青指了指洞顶,求证道:“往上?”

  霍桑说:“正是。”

  林一青想了会儿,说:“好吧。”

  她起身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又朝霍桑勾勾手,说:“手给我。”

  霍桑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将手伸向她。

  只见林一青挽起他的袖子,在他手臂上写:邪祟退让,祖师爷令。

  霍桑见此,嘴角微翘,不禁好笑地质疑:“这有用?”

  林一青说:“你默念三遍,说不定有用。”说完在自己手上也写了一遍。

  霍桑见她模样认真,不像在诓他,便问:“你天生就能看见那些东西?”

  林一青道:“当然不是,十二时辰之内罢了,哦对了,我给你也开开眼,以备不时之需。”

  她摸了摸身上,最终却懊恼地啧了一声,说:“不好,东西都在岸上。”

  霍桑问:“什么东西?”

  林一青说:“柳叶。不过除了柳叶可以开眼,还有黄牛泪、坟头土,只是这些东西我现在上哪儿找去……”

  她说着,目光往下落在鞋底的泥泞之上,眼前一亮,说道:“这河里的冤魂不少,此地就如同一处乱葬岗,这便是坟头土。”

  霍桑见她弯腰抠了一坨泥巴就要往他脸上糊,忙警惕地退了一步,说:“我自己来。”

  林一青见他伸出指节,沾了一点泥土,在眼皮上各抹了一下,便把手里剩下的泥巴扔了,说:“记得,听到什么也当没听到,看见什么也当没看见,嗯?”

  霍桑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石洞,彼时河面平静不已,雾气依旧浓密。

  月华明亮,倒是方便了二人找落脚点,林一青一边使劲往上爬,一边关注着下方紧跟的霍桑,二人每往上攀爬一次,脚底的碎石便跌落一次,在河水中砸得叮咚一声轻响。

  然而爬了片刻,林一青因为分心和体力不支,脚底踩了个虚,不慎一滑。

  她身体往后一仰,正要朝下跌落,幸而被紧随的霍桑单手搂住了腰。还不等她喘息片刻,余光却瞥见月光之下,一束黑压压的头发如同毒蛇一般从下方游走上来。

  霍桑一只手挂在悬崖上,一只手抱着她,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眼看头发已经到了二人的脚底,林一青情急之下,一把抽出霍桑腰上的长刀,刀身与刀鞘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头发退避了三分。

  林一青见此,再握着刀往下挥,那黑发好像见了那把刀,好像看见她祖师爷一般,仓皇逃了。

  这些个鬼怪妖魔,怕的就是斩杀奸人的兵器,刑场的刽子手、杀敌的将士,兵器上都会留存一些浩然正气,令邪灵畏惧。

  看来这霍桑,没少杀过人。

  林一青举着长刀端详了两眼,别有意味地说:“好刀。”

  霍桑却没心情,平静地盯着她道:“好沉。”

  林一青眨眨眼,立即闭了嘴,把他的刀插了回去。

  半炷香之后,二人总算到了石崖顶上,深山野林地势复杂,极其迂回曲折,许多看似不远的地方,实则要走很久才能抵达。

  两人歇了片刻,便在林子里找回去的路。霍桑头一回开阴眼,时不时便能看见林中的魂灵,或漫无目的地徘徊,或一遍遍重复着各自死前的场景。

  林一青见他眉头越皱越深,便说:“如今天下不太平,这里临近边关,路有冻死骨嘛,也是常事。”

  霍桑看了她一眼,说:“你一个女儿家,倒像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林一青说:“那是当然,我从小就见这些,习惯了。”

  霍桑却依旧眉头紧锁,目光触及那些游荡的魂灵时,似乎暗含沉痛。

  他说:“这些人命不该绝。”

  林一青从当中听出一些遗憾,望着他问:“你打过仗?”

  霍桑说:“打过。”

  说完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要打听一些不该打听的事。”

  林一青说:“怎么你们说话都一个调调。”

  霍桑问:“我们,还有谁?”

  林一青说:“那位文质彬彬的谢容。”

  霍桑听罢,眼底浮现一抹鄙夷之色,没有搭腔。

  林一青又对他说:“以前我为别人带路时也偶尔会遇上这些东西,不过不算严重。这里还算好的,河对岸有一处山岭,名为不归,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漆黑的枝桠挡住了霍桑的去路,他随手一折,问道:“你去过?”

  林一青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听闻那片山岭怪事极多,进去了就出不来,老远就能看见阴气冲天,我这辈子是不会进去的。”

  因为今夜的山林不太平,阴气大盛,二人赶路也是远远绕着不干净的东西走,故而再次回到河边捡林一青的布包时,已近凌晨。

  林一青捡起包,里外翻了一圈,东西一样也没少,又穿好衣服背上桃木剑,准备同霍桑往营地去。

  她走了几步,觉得哪里不对,一转头,发现霍桑望着河水一动不动。

  林一青慌得一跺脚,急忙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腕,说:“大哥,你要再中一回我真不行了!”

  熟料,霍桑缓缓地扭头看向她,低声道:“我没中。”

  林一青傻了一会儿,问道:“那你看什么?”

  霍桑说:“我只是觉得这河中枉死之人太多,有些可惜。”

  林一青愣了愣,道:“这……我不懂超度亡魂,帮不了你了。”

  霍桑没应,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河面,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末了,说道:“走吧。”

  两人疲惫不堪地往回走,抵达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昨夜的篝火堆已经熄灭,正徐徐冒着青烟。

  碳火尚有余温,人却少了一半。

  驻守的人一部分是霍桑的手下,一部分是严悯知的人。找来一位将士盘问才知道,昨天傍晚的时候,洛氏姐妹中的洛依依看到对面林中飞过一只白孔雀,吵着闹着要抓,严悯知便答应她今早再去,一炷香之前,严悯知已经带着一半人马抓孔雀去了。

  林一青听完,太阳穴突突直跳,问道:“哪个方向?”

  将士指了指正北方幽深的山林,说:“那儿。”

  不归岭。

  这一刻,林一青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耍流氓。

  她不解道:“我不是说过不要乱跑吗?”

  将士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霍桑,半晌,沉声说:“严大公子没人敢拦。”

  林一青稳稳心神,望着眉头紧锁的霍桑,说:“我没想到一辈子这么短,这桩生意咱不做了行不行?”

  霍桑见她神情,也约摸猜出了七八分,只道:“行不通。”

  他看了一眼深林的方向,说:“他们出发不久,理应来得及,其余人原地待命,你随我来。”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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