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舆论的力量242
……
小浪在众人前面带路，所以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不然定会发现小浪的目光不断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突然，小浪的眼神微动，向前走了两步，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到……
顿时松开拉着小花的手，摔在茶花林的地上。
跟在后面的一位黑瘦的青年连忙去扶，小声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哪里摔疼了？”
以前他家冬儿也是这样，走路不小心，总爱摔跤。
小浪摇摇头，“没事儿，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
黑瘦青年检查了一下，确定小浪只是手脚有点擦破皮了，便放心了，并没有在意是什么绊倒小浪的。
但是李氏注意到了。
那是……
一截……白骨？！
李氏惊得直退两步，踩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丈夫的脚背。
“你怎么了？”丈夫扶住她，问道。
李氏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截只突出一点的白骨，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众人的视线顺着李氏的手落在那截白骨上，“……”
好一会儿，才有人勉强道：“这……这应该是什么猫狗之类的骨头……吧？”
话虽这么说，许多人的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脑子里全是孩子活蹦乱跳的画面，是孩子奶声奶气喊爹爹、求抱抱的样子。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孩子的哭声……
一时间，谁也没敢上手将白骨挖出来，去确认那是不是猫狗的骨头。
最终，有一个人蹲了下来，用手轻轻地将白骨旁边的土壤拔开……
其他人谁也没有动。
静静地看着那一截骨头露出来……
小孩子的骨头很短，又只有一小截，他们并不能很好的分辨出来，可是众人的心中，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那人手没有停，继续挖土……
又有一个人红着眼睛，蹲了下来，伸手帮忙。
慢慢的，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人蹲下来徒手刨土。
有人在旁边发现了一片露在外面的衣角，于是众人四散开来，找到一些明显松散的土壤挖了起来……
小花和宝儿看着露出的白骨还不太理解，但是他们似乎能感受到众人的情绪，所以都乖乖地站着没有说话。
小浪紧抿着嘴，定定地看着那些白骨。
虽然他现在才八岁，但是爹娘死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所以，他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难受，因为他知道那底下就是死掉的孩子。
猴哥说：“他们被埋在这里太久了，除了害死他们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我们要帮他们找到家人……”
小浪想了想，扭头四处看了看，在一棵茶花树下，找到了几个小铁锹。
有了铁锹，众人的动作快了许多。
很快，不仅那具白骨被挖了出来，另外有两具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也被挖了出来。
一个男人认出了其中一具尸体是自己的孩子，无力地跌坐在地，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氏也忍不住紧紧搂着宝儿落泪。
屋顶上的姜瑶和姜羽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十分难受。
昨夜，她们和石延正在崔府忙活了一夜，可不仅仅是在闹鬼吓人。
他们先是给府里的护卫们下了迷药，用的正是崔府给庄屠夫的那个药。
然后才到各个主子的屋子里将守夜的丫鬟打晕，随后扮鬼吓人。
任他们怎么叫也没有人前来相助。
借着府上闹成一团的时候，又将深埋在土里的尸体挖了出来，浅浅地埋了一层。
第三百零三章 县令来了
姜羽看着那些难过的家人，心也忍不住揪了起来。
期盼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
如今，她们亲手将他们的希望破灭了。
还让他们亲手挖出孩子的尸骨……他们该有多痛啊？！
她们不是没想过直接找赵将军来插手处理这件事的。
但是姜瑶说，赵将军身为一州守将，一是为了抵御外敌，维护州府安定，二是为了监管下属官员。
是不能平白无故地派人搜查百姓的住宅，甚至直接接手案子。
那样的话，就是越权。
所以，她们不得不利用舆论、和这些百姓的力量将此事捅出来，将事情闹到，闹到直属的县令那去。
若是县令身为女婿想要包庇崔府，这时候，赵将军就能名正言顺地管了。
姜瑶显然知道姜羽在想些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孩子再遭受到这样的伤害……”
昨夜将那两具尸体挖出来的时候，她们就发现了，那两个孩子，完全是因为失血过多死的……
而且手臂上都有许多条划痕。
根据之前的推断，那两个孩子至少被关了好几个月，而在这期间，时不时被割开血管取血……
那么小的孩子，最后的那几个月，该有多绝望？
那名认出孩子的父亲名叫陈广。
陈广跌坐在地上，满是泥土的双手抱着头，无声地呜咽……
半响，他看向面目全非的孩子，眼神不经意间落在孩子露出一截的手臂上，顿时瞳孔一缩。
扑上去将孩子的袖子撩起来，只见手臂上遍布刀痕……
陈广低吼一声，站起身来，就要往院子里冲……
和他一起将孩子挖出来的那人，正是他的大哥陈宽，见他要往外冲一把拦住他，“你干什么？！”
“我要杀了那些人！那些畜生！”
“他们个个手里都有刀，你怎么杀？拿什么杀？！你这是去送死！
你要是死了，弟妹怎么办？苗儿怎么办？！”
听到妻儿，陈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李氏想了想，开口道：“不如，我们报官吧？！”
此话一出，众人慢慢也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李氏。
陈广眼睛一亮，随即又想到什么，颓然道：“报官？报官有什么用？县太爷都是崔府的女婿，难道他还能大义灭亲不成？！”
李氏却不这么想，“赵将军还在城里呢！这事闹到现在，全城都传遍了。
只要我们将这事儿捅出去，县令就算想包庇，也要掂量掂量吧？”
另外一人嘟囔道：“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官官相护？！”
“赵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李氏语气坚定道。
众人沉默了一下，皆在思量着。
其实他们一直都相信赵将军是好人的，但是如今……经过崔府这事儿……
他们还敢相信吗？
“我信！”跌坐在地上的陈广站起身来，“我信赵将军！若是不成，大不了我就带着妻儿去都城！告御状！
我就不信，到哪都不能为我可怜的孩儿讨回一个公道！”
众人望着已经被挖出来的十多具尸体，沉默了。
半响，又有一人开口道，“要怎么做？算我一个！”
另一人咬牙道：“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
……
这一刻，这些一同失去孩子的父亲，团结一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给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这事该怎么做，需要重新商量。
众人不由看向提议报官的李氏。
李氏看向身边的丈夫，她的丈夫朝她点了点头。
受到丈夫鼓舞，李氏将众人聚集在一起，开口道：“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得把城里的百姓引来，越多越好。
人越多，崔府的护卫越不敢朝我们动手。
还得让百姓们进到这里，以及关押孩子的屋子。
务必要在众人面前，揭开崔府的恶行！”
……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想要做的这些，已经有人帮他们做了……
……
“安州有个崔员外，施粥赠衣把人害。累累白骨家中埋，家财万贯绝后代……”
大街上，一群小乞丐蹦蹦跳跳地往崔府方向去，嘴里唱着歌谣招摇过市……
若是往常，路人听着只觉得是小乞丐疯了在胡言乱语。
可是昨日的种种传闻，记忆犹新，让人不得不多想。
“听说今早有好多百姓去崔府了，莫不是去讨公道去的？”
“难道小乞丐们唱的都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起？”
“那就一起！”
……
就在县令带人赶到崔府之时，城里许多百姓也正往崔府赶来。
等他们到的时候，见崔府门前有衙役守着，顿时兴奋了起来。
“是真的！你看县太爷都来了！
看来是真的了，咱们这县太爷这次可是大义灭亲啊！”
“是不是大义灭亲的，谁知道呢？”
“不过这些衙役守在这，我们也进不去啊……”
“你还想进去看？”
“那不然呢？看热闹当然要看全啦！
诶，我听说崔府不是倒了一面墙吗？去那瞧瞧？”
……
等他们到了倒掉的墙那里时，发现居然一个护卫都没有，顿时兴奋了起来。
这可是崔府啊！听说里面的房子可好看了，一起去见识见识？
于是，众人顺着前面穷苦百姓们走的路，轻而易举地进了崔府……
县令来到被包围的院子时，见到那么多人聚集，暗道：完蛋玩意儿，也没说这么多人啊！
这么多人都抓回去，怕是牢房都关不下！
但是不管怎么样，气势不能输，县令摆出自己的官威怒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擅闯他人府邸，意欲何为？！
再不快点离去，就将你们统统关进牢里！”
前面的百姓显然被吓到了，但是想到悄悄钻进院子的家人，没有一个人动，甚至连跪都没有人跪。
而后面的百姓刚想走，外头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到了，双方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么一来，人更多了。
县令个子不高，并没有看到后面跟上来的人，只知道面前的百姓没有一个动的，顿时怒了，“既然你们都不离开，那就休怪本官无情了！来人，把他们统统关进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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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看了看后头的人，凑上前小声道：“大人，这么多人，关不下啊！”
“关不下，那就挤一挤！”
衙役一脸为难道：“大人，挤也挤不下啊！后面又来了许多百姓……便是将府衙的房间都装满都关不下……”
县令一听这话，下意识踮脚一看，只见后头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县令：“……”
就在这时候，陈广刚从狗洞里钻出来，准备找些人去实施计划，结果发现，人来了，县令也到位了。
陈广转身就跑到县令前面，扑通跪在他面前，“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县令吓了一跳，一句“有刺客”就要喊出声来。
“你、你们擅闯民宅，还不速速离去，休要在此闹事！”
好险，差点失态了！
“求大人明察！小民并非无故闯入，而是亲眼看到被崔府抓来的三个孩童从崔府逃出来，为了救人，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县令看了看左右的衙役：还有这事儿？
衙役面面相觑：不知道啊？
县令又看向崔府的护卫。
崔府的护卫则心虚地低下头，这下县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合着这些百姓根本不是来抢劫的啊？
只是这事儿不管真相如何，肯定都是私下处理的好，若是弄到明面上，就很难办了。
于是当管家开口道：“大伙儿也知道，昨日这院墙塌了，想来是那孩童自己贪玩偷跑进来的。”
县令也很快接话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行了，此事本官既已知晓，便不会不管，会派人好好查的，你们就先回去吧。”
至于查出来什么结果，那就很灵活了……
可陈广怎么同意这事就轻轻揭过？
“可是那三个孩童亲口说自己是被人迷晕了关起来的！关押的房间还有牢笼！”
管家笑道：“这孩子说得话怎能作数呢？说不定是他们三个闹着玩，结果当真了呢？大人您说是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县令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不管是真是假，此事本官会按照章程来处理的。
念在你们也是情有可原，这次便不追究了，但你们若是继续闹事，本官决不轻饶！”
说罢，便准备甩袖走人。
陈广急忙道：“大人容禀！方才我在院中找到了我儿的尸首，以及十几具白骨！如今正摆在这院中的茶花林中！请大人移步一看便知真假！”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管家悄悄向一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便悄悄退下。
随后管家便怒斥道：“胡说八道！这院门守得紧紧的，你是如何进入？
又编什么白骨、尸体的假话来栽赃！
莫不是你想借机混入院中偷窃？！”
陈广却不理他，只对着县令磕头道：“求大人移步查看，便知究竟！
到底这院中有没有带牢笼的屋子！有没有埋骨的茶花林！”
这一下子牵扯出十几具尸体，别说不明真相的百姓了，就连县令也蒙了。
难不成真有其事？！
若是这样的话，那恐怕不好收场……
不对，若是真的话，这崔家怕是要完了……
那他的钱袋子……也跟着完了啊！
不行，不行，不能让这事发生。
县令顾不上许多，下意识开口道：“我看此人确实有妄想的症状，怕是神智有伤，来人，将他带出去。
其他人也都散了吧，待本官查明真相，定会将事实原委公之于众。”
面对上前来抓自己的两个衙役，陈广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迅速起身，带着众人后退至狗洞，带头钻了进去。
管家见状，连忙道：“大人放心，院内的护卫定会将人抓住，大人尽管歇息片刻。”
县令看向崔平，表情一言难尽：我特么堂堂县令，你让我这样站在这等，还说什么歇息？！
崔平显然也想到这点，连忙告罪道：“是小人的疏忽，请大人恕罪……来人，搬把椅子过来给大人坐，茶点瓜果都端上来。”
县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一扭头，看到一众百姓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县令顿觉如芒在背，暗暗瞪了一眼崔平：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么多人呢，不知道注意点影响吗？！
崔平：“……”
县令并不理他，径直走向院门，“既然有人状告，那本官便亲自瞧一瞧去。”
护卫们自然也不敢拦他。
县令本想着进了院子能躲过众人的虎视眈眈，可谁成想，院子里比院外更危险！
只见院子里的护卫已经和陈广等人在茶花林里斗了起来。
虽然百姓们没有大刀，甚至连拳脚功夫都不太会。
可是偏偏那些护卫不知道怎么了，一进林子，就错漏频出。
半天愣是没追上一个人。
实际上，不远处的姜羽正举着弹弓，见缝插针地给护卫们添堵使坏……
院外，小猴子领着铁牛等人，一人扛了一个竹梯，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竹梯已经在墙上架了一排。
护卫们见状不对想要上前，却被一圈一圈的人群挡在外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些好事的百姓爬上了墙头，并在墙头坐了一排……
县令看着茶花林里追逐的护卫和百姓，摇了摇头，对崔平交代道：“别又闹出人命来，把人抓了好好处理。”
说罢，便要往院子里去，正好去见见他那风韵犹存的岳母。
县令脚步刚抬，就听到一声整齐响亮的呼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