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当日朝会上风波的余震还未来得及到达长安坊间巷口,立政殿太子与圣人之间的密谈更是无人可窥得天机。因而李裴从大明宫安然出来的时候众人还有些怔愣,闻了风声候在东宫外的属官们一个个翘首以待,直到步辇落在府外,这才一股脑围了上去。

  “殿下,没事了?”王陆一手虚扶着太子下辇,一面问道。

  虽然王陆一路跟着太子,对于这个结果早已心明如镜,可因为李裴不在长安这段时间,东宫不明就里的从属们实在是提心吊胆了太久,因而他这一问便更像是对众人的一种安抚。

  李裴只半抬了眼,短短地“嗯”了声,抬脚就要踏进府门。

  然而东宫这场酝酿了几个月的迎接显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王陆在得到了太子的回应后立刻朝着某个方向拍了拍手,便有一干仆从不知从何处抱来了几挂鞭,说着便要往东宫门前挂。

  从圣人处回来后李裴的兴致便不怎么高,只是身边吵吵闹闹仍叫他不由顿住了脚步。

  王陆看着李裴的目光正在一点点往那喜气洋洋的红色挂鞭上瞟,继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紧绷的下颌线忽然便柔和了许多,眼神也缓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李裴问道。

  不知道大红鞭炮最常用于婚嫁之日这个常识的王陆赶忙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殿下从战场得胜凯旋,近来朝中又出了那些糟心事,臣便想着放几挂鞭,给您去去晦气么。”

  李裴面上的笑意淡了,“去晦气?”

  王陆点头:“臣听说坊间都是这么干的。”

  “那便放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陆感觉太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寡淡的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危险的冷意。

  “临淄王尚不知所踪,坊间流言不止,赶在这时候放鞭倒是正好可以将整个东宫和晦气一起送走。”

  “……”

  王陆望着那道逐渐消失在府门后的背影发了会儿愣。彼时一旁的仆从还在问他是不是要赶在吉时点火,属官们聚在他身边十几张嘴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后他终于灵光一现,在周围这片红得有些刺眼的热闹气氛中抓到了些端倪。

  “先撤了。”

  刚挂好鞭炮的仆从手一顿,一边的属官们也静了静,狐疑地朝着王陆看去。只是后者说完那句话后便跨门而入,追着太子的步子匆匆朝着书房去了——

  “等太子妃回来之后再挂上……”

  那余音未散,众人皆在惊疑的目光中面面相觑。

  太子妃?

  东宫何时有的太子妃?

  ……

  没了旁人在,王陆将书房的门合上,见太子正理着桌案上那些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密件,便恭恭敬敬地问道:

  “那件事……圣人还没允?”

  这些密件都是这几年来东宫安插在御史台大理寺以及六部的亲信陆续查到的关于当年许家冤案的线索。

  随着那些埋进朝中的钉子步步高升,他们便离着那个真相越发接近。而李裴手上拿到的那一封,正是几个月前查到的柯顺哲五年前呈给圣人的、令三司断定许国舅有罪的“关键证据”——

  强娶官妇在先,东窗事发后又将其秘密埋尸荒野……

  “知道是伪证,却仍是不愿给许家翻案。”李裴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白纸黑字上与曾经卷宗所述矛盾的痕迹,剥茧抽丝后真相明明早已摆在眼前,可到了圣人那里分量却又远远不够。

  “他说让我记住,许家有罪。”

  王陆跟了太子十余年,从看着后者下步辇的时候便猜到了这个结果。虽然他不知道圣人为何执着于定许家的罪,可天家父子为了

  这件事已经闹了太久的别扭;一个是帝王,一个是储君,都是社稷根基。眼瞧着这五年多朝堂明里暗里的激流动荡皆是因为储位不稳,而最终解决的一途不过是有一个人先妥协……

  于情于理,那个人都该是太子。

  “殿下,要不然还是……”

  王陆想要规劝,可正试探着开口说了几个字,李裴忽然将手中的密信丢在了案上。动静不小,将他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既然圣人这条路走不通,那就罢了。”

  王陆心中一喜,“殿下英明……”

  “让柯顺哲开口也是一样。”

  “……”

  李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相比于他嘴上说得那般志在必得,圣人在立政殿对他说的话却着实扰人心神,将这些年来始终让他看不透的那滩水搅得更加浑浊起来。

  许家当年的确是被冤枉的,可圣人却说其有罪,究竟是迁怒,还是另有隐情?

  蹊跷的是许国舅当年在三司最后一次受堂审——也是圣人亲临那次,终是亲口承认了“官妇”之死……

  “殿下!”

  门外传来率府卫的禀报之声,将李裴的思绪拉了回来。

  “金城郡有加急文书送入大明宫,是关于临淄王失踪之事。”

  话音刚落,书房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门忽然开了。

  那名率府卫本当开门的是王陆,以为殿下是要他进门回话,刚要动作,抬头见入眼的却是一身赤色朝服,一愣,猛地又跪下去。

  “不知是殿下……”

  “金城郡何事?”

  虽提的是临淄王,在听到“金城”二字是李裴便想到那是从漠北王城到长安的必经之处。即便早已猜到了李皎会对阿音出手,他却没想到会如此快。

  察觉到太子语气中的郑重,跪地之人心中一凛,赶忙将方才得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禀道:

  “金城郡外五百里处的官道旁挖出了疑似临淄王手下黑甲军尸骸,约八百具。仵作推算过时间,那段时间只有新任礼部尚书的车马经过,所以初步推测临淄王极有可能是被其劫持。”

  虽说是劫持,可见过那些被挖出来的尸体之人心中都有了一个极为不妙的猜测——或许临淄王已经凶多吉少了。

  早就听闻那位福南音还是漠北国师的时候手段就极为阴狠,没想到这次中原竟是引狼入室。这些黑甲军本是挖不出来的,若不是老天有眼,那几日金城外大雨连下了三日的大雨,将泥土冲得松了露出端倪,或许日子久了这件事便再也没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死相极惨,有很多甚至零零散散平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身。

  李裴紧紧抿着唇,脸色又沉了几分。

  率府卫低着头不知太子如今是何神色,只规规矩矩将所知道出:“半炷香前宫中内侍监传旨,宣了六部几位大人入宫议事。”

  想来议的便是这件事。

  亲王命悬一线,凶手并不是太子,而是圣人钦点的尚书,这件事足以震惊朝野。若是坐实了后者罪名,简直极刑不足以惩其恶。

  “礼部柯侍郎也入宫了?”

  “回殿下,圣人只宣了赵侍郎,并没有传给柯侍郎府上的旨意。”

  没有柯顺哲?

  反而宣了赵顺才?

  李裴眼中划过一丝意外,随即便想到了昨日圣人在立政殿提到福南音时的态度,与想要利用再除后患的几个月前判若两人。若是那时他还可以理解为是因为还未昭告天下的皇长孙,那么今日明明是关于临淄王之事,却独将后者的心腹之臣撇在外,这样微妙的行为又是因为什么?

  “备辇,孤要出府。”

  身后王陆对金城郡之事听了个大概,自然知

  道此时形势对于他们未来太子妃来说委实不利。他沉着一颗心,下意识便问:

  “殿下是要入宫?”

  李裴单手系着外袍,另一手吩咐率府卫下去,心中还想着那些尚未想通的疑团——比如他提到许家时,圣人却偏说起了福南音,以及宁胥……

  “去柯府。”

  王陆紧随其后,闻言惊道:“您此时去找柯顺哲?”

  思及太子方才说要让柯顺哲开口颠倒五年前构陷许家之事,王陆心中不由感到一丝荒谬。往日太子那般在意福南音,不说两人最初在长安那两年,就是几个月前太子还为了人豁出命去漠北王城……

  王陆的思绪在此处戛然而止。

  他望着径直朝着府门走去的李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太子当日追去漠北真是为了福南音?还是为了铺好之后那条漠北的亡国之路?毕竟他当初请战漠北前向圣人提的请求……本就是许家。

  想到此处,王陆的眼神变了变,终于叹了口气出来。

  五年前之事就像是一个梦魇,他曾以为福南音是能将太子从中拉出来之人……

  ……

  柯府内外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宁静,有小厮一直立在门前等待着什么,李裴猜他们是在等内侍监带来入宫的宣召,可惜事与愿违,等来的却是太子仪驾。

  都知礼部侍郎素来与东宫不合,后又倒向临淄王,因而太子头一次亲临柯府,满府惊愣。

  连柯顺哲看到来人的时候,面上都有一刻难掩惊诧。请人上座后须臾,他才恍若了然般向李裴问道:

  “殿下可是为福尚书一事而来?”

  他并不否认金城郡的加急文书之中一些内容有他推波助澜的痕迹,可这件事他做得隐蔽,况且与福南音杀尽一千黑甲军之事相比实在无关痛痒。

  “若是如此,殿下此时不该去大明宫吗?”

  李裴看着他,面上并没有柯顺哲意象中的焦急失态,反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封已经泛黄了的信,朝着他推了过去。

  “孤这次来不是为了旁人,而是一桩旧事。”

  柯顺哲有些意外地朝着那封信上瞥了一眼,并不需要打开,只是看到那几行字的时候,面上反倒定了下来。

  “安平侯的案子,圣人金口玉言定的铁案,殿下过了这么多年还在耿耿于怀?”

  虽是问句,可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与圣人五年来变成这般不亲不近的局面,就是因为这个铁案,这个耿耿于怀。柯顺哲却又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一些,他这么说,便是有心要膈应李裴了。

  只是极为反常的,后者竟半分不恼,反倒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问:

  “孤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请柯侍郎赐教。”

  柯顺哲:“不敢,殿下请讲。”

  “安平侯当年与秦国公主驸马宁胥之间的事,侍郎可听过?”

  此话一出,柯顺哲面上忽然一变。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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