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孤不嫌你恶心

  电光石火间,天空蓦地炸开一道惊雷,好似滴入沸油里的凉水,噼里啪啦吵闹个不停。

  顾行止心头狂跳,顾不上身后的场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正在猝然消逝的门,然而指腹摸到的尽是冰凉,顺着指尖一直传入体内,迅速冻结着那叫嚣欢腾的血液。

  身下陡然一空,一道劲疾的掌风自后背传来,整个人往下降。

  雷声还在继续,银色的闪电宛若破笼而出的苍龙,愤怒地撕裂云层,捻着猎猎阴风,恣意张扬着风采。

  顾行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门,直至彻底消失不见,空洞的眸子毫无波澜地倒映着愈发猖獗凶悍的银光,最后在那抹踏着银光俯冲而下的身影上寻回了焦距。

  “谢、谙。”顾行止怒目圆睁,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丝声音。

  他周身凝聚着灵力,稳住下降的身子,用灵力震退腹部插着的长剑,浑不在意地抬手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丝,讥笑道:“还真是小瞧你了,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了。”

  谢谙召来有钱,站在顾行止对面,闻言得意地地扬了扬眉:“那可不,你当真以为孤不知道余恨解没解?你那点手段,还不如街头卖艺表演的吞剑呢。”

  “你不是谢谙。”顾行止静静地打量谢谙,突然说道,“你是何人?”

  话一出口就又觉得不对,假如眼前的谢谙是假的,那他们根本靠不近天枢。

  眼前这个人虽说与谢谙相貌一样,但目光比之他来说更加深邃,眼尾藏着三分寒凉,周身充斥着肃杀之气。

  “景帝。”

  “……”

  顾行止面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谢谙帝号便是景,敢情现下这般只是为了过过皇帝瘾?

  “那厮骂人没孤骂人好听,成日端着道貌岸然的姿态惺惺作态,讲什么礼义廉耻。他难不成忘了自己当年在民间为了赚钱所使的那些坑蒙拐骗的伎俩。真的是太恶心了。”谢谙嫌弃地撇撇嘴,“孤还能怎么样?孤只能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出来撒撒气了。”

  要是陈修谨在这里,肯定会指着谢谙鼻子大骂一通,景帝与谢谙早已通过双生术融为一体,根本不存在什么双重人格的情况。

  只不过景帝的记忆残留在谢谙体内,平日里谢谙以自己记忆为主,把属于景帝的记忆很好地控制住。

  然而当在受到外部强烈的刺激下,两种记忆会重叠在一起,给人造成记忆混乱。

  想来是方才谢谙将计就计闯入天枢,受到天枢灵力的刺激造成。

  眼下的谢谙便是因为记忆混乱,把景帝的记忆当成了主记忆,自然而然也就认为自己是景帝。

  顾行止怎么看谢谙都觉得是他脑子有问题,也懒得同他继续这个话题,目光往一眼前的天枢瞥去,只见先前那些骷髅已经被天枢的灵气给碾成齑粉。

  自天枢内不断有通体散发着金光的灵虫飞出,仿佛受到牵引般齐齐聚于空中。闪电与雷生怕被抢了风头,反而更加卖力了。

  红日不愿掺和这人间的风暴,怯生生地躲进山峦间,徒留万顷乌云压顶。

  罡风四起,裹挟着劲悍的灵流,凌空凝作一把巨斧,气势汹汹地朝顾行止劈去。

  顾行止想要躲闪,奈何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厉害,动作骗片刻迟滞,肩头硬生生受了这一击,登时皮开肉绽,直直摔落在地。

  顾行止吐了口血沫,捂着肩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谢谙,眼睫簌簌抖动,轻嘲道:“是我大意了。在天枢面前使用魇术这种歪门邪道,你是生怕自己死不了吗?”

  天枢震四方邪祟,魇术又属于邪术,当天枢察觉时,便会自动开启天雷阵。

  “孤连鬼都做过好些日子了,还怕什么死。”谢谙边说,掌心边积蓄着灵力,狠狠朝顾行止身上打去。

  顾行止往后退了一步,袖风一扫,结出一道淡蓝色的结界阻挡着谢谙的攻击。

  就在他拔剑的时候,忽觉膝盖一紧,步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栽去,摔得他眼冒金星,耳畔响起暴怒的嗓音:“何方宵小,自不量力!”

  惊雷伴随着话音落下,把地面炸得跟蜂窝似的,疯狂颤抖着,沉闷的响声掺杂其中,还带着一丝清脆的响声,倍觉突兀。

  顾行止晃了晃脑袋,抬头一看,谢谙正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原是谢谙也被天雷给劈中。

  顾行止见状,眸里掠过一抹狠色,长剑垂直抵于地面,死死握着剑柄,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借力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谢谙身边,踩在他肩头,扬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胸膛,不断转动着剑柄,嗤嗤一笑:“这个,还你。”

  谢谙疼得直起上半身,徒手握住剑身,一个用力把顾行止带了下来,压在自己身上,腹部的那把剑直接刺穿身体,钉在谢谙身下的地面,殷红的血液瞬间洇湿那因缺水而裂开的黄土。

  可谢谙好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死死抓着顾行止,长腿屈起,往顾行止脑袋上一踢,而后翻身把人压在自己身下,扬起蓄满灵力的手掌,重重打在顾行止胸口,又抡起拳头咣咣咣地往他脑袋上砸去,完全就是街边流氓混混打架的招数。

  “云舒,听召!”顾行止宛如那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得以喘匀一口气。他用自己那被谢谙砸得发蒙的脑袋永用力撞着谢谙的脑袋,召回自己的佩剑。

  那把贯穿谢谙身体的剑突然绽放出森森绿光,凛冽剑气震得谢谙身子一阵痉挛,冷汗涔涔。

  只听扑哧一声,长剑迅速脱离肉.体。

  谢谙再也支撑不住,歪头倒在一侧,可一只手还是死死抓着顾行止,一点一点把自己歪斜的身子给挪回来,正正把他压在身下。

  顾行止指尖好不容易凝聚起的符咒就被谢谙给搅散了。

  “谢、谙!”顾行止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浑身抖得厉害。

  谢谙置若罔闻,继续压着他,垂在地面的手慢慢收拢,掌心慢慢升起一团淡紫色的火焰,随着源源不断的灵力逐渐增大。

  他静静地看着这团火焰,不假思索地将其掷入天枢。

  原本消失的谢珩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他已经从天枢里走了出来,悬在空中,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幽幽地打量着谢谙,怒道:“竖子敢尔!”

  谢谙迎上谢珩的目光,眨了眨眼,二话不说又往天枢里丢了团紫火,使得天枢周身流淌着的灵流愈发紊乱,原本尚有规律可以依据的雷也变得狂躁起来,跟下冰雹似的乱砸。

  “邪门歪道,邪门歪道……”谢珩气得不断重复这四个字,指尖燃起一道符咒落在天枢上。

  轰隆巨响传来,只见天枢内倏地伸出细长的柳条,通体泛着金光,似离弦之箭,气势汹汹地朝二人袭去。

  “千叶柳?”顾行止余光那金光闪闪的柳条,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谙。

  千叶柳又名噬丹柳,一旦被其击中,体内的金丹便会瞬间被其吞噬,自此再也凝不了丹。

  可千叶柳实属稀罕,也只记载于古籍之中,并无人将此当真。

  至于这千叶柳,谢谙也并不知道就藏在天枢内,但景帝知道。

  在江景昀离世的第三年,景帝多次尝试割昏晓都失败,他怀疑自己习的是假的,但又说不上来,只好一个人跑到天枢这边试试到底是何原因。没想到这一试,竟试出了千叶柳,虽说侥幸没死,可也去了半条命。

  因着这事情太过傻比,景帝也没声张,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恢复过来。

  谢谙瞧见千叶柳,眼里掠过一丝喜色,按住顾行止挣扎的身子,低低一笑:“怕什么?孤陪你呀。”

  “谢谙,每次都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法,你就不能有点脑子吗?”顾行止几次想要挣脱也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不断靠近的千叶柳,恐惧如毒蛇般嘶嘶吐信,顺着脊椎一点一点往上爬,最后在那脆弱的咽喉间徘徊着。

  这回顾行止是真的怕了。

  “上一次是舍身拖我进万鬼窟,这次不惜废了自己的金丹。”顾行止努力使自己冷静,直视着谢谙,淡淡道,“你的法子就不能有点长进吗?”

  “不能。”

  “……”

  “你就舍得江景昀了?”顾行止咬咬牙,不甘心地继续说道,“他现在肯定在往京城赶,你就不想见见他?”

  谢谙眼睫低垂,沉吟不语。

  千叶柳的枝叶已经触及顾行止的手指,疼得他直抽气。他极力绷着面色,放缓声调,道:“他一心为你,为青虬,现下你为了对付我,引来了天雷阵,又唤醒千叶柳。待你我失去了金丹,不需要这天雷,单单你我身上的伤就够死好几回了。”

  “谢谙,你真的愿意舍下江景昀跟我一起去死吗?你唔──”

  “叽叽歪歪跟个娘儿们似的!”谢谙一把捂住顾行止的嘴,主动抬起一只手抓过千叶柳,将其捆在自己与顾行止身上,拔高声调,好似在刻意掩藏什么一般。

  “孤都不嫌弃你恶心,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江景昀要来便来,孤又不是没让他来。他来了正好,正好可以瞧见孤这壮举。孤上辈子死了连副像样的棺材都没有,这回他来了正好可以给孤立块碑。”

  顾行止瞠目欲裂,几欲呕血,恼怒谢谙的油盐不进。

  眼看着千叶柳枝叶上的柳叶叶面因为吸食灵力后而变得饱满光滑,熠熠生辉。

  就在顾行止想要破釜沉舟的时候,手腕上的刺痛猝然消散,身上也跟着一轻,冰冷的嗓音响起。

  “谢谙,我不会给你立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景帝: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第173章 孤不嫌你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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