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祝蘅果然似乎被她这句话刺怒了,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眼底也像彻底融进了漆黑的深夜里。

  庄清流却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抱着梅花阑,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之后很长时间,身后半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得仿佛并没有站人。

  又走出十数丈左右,庄清流耳朵轻轻动了下,同时,她脚底阴影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呼啦飞走了。

  她这时心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旋即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会儿,随后快断气似的俯身,把梅花阑动作极轻地放到了地上。

  “我说……尊敬的端烛君,可爱的端烛君,宝贝的端烛君,是我自己真的抱不动你,不是你重!”庄清流心累地背靠一棵树身坐下,低头缓口气看她道,“我们原地歇会儿成吗?”

  可是被她放怀里的人一点回应都没有,梅花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庄清流来回轻轻拍拍她的脸,低声喊道:“梅畔?”

  仍旧没有动静,黯淡的月色给梅花阑眉梢眼角渡上了一层苍白的光。

  “……畔畔,我大佬?”庄清流来来回回连拍带捏后,手上动作顿了顿,目光下挪,看了眼她已经止住血的伤口,随即又手腕翻转,用手背去试梅花阑的额头。

  梅花阑这时却忽然动了,晕晕沉沉地抬手攥住她的手腕,眼睛仍旧疲倦地没有睁开:“别害怕……不会有大事的,我睡一会儿。”

  一般擅长打斗的人,哪怕是不得已地要中招,也会本能地避开要害,所以庄清流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伤虽然看着厉害,但不会危及性命。现在又听她被折腾地受不了地居然说了一句话,于是就彻底放心了。

  不过她自己靠着树,悄然摸了摸心口,又看着手心的伤口歇了会儿后,低头轻轻摸着梅花阑的耳朵小声道:“真是拖不动你,想把你丢原地,等我找到地方了,再把你召唤过来。”

  谁知她话落,怀里的人居然很轻地应声道:“好……就这样。”

  这么老半天的时间,这人竟然还没有晕熟,还能贴心地答句话。

  庄清流忍俊不禁,忽然俯身,小声凑近她的耳边:“算了吧,我害怕你被狼叼走啦。”

  她说着起身,把梅花阑半拖半拉地背到了背上,一路朝着崖壁和灌木更茂密的地方走去,边走边有意跟背后的人多说话:“你说你,平时要是肯多给我点灵力,咱俩儿现在也不至于这样——跌入崖底就等于跌入谷底。”

  梅花阑不知道听没听到,却很乖巧地没有动。

  庄清流腿软脚软地避过脚下嶙峋的石块:“都怪你抠。”

  梅花阑没法儿反驳。

  “你其实平日里就是想多保护我,不愿意让我动手受伤,所以才不愿意多借我灵力的,对不对?”

  庄清流拐进一个狭长的壁口,眼前略微豁然开朗了一些,她稍稍微微巡梭了一圈,嘴上道:“可是现在演砸了吧?”

  梅花阑脑袋贴在她的颈侧,搭在庄清流身前的双手也无意识晃动,似乎已经睡熟了。

  庄清流心里大概给她记了八百本账,脚步越来越慢,唠唠叨叨的声音已经换了个主题:“你说这底下这么大地方,怎么就没一处能安居,真是穷山恶水,我以后绝对不来了。”

  她说着说着又转而道:“这天好像是要下雨了,可我连个能暂避的山洞都找不着,哎,我的泪也如雨下。”

  她如雨下的泪刚到眼角,忽然波光一动,竟然真的闪现出了斜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壁洞。

  庄清流:“……”

  最近真是跟山洞过不去,想山洞就来个山洞——不过既然这么灵,她想房子能不能给来栋房子啊?!

  耳边这时起了呼啸的风声,满地的碎叶往起铺天盖地卷了起来,山野里越来越阴冷了。

  庄清流没有挑剔的余地,背梅花阑进洞前,学她以前并指如刀,呼啦一下把刚凝固没多久的手掌又割破了——血一出,整个崖底大范围的斑驳影子无声自动,周围这些想理她或不想理她的花草纷纷蔓延汇集过来,三两下被迫营业地遮住了洞口。

  现在从洞外看的时候,这处崖壁俨然天成,毫不起眼,哪怕就从旁边擦肩走过,也几乎不会被发觉。

  庄清流进洞后敲敲浮灯,浮灯剑身立刻飞出,这次也不撒娇卖萌了,乖巧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亮起光晕照明。庄清流大致检查了一遍,很普通的洞,除了简陋寒酸,什么问题都没有。

  她将梅花阑放下地,搂靠在怀里,忽然又低眼去看两人衣摆上的灵鹤——灵鹤没反应。

  也不知道这人平时都是怎么催动的,这些灵鹤之前既然能织件衣服出来,想必现在支个简单的床也可以。

  庄清流想了想后,伸手一摸,又从怀里摸出了梅思归那根羽毛,举在眼前说道:“宝贝,行行好,管管你的胎毛,让它们做张床可好?”

  她话音落下,两人衣摆上的灵鹤果真居然忽地动了,纷纷缭绕蹁跹地环绕飞出,在庄清流和梅花阑脸上各自亲了亲后,很快堆积聚在一起,原地凝了张梦幻的“鹤床”出来。

  庄清流打量打量大小,又伸手摸了摸——十分柔软。

  她满意地将梅花阑吧唧扔了上去,梅花阑先是往下陷了陷,随即一恍一恍地弹了起来,床面恢复平稳。

  庄清流心想要是有“余粮”给自己也团一个就好了,随即叹了一口气,半俯下身,轻手轻脚地避过伤口,又给梅花阑褪了外衣,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解完把外衣拿在手里翻了翻,心里莫名有点惆怅——明明自己才是被喜欢的那一个,可是搞了半天,现在却反过来跟山洞里在这儿伺候人宽衣解带。

  真是不能想,想就是眼泪又要下来了。

  她从乾坤袋里拉出之前带的小毯子,又仔仔细细给床上的人盖好,随即顺手捏捏她的脸:“真想先把你给捏醒,让你看看我是怎么伺候你的。”

  可是床上的人连睫毛都没动,估计现在是把脸捏成二师兄也捏不醒。

  ——梅花阑这人轻易不会倒下,但一旦晕过去,就老是好像在梦里留恋着什么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庄清流略微失神地撑在床头,安静来回看了她片刻,然后收起思绪,用乾坤袋里的东西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旧衣服团了个“凳子”,将就趴在了她床边。

  浮灯安静地立在旁边,自动将光晕变得柔和黯淡了一些,庄清流却转头道:“亮一些。”

  呼啦——浮灯剑尖瞬间光芒大炽,亮得庄清流当场瞎了两秒。

  “……”这很难说不是调皮故意。

  她缓了片刻后,转头睨了浮灯一眼:“刚刚好就行,你赶紧给我变回来。”

  浮灯无辜地又暗了回来。

  “你看看你的剑。”庄清流转回目光,低头摸出了一块儿手帕,让逐灵沁出泉水打湿了,冲梅花阑道,“你一不看着它,它就比谁都皮,等你醒了,一定要记着好好管教,打一顿也行。”

  浮灯顿时焉儿成了憔悴色。

  庄清流略微转头冲它挑挑眉,然后坐在床边,用打湿的帕子,一点一点给床上的人擦干净了刚才没来得及擦净的脸。

  梅花阑的美人尖,饱满的额头,服帖的眉毛,乖巧的睫毛,十分深邃的鼻梁……一一在庄清流手下走过,最后落在又薄又细腻的唇上。

  庄清流指腹在她唇瓣上凭空划过,才用手帕最后在嘴角点了点。

  一张脸在手上这样走过一遍好像才真的清晰了起来,而这人的脸——庄清流总觉着一直要这样干干净净的才对。

  山洞内一片静谧,外面哗哗啦啦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好像山风愈起,连空气中都似乎飘着湿润的水气。

  梅花阑可能是被吵到了,紧紧抿着的薄唇忽然动了动,好像无意识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庄清流偏在一旁拧干净手帕,转回来低头,屏住呼吸问:“什么?”

  梅花阑唇瓣又动了动,好像睡得不大安稳,眉心很紧地一蹙。

  庄清流只好把脑袋低下,耳朵一偏,凑近她嘴边:“嗯?”

  她刚嗯完,竟然感觉耳朵忽然被极轻地亲了一下。

  庄清流不由转正脑袋,低头看她:“……”

  都晕过去了也能这样儿吗?

  她震惊地低头注视了一会儿梅花阑又安静下来的睡容,没好气地冲她做了个要咬人的表情,然后把她的手握进了手心。

  “这里的每个人抓我,都有着自己的用处,难为你是真心喜欢我。”

  良久后,庄清流轻声低头说了一句,然后也趴床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睡熟了,身边的逐灵才忽地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瞬息间就飞冲到一边,无声把浮灯给挑飞了,然后占领了它的位置,自己站原地,刀身亮出了月白色的光晕。

  ……

  浮灯还没飞回来,庄清流收在袖中的渡厄居然也飞了出来,它已经恢复了一点淡淡的金光,并且在空中几个游动盘旋后,一把套住了逐灵的刀柄,一拽就把它扯走了。

  逐灵一个无风自旋,刀身转成一个圆地去砍它。浮灯这时蹿回,也加入了战斗……就这么诡异的,一刀一剑一条绳,竟然开始了暗夜中旁若无人的表演。

  ……

  庄清流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只是疲倦非常地沉沉睡了一觉,然后谁知大半夜过去,梅花阑居然已经醒过来了,正偏头一瞬不瞬地轻轻看着她。

  庄清流睁开眼先是恍惚了一会儿,才睫毛眨眨:“你醒啦?”她声音放得很小,好像怕吵到什么似的。

  梅花阑眼底泛出无比柔和的颜色,手心拂着她的脸轻轻动了动,算是回答了。

  ……是的,庄清流睡前的时候,其实原本是双手握了梅花阑一只手在手心包着,以免她睡得不安稳,但后来自己睡着了,就无意识就把双手垫在了脑袋下——现在一觉醒来,便好像是她把手主动放这人手心一样。

  “咳……”她假装十分自然地抬起头,往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外面还是蒙蒙灰,看来天还没彻底大亮。

  “祝蘅跟过来了,兰颂有他牵制,暂时应该没什么事。思归也出去找晏城主和思霁了,大概很快就会回来。”

  庄清流简洁概括了一遍目前的状况后,转回头,冲梅花阑道:“所以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不用急,别的那些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梅花阑闻言,没说什么地轻轻动了下睫毛,然后侧身,自己往床里面缓慢挪了挪,声音有些哑地出声道:“上来。”

  庄清流:“……”

  梅花阑安静侧躺着,指腹摩挲了一遍她趴着睡压出印痕的脸,又重复了一遍:“上来睡,没关系。”

  庄清流虽然感觉她有点想歪了,这句“没关系”的语气是对于同床共枕的没关系,但她其实有些犹豫的不是这个,而是自己睡觉的习惯。

  她上辈子有一个大熊和一个大鳄鱼,每晚睡觉必然会抱在怀里,这是非常小的时候就有的习惯,就好像是……她感觉她怀里本来就应该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样。

  所以她一会儿要是睡着了抱来抱去,下意识地压着了这人的伤口怎么办。

  梅花阑看过她表情,已经伸手垂眼,主动去解庄清流的衣襟。

  庄清流连忙攥住她的手:“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她说完心想规矩点就行了,然后三两下褪了外衣,滚上床躺到了梅花阑身边,抬手纠正她的睡姿:“你躺好,不要侧着,我不用多大地方打滚儿的。”

  “嗯。”梅花阑嘴角抿了抿,顺着她的动作微躺平了一些。

  庄清流却在床上左翻翻,右翻翻,冲她眨眨眼:“可是我有点困,却睡不着怎么办。”

  她话落又感觉哪里不对,旋风似的给自己找补道:“我意思是,外面的风声太大了……唔。”

  梅花阑一直偏头静静看着她,这时一言不发地伸手,双手捂在了庄清流耳边……可是因为床上地方狭小,这个动作却好像是将人拢住按在了怀里一样。

  ……

  虽然,但是……这人哪怕狼狈成这个样子,身上也有经久不散的好闻花香,庄清流无知无觉地唔了一声,居然真的开始迷迷糊糊,很快又睡了。

  梅花阑这时才低头垂眼,一动不动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目光下挪,一路看向了庄清流微微蜷着的左手。

  她目光落在上面片刻,伸手展开轻轻摸了摸。

  掌心一道伤口几乎已经诡异地愈合了,只剩一道细微的划痕——梅花阑望一眼洞口,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怀里这人悄无声息地学什么东西真的很快,基本都是看一眼,或者第一次拨弄就会了。

  唔……也不是,似乎只有语言文字天赋好像不怎么好,那次在书房思过的静室说要帮她整理古籍,结果上面的古字却大半都不认识,后来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睡了。再之后偷偷学了这么久,其实都没怎么学会。

  梅花阑又若有所思地低头,摸着自己已经痊愈的伤口思索了一会儿后,缓慢抬眼,把面前的人往自己的怀里再轻轻抱进来了一些,然后拉了拉身上的小毯子,将两个人一起盖住,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旁边没事儿人似的安静了片刻的刀剑绳……纷纷人收回视线一样地扭转了一下身子,然后闪电般从静止到跃动,仿佛刚才雕塑般的安静如鸡并没有存在过。

  鬼一样。

  ……

  庄清流这一次安稳地睡了更长的时间,她中途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虽然已经亮了,但是十分阴沉,似乎还能听到洞口沙沙的雨点敲下的声音……而近在咫尺的梅花阑虽然全须全尾地搂着她,但睡得异常甜熟。

  在庄清流的记忆里,她以前从未跟人同过床,所以这种被花香和暖意包裹的感觉……虽然有点陌生,但实在让人有点喜欢。

  她一动不动地看了会儿梅花阑的睡容后,忽然又悄然而主动地往她怀里再轻轻蜷了一点,旋即脑袋安稳窝在梅花阑的肩窝,又闭眼睡了过去。

  梅花阑这时才无声无息地睁开眼,白皙的脸上好像平静湖面上扩散出的涟漪,很轻地蔓延展开了一个越扩越大的笑容。

  她脑海中好像在这一刻想起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一点一点翻起了这些年曾经等待过的过往。

  她等过一个人那么久,而这个人,现在终于信任又安稳地蜷窝在她的怀里。

  梅花阑无声的目光好像又轻又远地飘了很久,旋即落在一个绚烂的光点上,凝聚成一点收回。片刻后,她温柔地闭上眼睛,低头缓缓凑近,冷静又果敢地含住庄清流熟睡的嘴角,为自己索要了一个午夜梦回过无数次的轻吻。

  ……

  耳边淅淅沥沥的沙沙声逐渐停了下来,天光终于大亮。

  庄清流这次醒来的时候,对上了一双清澈又剔透的眼睛,梅花阑看起来应该醒了很久了……也应该看了她很久了。

  “怎么回事,你难道不应该是要晕过去很久吗?怎么老是比我醒的早。”

  庄清流跟她对视片刻后,忽然又闭了闭眼,懒洋洋地把自己翻个面,趴枕头上笑了。

  梅花阑似乎心情很好,尾音有点卷了起来:“你压着我伤口了。”

  “?”庄清流立刻偏低头去看,打量道,“我没有吧?这离的有……”她伸出指头,丈量了两个半,笑了一声,在两人眼睛之间比着捏了个只有空气能来回穿梭过的缝隙,道,“离得有这么远!”

  梅花阑目光落在她的两指之间,好像也笑了声,然后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有点疼。”

  庄清流似乎是有点新奇地瞅了她一眼,收回手,又侧翻回去,面对着竟然会主动喊疼的人,支着手臂问:“还有呢?”

  梅花阑于是道:“还有点想喝水。”

  庄清流点点头,眨眨眼:“还有没?”

  “有的。”梅花阑这次挑了一下盖住两个人的毛毯,示意她往下看,“还有腿被你压麻了,所以给揉揉吧?”

  庄清流:“……”

  作者有话要说:big胆的某梅,只是发现我庄主动往她怀里钻了一次,竟然就敢把人亲了,要是有朝一日发现我庄偷偷亲她,估计会&#?&@#……!

第49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最新章节+番外章节

正文卷

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最新章节+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