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四周的大路上人来人往,太阳好像一下就升起来了,热浪扑滚,让人生气。

  “你就很小吗?你还觉着自己年轻吗??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庄清流好心情一秒翻转地质问三连,桃也不吃了,满眼冲着梅花阑浑身上下都是挑剔。

  梅花阑这时居然笑了声,点点头,低眼道:“嗯,我年龄也不小了,所以你加倍地考虑快一些吧。”

  庄清流:“……”

  “?”

  这可真是畔畔一笑……世事难料。

  “你承认了又怎么样?跟你一起年龄很大了难道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吗?”庄清流挑剔的眼神儿不变,丑拒道,“我永远三岁谢谢。”

  ……

  在街上袖手旁听的梅笑寒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诚挚劝:“两位大可不必……当街如此,要不回去之后,再你来我往、这样那样?”

  梅花阑好像听从她建议地又笑了下,然后低头伸手,挪着庄清流手中的桃送到了她嘴边:“好了,吃吧,你才半岁。”

  “……”她说的是这一世从碧波粼之湖算起的年龄。

  庄清流终于拿开桃,认真抬手提了提梅花阑的衣领:“梅畔啊,你没了我可怎么活?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梅花阑睫毛眨了眨,好像忽然没大听太懂。

  庄清流冲她一笑,收回手:“你不就是靠揶揄我活着吗?快乐吗?”

  梅花阑:“……”

  庄清流冲她轻哼一声,叼着桃转身就走:“快乐就对了——你再等一百年吧!”

  ……

  恰好这时,街角躲避一辆运菜车的转角又避让出了一个人来,正是裴熠。

  见他腿还有些跛地又径直走了过来,庄清流立马眼角一抽,抬手丑拒道:“怎么了,小裴宗主?你这难道是,还要跟在我身边找事儿吗?”

  她说着挥手,用半个桃上下来回地快速指了指:“你难道这次是还没当够难民呢?”

  裴熠在她面前走近停下,疲惫的面容似乎有些沉默。整个人也除了身上灰扑扑的之外,脸上还有两道细小的血痕,是昨晚进兰台议事前,自己用剑随便挂刮胡子划拉出来的。

  梅笑寒这时摇了摇自己的扇子,道:“小裴宗主这次成了难民很正常,兰颂到底比他大好几岁,做了多年宗主,且这里又是他提前布置了很久的主场,花阑也难得在他这里吃了一次亏。”

  裴熠这时好像略微看了梅笑寒一眼,很自然地领受到了她的善意,于是开口道:“我只是顺便过来提醒你们一声——小心祝宫主。”

  庄清流摩挲着手里软绵绵的桃子皮:“她怎么了?”

  裴熠道:“我晨起出门时,听兰家弟子向兰长老汇报了你和端烛君几人先行离开的事情,祝蘅在旁边也听到了,于是提前退出集议,也立马离开了。”他说着看了庄清流一眼,“我觉着,她可能还会找你麻烦。”

  庄清流很快消化了这几句话里的多重意思,思衬祝蘅大概还是在做个表面样子,顺便从懒得参与的集议中脱身。于是认真冲裴熠点头道:“多谢,我们会注意的,那你就先回去吧,今日不是还有事要议。”

  裴熠却摇摇头转身:“我也要回上梓了。”

  “?”

  庄清流刚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走了几步的裴熠又转了回来,安静注视了她片刻后,忽然道:“庄少主,我往日素喜兰兄且与他相交好友,其实有一点原因。”

  庄清流莫名道:“什么?”

  “——他有一二分像你。”裴熠又认真看庄清流几眼,语气平静道,“他是真的受你的教导长大的。”

  庄清流瞬间惊疑不定:“……?”

  好在裴熠很快将她的惊疑拨开了,道:“庄少主,以前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其实一直都在抬头仰望你……我幻想过成为你那样的人。”

  庄清流于是彻底放下了心,听他忽然的怀旧。

  裴熠深黑的目光却似乎有些缥缈:“后来,我那时候好像自以为是地对你失望了很久……如今才知这世间熙熙攘攘,很多光鲜亮丽之人的嘴脸,并不比杀人更好看。”

  梅花阑这时忽然掀起眼皮,暼了裴熠一眼。

  裴熠便也不多说了,抿了下干裂的嘴角,顿了顿后,背脊笔直地转身走了。

  “……”庄清流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原来曾经无意中成为了一个人的灯塔,可自己却不知道,后来被那个人转而加诸了失望的情绪,自己还是不知道?

  这算什么东西?

  庄清流眼睛看着前面,回想起在裴氏仙府,裴熠第一次见她的样子……确实是对她有点不待见,所以想来想去,真是只觉着世间之人很莫名。

  梅花阑这时看了庄清流侧脸片刻,开口道:“你不必多想,其实除了兰城和玉灵之事,兰颂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非常正常,他以宗主的身份,在灵璧地界内颇受百姓喜爱,素有口碑。”

  庄清流从前方收回视线,裴熠已经走远了。于是嗯了声,转头问道梅花阑:“可他这是怎么了?”

  梅花阑拉着她边走边道:“是昨日的集议上,他提出了要设瞭望塔之类的几件事,然后被一些鄙薄无聊之人又追着阴阳怪气了两句。”

  裴熠本来就年纪尚轻,之前还从未来得及被带着上过台面,往日在裴氏都尚没立住脚,更何况是纷杂别处的人情来往。再加上裴氏如今的境况,可想而知他到了百家集议上是什么光景,不说他主动开口提议诸事,哪怕不做声,那些隐晦的目光和态度就够刺得难捱了。

  阳光愈渐炽烈,梅花阑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地撑出伞,道:“很多事是相辅相成的,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姓裴,被针对嘲讽,同样是因为姓裴,这是想要站得高,必然要承受的。”

  转头看伞的梅笑寒十分赞同:“要是为一些风言风语的刀都痛苦万分,那真枪实刀的恐怕更承受不住了——要不是他暂时起码还能在集议上站有一席之地,裴氏之后的境况一定比现在更差,很多地界很大几率会受到觊觎,然后就会开始慢慢守不住。”

  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这个庄清流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吃完桃,捞出怀里的梅思归挠了挠,试图把它揉醒,改改生物钟。然后嘴上闲着问:“裴熠在集议上提出的设立瞭望塔,是什么意思?”

  “就是和寻常的岗楼哨塔一样,不过各地都建成统一形式,由紧密的山脉地势串起,勾连四海。然后仙门百家都出人来打乱驻守,彼此随时通讯。这样以后有许多纷争事端就可以说得清,亦有很多事情则无从隐瞒。”

  梅花阑说完,似乎见梅思归鸟眼迷离地用两只小爪子挠人可爱,于是也转头伸手,拨弄了它两下。

  庄清流捏着梅思归的两只小爪子甩来甩去,思索道:“如此一来,比如兰颂屠城这种事,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瞒过去。而月前裴氏将一些水鬼偷偷迁移至梅洲南方七城的事情,也可以及时察觉,事后有证可讨。”

  旁边又是羡慕伞又是羡慕鸟的梅笑寒叹了口气,用手遮着阳,点头插话:“是的,还有祝蘅屡屡劈山挪水之事,虽不是有意,但仍多有梅洲界内河水因此改道之事冒出来,你看她现在乃至以前,从来都没打算承认。”

  她说着转头问道梅花阑:“你和花昼怎么想?”

  梅花阑只是摇摇头:“不好说,要百家都统一起来非常难,因为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费用,且日后很难维系和分管。”

  梅笑寒便不多想了,也从梅思霁背着的背筐摸了个桃子,两下削了皮咔擦咬了口:“总归目前还得乱上一段时间,兰氏接下来肯定会为争夺宗主之位开始内斗,而琊山柳氏等几个宗门,估计很快就会搞起来往联盟之事了。”

  很多局面都是易形成难打破,仙门五家领头也有数百年,如今好不容易接连破了“两个口”,很多人想趁此抓住机会也无可厚非。

  所以梅花阑只是低眼把梅思归从庄清流手里接了过来,让它不受闹腾的好好睡了,似乎并不关心那些事情。

  庄清流意味深长地给了她一个“慈母多败儿”的眼神儿,才转向梅笑寒问道:“晏城主,你觉着兰氏会内乱?”

  梅笑寒似乎对自己的医术十分有信心,想也不想地点头道:“兰颂如今肯定是大抵醒不过来了,起码短时间内不会。而没了他,那些兰氏长老很难再保持一心,虽然把别人干了自己上肯定是不能,但兰氏旁支还有不少人,端看这些长老如今各自想扶持谁,明争暗斗结束之后又到底能扶出谁了。”

  梅花阑这时忽然转头,看了庄清流一眼,庄清流几乎不用跟她对视,就明白了她这一眼的含义——内斗最是消耗,所以这算是又倒了一家。

  那么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下一家?

  如果有的话,又该轮到谁的头上了?

  庄清流跟梅花阑互相看着看着眨眨眼,收回目光,抬手摸索起伞内面游走的鱼影:“管它呢,反正这次兰姝尸骨都炸了,我半年内绝对不接单了。”

  梅花阑大概连蒙带猜能理解“接单”的意思,于是侧脸看着她笑了下。

  梅笑寒却神秘地转头:“话虽如此,可是庄前辈——我总感觉还没完,你怕是还要被找上的,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毕竟漂亮的女人都很难清闲下来。遇山开路,逢水搭桥呗。”庄清流说着,转头笑瞧了梅花阑一眼,“况且我有大佬呢。”

  梅笑寒于是笑说道:“那我先替庄前辈一大哭。”

  “我早都替自己泪流成河了。”

  庄清流也低头笑了声,然后又抬手从思霁小丫鬟的背筐里摸了个桃,学梅笑寒那样削了皮吃了。心里觉着灵璧地界的大桃子果然人间美味,估计放软了又是另一种好吃,搞不好回去后,还可以再弄一些罐头。

  她心里这么想着,实际上却还没走出灵璧地界,便把一筐桃都吃完了。

  梅花阑于是又给她买了一筐,然后又吃完了;再买……再吃完。

  梅思霁因此每天都要当背筐丫头,气得时常对庄清流白眼连连,感觉这一趟出行回来,最费的是眼睛!

  庄清流毫不愧疚地冲她托腮笑,并且故意把回程的节奏一拖再拖,一路又尝遍了灵璧为数不多能拿出手的一些美食。

  等终于回到梅家仙府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此刻刚入夜不久,整个梅家仙府正层层峰岭地依次亮起烛火,接着绚烂温暖地连成了一片。

  匍一踏入屏障内,庄清流连身带心都涌出了一股莫名的亲切,就好像是真的回到了家那样。同时脑海中不由想起,她院子里种的葡萄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活没活,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嘴。

  梅思归一进仙府就开启飞行模式上了天,梅思霁则是把一筐烂桃甩给看门的弟子后,就头也不回地高冷走了。

  剩下三人还没走几步,就有两名传话的弟子从夜色中迎了上来,异口同声地恭敬道:“端烛君,几位长老已经在宗阁等您了。”

  庄清流发现他们话落后,梅花阑脚步居然诡异地戛然一顿,旋即脸上出现了一股很轻的……但十分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心里一动,刚侧头打量,就见梅花阑缓慢偏头,跟梅笑寒对视了一眼。

  梅笑寒则是唉了一声,袖手望天道:“好吧。”

  她“吧”字落下,梅花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倒下了。

  “……”庄清流立马低头,一把捞住她,震惊道,“……你怎么了?”

  梅笑寒从天上收回视线,语气担忧表情木然道:“庄前辈,她这是晕过去了。”

  “……”

  “?”

  梅笑寒说着,接过梅花阑上前两步,对传话的两名弟子和旁边守山门的四人道:“都过来。”

  几人连忙过来。

  梅笑寒又道:“站成一排,看着我的眼睛。”

  几名弟子照做。

  梅笑寒便十分淡然地低头看了眼梅花阑,又抬眼,看向他们道:“端烛君此行在灵璧受了非常重的伤,因此我一路不敢快行,堪堪吊着她的命回来医治。”

  庄清流:“……”

  六名弟子的表情倏地都变了,连忙看向她怀里:“难怪端烛君脸色如此苍白,那方才……”

  梅笑寒神色凝重起来,低头给梅花阑喂了两颗药:“方才恐是回光返照。”

  庄清流:“……”

  六名弟子眼神儿开始变得惊吓异常,似乎并不觉着她的话有哪里不对,而是连忙抖着声音问:“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晏大人?”

  “现在——快抬长软榻来。”

  梅笑寒每说一句,语气和表情俱都像模像样地随之沉重几分,因此到了这时,六名弟子不管是看山门的还是传话的,俱都吓飞了,掉头就往里面狂跑去抬长榻,还大声喊人去宗阁传话和召集医师。

  旁观了全场的庄清流目瞪口呆,低头看看自己理了理袖摆的“某回光返照大佬”,又抬头看向梅笑寒:“……这样儿也行吗?这都是哪一出?”

  梅笑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地转头,意味深长道:“庄前辈,花阑确实伤很重,起码得休养月余。”

  庄清流:“……”

  梅笑寒却旋即话头一转,又忽然压声地冲她挤眉弄眼:“但要是今天走着进了宗阁,那之后在静室受罚可不止月余了。”

  “???”梅畔这个人,居然还会怕这个吗??还是梅家的几个长辈长老都是厉害角色??

  庄清流仍旧十分惊疑地低头瞅了瞅:“那这位说倒就躺的大佬,平时是不用理事的吗?她平时在梅家负责的事情是什么?”

  梅笑寒十分认真地沉思了半晌,居然没能说出来,于是状似灵活地概括道:“这,大概就是平时哪里有别人处理不了的事,就派她去吧。”

  庄清流:“……无业游民?”

  “……”被“无业游民”了一脸的大佬顿时掀眼一看她,可能本来还有两句话要说,现在却只是转而抬手,把替庄清流收了一路的小绿蛇直接盘上了她的手腕,然后坐上“担架”走了。

  “……”这人怎么这样儿?!

  庄清流整个人当场被冰凉的触感缠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就把手抬出去胡乱剧烈地甩甩甩,好悬没把手腕连带小臂甩成三截儿飞出去。

  然而这生命力顽强到倔强的小蛇不仅没被她甩走,反而萌萌哒地顺着庄清流的手臂盘绕几圈,然后绕过颈后爬上了她肩……小脑袋跟她贴了个脸对脸。

  庄清流一动不动,眼皮儿斜着一垂:“……”

  这时,她另一只手腕上的金光一闪,渡厄“嗖”得一声,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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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蛇一见到渡厄似乎吓飞了,猛然原地盘得炸了一下,然后匆匆摆摆尾巴,一股脑地飞速下地忙忙游走了。

  庄清流十分震惊且意外,很快摩挲了几下自己的手腕,冲渡厄问:“……这又是什么情况?它为什么怕你?”

  渡厄似乎仍旧不想跟她说话,只是在半空高傲地盘旋游走了一圈,舒展了几下身子后,又兀自盘回了它的栖息地……庄清流的手腕。

  “啧。”这一个两个的,都跟成了大精似的。

  近日长途跋涉,庄清流也实在有点倦意,于是不多计较地看了眼大佬被抬走的方向后,便自己回了熟悉的梅苑。

  院子一切照旧,甚至因为仙府内的灵气作用,平时都是不染纤尘不落灰的,所以室内一应摆设干净得也不用收拾。

  庄清流十分满意,第一次真诚地赞美修仙世界好。

  只是她刚推开大门,居然发现院中月光照映的石凳桌前,此刻竟坐着一个满头卷发的少年。这少年随他推门的声音也很快转头望了过来,两只眼睛十分黑亮而深邃。

  庄清流跟他对了个大眼儿瞪小眼……顿了片刻后,才一把合上院门,几步咔哒地上前低头问:“你哪位?”

  离近点儿看,这时尚卷少年的眼睛居然又圆又漂亮了几分,庄清流不由感觉……自己输了。

  与此同时,那少年有礼貌地站起来答了话。

  他道:“庄少主,你不认识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肯定猜不到这个“卷卷卷”是谁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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