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海底, 有一块散发着荧光的硬化晶体，一只长满出触爪的肉团蹲坐其上。

　　肉团拥有多条触爪，触爪们有一部分伸得特别长, 通向海面。而剩下的一部分, 行动却缓慢得许多。

　　有三三两两贪婪又不畏死亡的小鱼小虾被从晶体中散发出的荧光吸引，飞蛾扑火般向上撞去。

　　守在晶体旁的触爪一抓一个准。

　　迦耶只睁开了四分之一左右的眼睛，全数用于瞄准海面上的轮船。

　　捕捉鱼虾全靠它们自身行动时产生的水流波动。

　　迦耶剩余的触爪挥舞的速度在逐渐变慢, 秒速降低了零点几的样子。

　　虽然细微，但迦耶仍然感觉到了。

　　情况有些不对。

　　它应该没有哪里的消耗会让行动变慢。

　　迦耶犹豫着，是否要继续睁开更多的眼睛以此快速解决战斗好让它空出心神来寻找问题的根源。

　　与此同时, 悠木良摸到了迦耶在他眼中的视觉的死角。

　　肉团睁开的眼睛基本集中于同一位置，剩余的部位并没有更多的眼睛了。

　　而悠木良又发现, 被迦耶攻击的东西同时还包括着被上一次攻击卷起的碎石。

　　可碎石对迦耶并不能产生任何威胁。

　　这就足以说明，迦耶实际上，居然是一个更加依赖视觉生存的异闻生物。

　　悠木良的视线不自觉集中到了迦耶身下的结晶上。

　　结晶被迦耶几乎遮挡住了全部, 但还能看到结晶侧有一缕长长的头发。

　　翠绿的发丝柔顺卷曲，铺洒展开。

　　从不同的角度上看，发丝上还有着金属般的光泽在变换流动。

　　与咬鹃的羽毛很像。

　　悠木良有些沉默着一步步走近了。

　　等靠近到一定范围时, 忽然，他看到眼前肉团坑坑洼洼的表皮裂开了一个口子。

　　裂口张大，露出一颗充斥着血红色的眼珠子。

　　更加暗红的血丝爬满眼珠，在眼睛上蠕动不休。眼膜随着血丝的游动显得起起伏伏，时而绷紧，仿佛下一秒血丝就能破眼而出。

　　这只眼睛, 与悠木良三目相对。

　　···

　　悠木良猜得没错, 比起感觉, 迦耶确实是一个更加擅长运用视觉的异闻生物。

　　它天生拥有数十只眼睛, 拥有无可挑剔的视域，视觉才是迦耶天生的优势。

　　它也习惯了不去刻意感知，而是睁开眼睛观察。

　　在迦耶的力量没有失去大半之前，它拥有足够的力量去驱使自己的眼睛使用，根本无需刻意感知。

　　而在它突破封印、失去力量后，它所处的环境也是安谧的深海之中。

　　异闻生物被契约限制，大型海洋动物无法潜入深海，它在这片深海中没有敌手。低等鱼类甚至连它的表皮都无法咬破。

　　它自然而然地，习惯了不去感知。

　　直到今天，它的感知器官拉响警报。

　　那是熟悉的同源的力量，就好像是它的分/身一样。

　　但不受它的控制，仿佛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同时还混杂了其它的气息。

　　迦耶难得升起了一丝好奇。

　　异闻生物总是孤独的，在迦耶漫长的生命中，它从未与其它异闻生物交流。与它们见面时，多半一见面就开打。

　　这还是迦耶第一次有了想要与异闻生物交流的念头。

　　当然，异闻生物的交流自然也不会是和平的。

　　迦耶想要的是先将这只异闻生物抓过来打一顿确认高低地位，再‘好好交流’。

　　我好像见过它？

　　迦耶总觉得这只疑似自己后代的异闻生物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力量。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

　　红色独眼盯着悠木良过了整整一秒。

　　迦耶没动，悠木良也没动。

　　迦耶陷入了思考，而悠木良在暗自蓄力。

　　迦耶让它那只占据了头部百分之几的、相较而言微小脑子运转起来。

　　但也许是由于长时间没有动用，脑子早已生锈，现在乍一使用，迦耶只觉得脑子中一片刺痛，嗡嗡作响。

　　迦耶的思维一片混沌。

　　没有脑子控制的触爪发了疯，本能驱使着它们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一切。

　　一时间，海底中尸体遍地。随着浮力，尸体们还维持着生前的姿势，在半空中悬停，不上不下。

　　悠木良离得远了几步，险险在攻击的范围外，没有被触爪伤到。

　　忽视触爪造成的破坏，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时机。

　　触爪因混乱而无序攻击，这也意味着它忽视了防守。

　　悠木良呼唤起了黑雾。

　　青年身上的黑雾逸散而出，包裹了周身。

　　黑雾凝聚成小触爪，把被悠木良一同带下海的大箱子一把掀开。

　　大箱子刚一到地，就泄露了满箱的漩涡鱼尸。

　　漩涡鱼尸，是漩涡灾难的产物，似乎因为被异闻力量感染，鱼尸一直没有腐坏，还阴差阳错地拥有了轻微的迷惑力量。

　　继承自漩涡的力量能让看到它的生物想要扭曲成为漩涡的形状。

　　当然，这点力量不管是对迦耶还是对悠木良都没有任何迷惑作用。

　　于是，这力量便成了为悠木良提供更多力量的能量源之一。

　　小触爪们有条不紊，把鱼尸排列成了一条小路，从远方铺来，垫在悠木良脚下。

　　与小路同一时刻完成的，还有悠木良的异闻化。

　　黑衣少年再度出场，只是这一次，白雾领域不再，转而全力维持黑雾的运转。

　　远比上一次强大凝实的小触爪们围绕在少年周围。

　　无人知晓，为了这一次救援，他在短时间内吞食了多少异闻生物的力量结晶。

　　“地花。”

　　少年轻声低喝。

　　这里既不是陆地，也没有道路，想要黑雾成型并不容易。

　　没关系……

　　少年余光看着从自己划伤的手臂上滴落的血珠，估算着极限。

　　这一次，没有咬鹃来阻止他流血了。

　　有了坚定的后援，黑雾瞬间膨胀起来。

　　薄如蝉翼的花瓣像刀锋般尖锐，破开海泥，暴露在触爪的攻击范围内。

　　一朵花有六七片花瓣，每一片都直棱棱地斜竖起来，露出空无一物的花芯。

　　花瓣边缘长有倒刺，每根倒刺都是一个小钩子，一排整齐地排列着。

　　花朵普一冒出，就遭到了触爪的袭击。

　　触爪的攻击方式多变，有时是直接一掌拍下，让目标如同蚊子一样被拍死在地上。

　　又时又直接挥舞着，鞭打而下，抽飞目标。

　　又或者让爪子撕碎猎物。

　　这朵花非常好运地遇到了鞭打来的触爪。

　　花瓣一被触爪触碰，就立即合拢。

　　利用触爪挥下又抬起时稍微减慢的一点速度，花瓣上的钩子扎进了触爪表皮。

　　每一片花瓣都紧紧抱住了触爪，让整朵花挂在触爪身上。

　　也有运气不好的，直接被触爪一巴掌拍扁，糊了一地，还得花时间重新立起来。

　　少年等不了多久，他的血液终究是有限的。

　　血液一点一点流淌，时间也在嘀嗒着过去。

　　少年冷静地等待每一根触爪都挂上花朵。

　　这倒不是为了杀死迦耶而想出来的办法，而是为了制造空隙。

　　从看到迦耶的第一眼，少年就放弃了杀死迦耶。

　　不是迦耶太强大，而是它太难杀。

　　异闻生物体型越大，恢复力就越强，跑。

　　像迦耶这样的体型，寻常伤害在攻击后的下一秒就能恢复。

　　而如果要将它吞噬，所需要的力量也庞大到不可思议。

　　少年选择了更省时省力的做法。

　　当触爪挂满花朵，少年下达了命令。

　　“注入。”

　　花瓣上的钩子是空心的，专门用于注入所需液体。

　　听到少年的命令，雾花心领神会，分泌出消化液与抑制液一体的混合溶液，顺着钩子注入触爪体内。

　　一朵花没有多大，所分泌的液体也不多。

　　却已经足够。

　　少年要的是机会已经出现了。

　　给异闻生物注入消化液的感觉，就像是把王水倒在人皮肤上，能力强不强另说，痛是一定的。

　　同样，为了加剧、延长痛感，不让迦耶快速修复，抑制液也是必要的。

　　一瞬间，位置各异的触爪们不约而同出现了断线。

　　它们先是在原地僵硬了一秒，接着更加狂乱地疯狂起来。

　　一秒，少年冲进了触爪中心，肉球所在。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站在肉球面前，少年进退两难。

　　触爪的反应比少年预想的要快了几秒，少年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消化能力实际效果居然这么差，才会导致他陷入这样的窘境。

　　少年：……

　　他叹了口气，哀怨地想着自己的能力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给力一点，一边召回了黑雾给它们下达新的指令。

　　黑雾聚成团块状，无视瞪着十几只血红眼珠看向自己的肉团，径直包裹了迦耶身下的晶体。

　　黑色与透明相撞，黑雾霸道地在晶体表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孔洞，顺着孔洞打入晶体。

　　晶体也没见抵抗，轻松让黑雾钻进了身体里。

　　纯黑的纹路爬满、沁入晶体，慢慢地，黑树在晶体中生长、绽放。

　　只是这一碰可就不得了了，刚才还迷迷瞪瞪地肉球居然一下子清醒过来，清楚锁定了少年。

　　迦耶反应迅速，多条触爪相继向少年攻击，进攻时还不忘把少年的退路堵死，务必要当场把他抓住。

　　但迦耶忘记了，它那大长触爪之前是如何原因不明、由快变慢的。

　　在它身下，它此前一直以为是半个雕塑的晶体，猛然剧烈消散起来。

　　无形的压力将这片海域笼罩，海底的两个异闻生物都是攻击的对象。

　　刹那间，原本就无风的海域更加安静，水波不起，涟漪不生。

　　海中的生物被强行驱逐，来自于本能的恐惧和警告促使它们快速逃离，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波及，从而死去。

　　海面上的中原中也也同样收到了这个警示，但到底是艺高人胆大，再加上悠木良还没出来，他也不会就这样离开，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