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周弘让)

  立秋之后,魏渊行冠礼。冠礼在魏氏宗庙举行,齐方瑾为来宾,冠礼从早上便开始,魏渊在家中沐浴更衣,行至宗庙,魏致、齐方瑾与几位叔伯在宗庙等候。魏致上告祖宗后冠礼开始,魏渊长跪于席,齐方瑾为他加冠三次,先是黑麻布做的锱布冠,表示此后有治人的特权;接着是白鹿皮做的皮弁,表示此后要服兵役;最后是爵弁,一顶赤黑色的平顶帽子,表示此后有权参与祭祀。

  魏渊谢过老师,齐方瑾看到自己又一个学生成人,甚是欣慰,端过酒觚敬酒。魏渊接过酒一饮而尽,因魏渊母亲已逝世,见母亲的流程便省了,直接由齐方瑾取字。魏渊灵心惠识,深心探道,正应渊玄一说,故取字“玄卿”。

  接下来魏渊便是到处去见人,先是兄弟姑姊,后换礼服戴礼帽带礼品,进宫去见魏王,后又见卿、大夫、乡先生,最后魏致向齐方瑾敬酒表示感谢,礼成。

  一整天下来,直从天亮累到夜幕降临,颜俞光是听说就不住咋舌:“徐怀谷的冠礼也没有这般复杂。”

  想来,魏氏是正正经经的贵族,礼仪自然繁琐些。颜俞忽然想到自己,徐谦虽然不是贵族,但是人家好歹有亲爹娘,有祖庙,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到时候如何行冠礼呢?他曾问过魏渊,老师会给他取什么字,但却没想过,老师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为他取字。

  冠礼后魏渊休息了两日,齐方瑾便要他们出去看看,毕竟出来半年有余,还未曾去见识过各国民生,实在说不过去。

  颜俞问:“看些什么呢?”

  解决了魏渊加冠和为齐映游许亲两件大事,齐方瑾心情好了不少,耐心开导他:“如果让你去治理一个国家,你会看些什么呢?”

  “看城防是否坚固,百姓生活是否富足,庄稼收成是否良好。”

  “仓廪足而知礼节,可不能只看富足······”

  眼看着自己最讨厌的仁义道德要来了,颜俞赶紧说:“还要看百姓生活是否有序,额······”说到一半又给忘了。

  魏渊偷笑,赶紧解围:“老师不必担心,我与兄长会带着俞儿的。”

  齐方瑾点点头:“那便去吧。”

  这样的事从前徐谦和魏渊做过不止一次,即使要看收成是否良好也没有到过农田中,但是颜俞却是头一次,对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好奇,竟拖着两位兄长站到了田埂上,眼底尽是金黄的麦浪,农民就在其中弯腰收割。

  “其实就算真的要看收成,也不必亲自来。”魏渊说道,“向治粟内史问一声便是了。”

  治粟内史是九卿之一,管租税赋役,若是收成差了郡县长官自然会上书禀告,以魏渊和徐谦的身份,向治粟内史问一声今年全国各地收成如何,算不得大事。

  但是颜俞不以为意:“可若兄长不亲自看一看,又怎么知道耕种与收割辛苦?”

  魏渊看了眼沉默的徐谦,笑笑:“倒是俞儿有心。”

  徐谦却是问:“怎么魏王没有请老师入宫?”

  魏渊道:“王上不同于晋王,没有野心,亦不求上进,大约不会请老师了。”

  颜俞心想这不就是胆小么?却又不好意思说,便再没人说这个话题了。

  几人在宁成、高陵城内及附近走了十来日,北魏秋日凉爽,不像安南依旧炎热,几人早早穿上了厚衣服,山岗上的枫树一片火红,见惯了安南秋日的颜俞着实为此惊艳,不住感叹:“原来秋日也这般热烈!”

  魏渊微笑不止,这就是他要的秋风,只可惜高陵秋蝉稀少,是要等到以后在安南细赏了。

  “俞儿,明日兄长带你去策马吧!”

  “好啊!”颜俞以前总听魏渊说北魏有大片广阔的草原,一望无际,在那上面可以无忧无虑地驰骋,长风猎猎作响,人马迎风奔腾,那真是心胸最开阔之时。

  那时颜俞还被困在小小的骑射场里练习骑射,听他说这些,心痒得厉害,如今终于要体会一回了,怎么能不高兴?

  徐谦不置可否,好像什么都随他去。

  魏渊和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从离开东晋起,就发觉他们俩不对劲,前后几个月,一会好一会坏,这十来日又不怎么说话了,定然是有事,怕是他们自己都没理清楚的事。

  草原在宁成北面,来回也得两三天,魏渊和徐谦同齐方瑾说过,老师允许后才带着颜俞和几个仆人前往。

  颜俞一路上心都飞走了,好似脱了笼的鸟儿,欢喜之意到处漫溢,因着魏渊一路同行,徐谦一算,竟已有半月不曾单独与颜俞说过话,从前不觉有异,如今倒是难熬得很。于是悄悄打定主意,到了草原上,必要把事情同颜俞说清楚。

  只要颜俞有那个意思,他拼着一死,也要与俞儿共进退。

  却不曾想,颜俞一到草原上就已经被魏渊带走了,徐谦心中一阵懊恼。

  魏渊远远回望了一眼徐谦孤单的背影,颇有些戏耍兄长的得意,又回过头问颜俞:“俞儿,你最近跟兄长是怎么了?”

  颜俞心一空,仿佛觉得□□的马颠了他一下,吓得他差点摔下马来:“没,没什么啊。”

  “这还没什么呀?是不是要被吓得摔断腿才是有什么?”

  “我哪有?”颜俞低头掩饰着,并不看魏渊,“我本来就讨厌那徐怀谷,兄长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俞儿,你真的知道什么是讨厌吗?”魏渊摇摇头,“讨厌一个人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什么样?”

  “故意闹他,气他,与他说反话,分明是要他多看你几眼,可又怕他,躲他,是担心将来会失望。”魏渊顿了顿,“俞儿,这是动心了。”

  “动心是个什么东西?”颜俞胡乱攀扯,“心都不动,那不是要死了?”

  魏渊笑了:“说浑话自是说不过你,你自己想。”说罢,竟是掉转马头朝扎营方向而去,颜俞叫都叫不住。

  “玄卿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俞儿呢?”徐谦奇怪。

  魏渊欣赏着他的表情变化:“兄长担心俞儿?”

  “自然是担心的,他一个人······”话音未落,两人就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马嘶声,魏渊尚未反应过来,徐谦却是立刻翻身上马,惊慌的声音碎在“咻咻”的马鞭声中,“俞儿!”

  草原上的风舒卷,骑在马上却感觉异常猛烈,刮得颜俞脸蛋生疼。他心中一团乱麻,本想借着疾驰一番忘掉烦心事,哪知马儿突然受了惊,马头高高扬起,差点没把他甩下去,颜俞慌张地拉住缰绳:“你别甩我呀!”

  徐谦奔驰而来,只见颜俞正东倒西歪地黏在马鞍上和□□的马争夺控制权,随时都有可能被摔下去,他赶紧驾马过去:“俞儿,小心!”

  一听见徐谦的声音,颜俞顿时慌了神,片刻的分心让他在这场人马之战中落了下风,天旋地转之间人已被重重摔落在地,全身骨头都像散了一样,眼前一片昏花。

  甩掉人的马顿时兴奋不已,长嘶一声,原地蹬了两下便跑远了。

  “俞儿!”魏渊也赶过来了。

  徐谦紧赶慢赶地下马去扶颜俞,其实草原土地柔软,加之马儿也没有多疯狂,没摔出伤来,只是刚刚那一下,颜俞整个人被甩在半空,又重重坠下,实在把徐谦的心都给吓停了。

  “俞儿,你没事吧?”

  颜俞除了浑身上下疼,确实没大碍,可想着自己在徐谦面前出了个大糗,丢死人了,当即扭过头去,不敢看他,话也不说,魏渊又奔过来,神情与语气俱是自责不已:“怪兄长,兄长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快让兄长看看!”

  “别别别,”颜俞躲开两人,踉跄着站起退了两步,“我没事的,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徐谦吓得脸都白了,不住地喘着气,仿佛他才是那个坠马的:“没事就好,回去吧。”

  颜俞看他那个样子,心中很是愧疚:“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我本来没事的,你一来,我就······”说着说着不知多少委屈涌上心头,“我一看见你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徐谦却是一言不发转身上马,颜俞忽然就怔住了,他要走了?不理我了?思及此处,两行眼泪猝不及防在脸上刷出两道泪痕。

  “俞儿······”魏渊也越发慌了,转头求救,“兄长。”

  徐谦坐在马上,叹了口气,按辔徐行至他身边,朝他伸出一只手:“俞儿,过来。”

  看着他伸出的手,颜俞一下连眼泪都止了。他记得小时候学骑射,第一次上马那天,徐谦也是这样,淡淡地坐在马上俯视他,朝他伸出一只手,说:“俞儿,过来。”

  久远记忆中的徐谦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颜俞产生了瞬间的恍惚,原来他们长大得这么快。

  颜俞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好似唇上残留着糖渍,但他明明什么也没吃。刚刚被摔得那么重,仿佛也不痛了。徐谦心中虽担心,但看着他的小动作,还是不由得笑了,笑完后只觉口干舌燥。

  北魏的风,太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渊儿取字我瞎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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