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

  六七月份的雨是个急性子,来的快,去得也快。

  空山新雨后,心水园后院的桔子树被雨水冲刷的清爽。

  小果农正在厨房里拿着把菜刀,举棋不定,案板上是一条还算活蹦乱跳的鱼。

  “你先把它敲晕,用刀背敲晕,然后刮掉鱼鳞,用水洗干净。”文墨看着百度提供的步骤,正一字不漏地念给她听。

  宋宴回到家,刚好看见她们一惊一乍的动手。

  准确来说是,舒澄清敲了第一下的时候,那鱼挣扎了几下,跳呀跳,蹦到了文墨面前把她吓得一惊一乍。

  舒澄清赶紧把鱼按回去,照着鱼头啪啪两下,总算把它敲晕在案板上。

  一进门看见这副景象,宋宴眼尾挑着,开口问:“你们在干嘛?”

  文墨看见人眼睛瞬间亮了,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四哥,你回来啦!我们在做鱼呀,嫂子想吃糖醋鱼。”

  舒澄清闻言,提着刀,转头白了一眼文墨。

  谁想吃鱼?五分钟钱作天作地吵得她看不了书的人又是谁?

  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文墨双手合十求饶,不能让她哥知道她让嫂子干活,不然她可能会被赶出去。

  舒澄清:“……”

  “让兰姨做不就好了,怎么自己动手?”

  舒澄清比文墨淡定些,对他突然回来这件事没什么反应,依然照着步骤,一点点的刮掉鱼鳞,动作有些生疏。

  “前几天兰姨说家里有事,请假了。”

  宋宴脱掉外套,解了领带和袖口,作势接过她手里的家伙,“家里那么多人可以使唤,干嘛自己动手?我发了他们薪水,不是让他们闲着的。”

  开放式的厨房,文墨坐在吧台上继续看下一步步骤,啧了一声:“试过了,他们做的糖醋鱼太甜了,就是不知道哪不对劲。”

  宋宴笑了,“不是不对劲,是这边的口味偏甜。而且你让澄澄给你做,哪怕是哪根脑筋不对劲了。”

  哪不对劲也不能让舒澄清做啊。

  先不说能不能吃,就冲她的厨艺,厨房就跟一次性的差不多。

  舒澄清自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不爽之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反驳,只是轻声啧了一声,抬眼轻飘飘跟他对视了一下,以示警告。

  宋宴的笑意悉堆眼角,手臂蹭了蹭她,“一边玩去,鱼腥,别溅到你身上。”

  舒澄清不没跟他客气,索性洗干净手跟文墨一起坐在吧台上,捧着一桶冰淇淋,一勺一勺挖着吃,凉得牙齿打颤。

  宋宴跟她这种厨房非法分子不一样,人家是个厨艺了得的小厨郎,动作娴熟,改花刀,下油锅,烧糖醋汁,一气呵成,看她们买的鱼还挺多,又做了一道清蒸鱼。

  鱼上桌时,那桶冰淇淋已经被她们吃得见底,文墨闻着味儿就坐下偷吃了几块,“就是这个嘛,这个甜度就刚刚好。”

  舒澄清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连宋宴走到她身边都没发觉。

  “澄澄。”

  她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也想去试试糖醋鱼,她就不信真的要这么大的区别。

  她刚跨出一步就被人拦下。

  宋宴斜着身子靠在吧台上,挡住她的去路,手一伸,捏着她的脖子往他面前压。

  凑近一看就能看见他眼底幽深,语气不似刚刚平和,“澄澄,你嘴角的冰淇淋我帮你吃了吧。”

  舒澄清心一动,有些恍惚,然后就感觉自己被舔了一下,温温湿湿的。

  他也没有太过分,亲了一下就放开了她,手却停留在她的耳垂,厮磨惹她忍不住侧目看他,笑得眼睛弯弯的,“我好想你,澄澄。”

  他这份模样落到舒澄清眼里,不由莞尔,“你在洪南干了坏事儿?”

  他依然笑,“没有啊。”

  文墨转过头,看着说悄悄话的两个人,清咳了一声,“你们天天二十四小时视频还有什么话要聊的,等一下鱼都凉了,不好吃了。”

  他出差了快两个月,两个人天天视频,连睡觉都得看着她,一日三餐般准时打电话过来,睡醒打了几个哈欠都一清二楚。

  这些骚操作舒澄清真的是要吐了,半点异地恋的感觉都没有。

  也难怪她对他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对比他,她还是对鱼毕竟感兴趣一点。

  舒澄清绕过他,坐进餐桌,然后夹了一筷子糖醋鱼。

  宋宴在她旁边坐下,“好吃吗?”

  勾着笑,“嗯,好吃的,你做的糖醋鱼好吃。”

  其实,她吃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糖醋鱼吗?

  文墨这个兄控,简直无脑吹。

  宋宴已经坐下,把她的套路看得透彻,“好吃就多吃点,晚上带你去吃烤烤乳猪。”

  说起吃肉,有人的嘴角疯狂上扬。

  有肉吃的日子,总是让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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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玛莎拉蒂渐渐往一条上山的路开,一路上黑漆漆的,也没有路灯,往里开了十多分钟,车停在一栋别墅前,下了车,才知道已经到了山的半山腰。

  别墅外栽了很多树,高挺笔直,可惜太黑也认不出是什么树,跟外面的漆黑不同,别墅里灯火通明。

  走进别墅是后现代风的装修风格,把欧式的奢侈与后现代的简约完美融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特立独行的体验。

  佣人领着他们沿着客厅的走廊,走进后院是一片草坪,摆着一些烧烤架一群人在谈笑。

  有人来迎,跟宋宴打招呼:“宴少,总算来了。”

  没等两人说上话,他又转移了目标,“小嫂子,久仰大名,总算见着面说上话了。”

  此人顶着一头红发,颜色很深,招摇扎眼,单眼皮一笑就变成了眯眯眼,浑身上下的气质很迷,开朗活泼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说着便伸出手,意外地对舒澄清行了个亲吻礼。

  楚原的吻落在她无名指的那枚戒指上,就是她拆不下来的那枚。

  有意思,果然眯眯眼都是怪物。

  她微不可闻的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宋宴。

  舒澄清见过他两次,但每次都没说上话自然也没心思打听过他,而且她记得之前他也不是红发的。

  宋宴的手稳稳地揽着她的腰,“楚原,楚总管的弟弟,你见过的。”

  舒澄清心里感叹了一句难怪,微笑回应,“楚先生好,今晚叨扰您了。”

  楚原插科打诨着:“别您您您的,小嫂子太客气了,里面请。”

  舒澄清避影敛迹地打量了一圈院里的人,发现不少熟人,但也有一些比较陌生的面孔。

  伍寻樱和苏望云自然也在其中,一个劲儿的冲她们招手。

  宋宴把她带过去,并没有带她去认识那些生面孔,“楚原他喜欢热闹,你们不用管那些人,这么舒服怎么来。”

  舒澄清今天穿的休闲,白色衬衣配杏色休闲裤,大卷的长发被她扎成马尾,倒显得有些学生气。

  她坐在伍寻樱那一桌,修长的腿叠了二郎腿,手被站着的宋宴牵着。

  她笑,“你是小学鸡霸王吗?还这么舒服怎么来。”

  宋宴无所谓的耸耸肩,摸了摸她的头,懒散地,无声宠溺着。

  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寒暄,宋宴不想打扰他们,便主动转移了阵地。

  伍寻樱见他离开,就忍不住小声跟舒澄清吐槽,“我下次一定要做男的,我就不信男生真的认不出哪个是绿茶!”

  舒澄清浅笑,“男人眼里只有长得好看的,和身材好的,谁会管哪个是绿茶。”

  苏望云闻言,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伍寻樱还没说清楚怎么回事,突然就被隔壁坐着的几个女孩子插话,说话嗲声嗲气,妖揉做作的聊一些珠宝服饰还总是话中有话。

  几个人就一口一个“小嫂子”的称呼舒澄清和伍寻樱想搭话,苏望云还能装模作样地应付着敷衍了事,可惜今天舒澄清一点聊天热情都没有,但凡话题到她那必终结。

  一个烟熏妆的姑娘还在炫耀新淘的包包。

  舒澄清抬头撇了一眼,估计包包设计师是从春运众多蛇皮袋中得到的灵感,感叹了一声:“倒是亲民得惊世骇俗。”

  烟熏妆:“……”

  林中鸟鸣一声,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一旁的苏望云笑得端庄,默默对文墨说:“看见了吗,这才是舒澄清不待见人的样子,之前她对你的嫌弃算什么。”

  文墨听着浑身一颤,默默给烟熏妆点了一支香。

  舒澄清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讥讽。

  小个屁的嫂子,伍寻樱那种还能勉为其难的应一声,她这哪儿跟哪儿啊。

  几个人破壁后终于消停了,她低眸摆弄着手机,无所事事,期待着她的小烤乳猪。

  南北朝时的贾思勰曾在《齐民要术》中这样形容烤乳猪:“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则消,壮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也。”

  作为肉食主义的舒澄清,餐后摸摸肚皮直感叹,中国汉族劳动人民烹饪技艺造诣高深,实令世人赞叹。

  此行虽惨造绿茶残害耳膜,但一点都不亏!

  楚原家不亏是特立独行的后现代风格,各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于是宋宴几个愉快的操持起另一样国粹:搓麻将。

  刚开始是舒澄清陪伍寻樱她们几个玩的,为了躲开那几个“大嗲瓜”,四个人扎堆玩。

  结果伍寻樱输得太惨,干脆也不要脸了。

  三个被舒澄清吊打一通后联名把她弹劾下场,换了纪折柳上来。

  文墨是刚学的,打麻将没天赋输的也挺惨的,索性让宋宴顶替了,转而找舒澄清打游戏。

  文墨是个有礼貌的小朋友,想玩楚原的游戏机,就出去问主人家的许可。

  舒澄清在旁边的台球室等人时,遇到一个人,挺意外的。

  怎么形容这个人呢?

  她第一次见他,还误以为他是个女孩。此人男生女相,偏偏不加修饰,留了一头长发,面色温和像尊玉菩萨,不同于宋宴的阴柔,他是属于一种假似女性的柔美。

  此时,这尊玉菩萨正面色冰冷地盯着她,朝她走来递过一杯酒,里面飘着葡萄冻,紫中带着冰的亮度。

  舒澄清懒洋洋的接个酒,合着两个人冰冷的气场,碰了个杯,葡萄冻撞击着杯壁,杯里的酒顺势被她饮下。

  “好酒。”

  辛辣凛冽却夹杂葡萄的果香,虽然不纯,却别有风味。

  沈浣溪捏着酒瓶的手一紧,冷笑着。

  她把酒杯放在桌球台上,脸上懒洋洋地浮现出一抹挑衅,又冰冷的笑意。

  由胡桃木手工筑成的台子,从着色到抛光处理,经过近十道油漆加工工序处理,将木质不同角度的光影变化和美妙肌理表现得更为透彻,看得出主人家也是个讲究人。

  “舒澄清,”不同于他脸色上的冰冷,很亲昵的一种语气,“阿宴,让我来看看你,怕你喝醉了。”

  舒澄清脸色微变,讥诮道:“呵,宋宴叫你来看我?”

  沈浣溪暗眸走近,酒瓶被拎到桌台上,手撑着台面向她压过来,姿势暧昧,低头在她耳畔轻飘飘地抛出一句:“好久不见啊,想我了吗宝贝?”

  舒澄清眉头一皱,伸手一推,有些用力。

  沈浣溪被她推得猝不及防,后面磕上了后面的挂着的画,他手脚利落稳住差点掉落的壁画。

  “怎么?见到我这么激动?”

  舒澄清冷嘲热讽:“我好歹也是宋宴带过来的吧,你动手动脚,合适吗?”

  沈浣溪对她的讥诮面色如常,“有什么不合适?你搞清楚,对于阿宴来说,我跟你,你才是外人。”

  她居然没法儿反驳,毕竟人家是陪着宋宴一起长大一起在宋家出生入死过的发小。

  他把画原地挂回,掏出烟,点了一支,烟雾缭绕中,继而给她递过去一支。

  舒澄清依然从善如流的接过,香烟在她指尖转了一圈,被放在耳骨上。

  她笑得讽刺人骨。

  “我听说疆流的事儿了。”

  舒澄清不说话,示意他往下说。

  “你怎么总喜欢干些跟别人相反的事啊?是不是这样显得你比较特别,比较离经叛道?”

  她看他一副想惹事的表情,反而一点也不急着解释,“我是不是离经叛道,你不是最清楚吗?”

  闻言,沈浣溪就这样冷冰冰的盯着她,让她一度怀疑他会把手里的酒泼到她脸上。

  他冷漠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你不是喜欢赌吗?这次我们也赌一赌,你猜宋宴会站在你这边背叛宋家,还是……放弃你?”

  舒澄清纹丝不动,表情更是稳得毫无破绽。

  他在她脸上看不见异样,大失所望,“你真的不害怕呢,还是掩饰得太好?”

  沈浣溪在她这里栽过一次,当年他筹备许久的一块地被还在D大读书的舒澄清一个设计报告改变了G城土改局的决定,导致他血本无归。后来他转而将资本投入股市,那片土地则在跟舒澄清的一次谈判中转手了,结果没过三个月对方赚了个盆满钵满。

  沈浣溪打受打击,顿时心态崩了,沈家也不管,自己的股票也没心思搞,一路一蹶不振到宋修出了手。

  舒澄清觉得他是想报仇的。

  她靠在桌台边,双□□叉,抱臂看着他,厚颜无耻的说了一句:“我已经很久不赌博了。”

  好像刚刚坐在麻将台的不是她一样。

  沈浣溪笑着开了口,烟味呛人,“不赌了?枉你赌运那么好,这么有本事,宋家对阿宴十几年养育之恩,在他眼里你算个什么?可惜这一次不管你赌不赌,你都输定了。”

  舒澄清嗤笑。

  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这人有长进,威胁人的话跟几年前一样没新意,却学会了怎么往人心里戳刀子。

  不管这次沈浣溪没说错,在宋宴心里,她的地位确实比不过宋家。

  但他不知道,人不是这样比的。

  舒澄清直起身,跟他擦肩而过,冷笑了一声走出桌球室。

  回到之前的房间,宋宴还在搓麻将,眼睛倦眯着,给人一种懒散的感觉,嘴里叼着一支烟,火星明明灭灭。

  舒澄清将耳骨上的烟丢进嘴里,俯身在他烟头那点燃那只烟,上衣一低,锁骨分明,轻轻吸了一口,牙咬着烟便从嘴里冉冉而出。

  烟雾朦胧之间,她迷人娇俏的脸庞犹如妖精,落在宋宴眼里更是风情万种。

  宋宴掐灭了烟,抓住她的手臂就把人往怀里拉,把人按在他的大腿上,声音性感撩人,“不是戒了吗?”

  她不理他,在他怀里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了一圈牌面,指着一个二筒说:“打它。”

  纪折柳、伍寻樱、苏望云:“……”

  靠,屠狗?

  几个人都喝了点酒,最后宋巡来接人。

  舒澄清后半场喝得有些多,被宋宴抱着不愿意动。

  楚原看着,“小嫂子醉了,不如今晚在这住一晚吧,我家挺多房间的。”

  宋宴抬眸看了一眼二楼的阳台,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整个人阴森森的,情绪不大的说:“不了,你家跟澄澄气不合。”

  说完便抱着人上了车,留下楚原对着车尾气一脸莫名其妙。

  气不合,是什么鬼?

  回到家洗完澡,喝了醒酒汤,折腾了一番,舒澄清终于躺进了上帝在人间开设的第二个天堂——被窝。

  只可惜躺在床上的她,此刻反而毫无睡意。

  她扒拉着旁边捧着电脑加班的宋宴,“四哥。”

  他视线离开屏幕,转头看她,摸着她的头像摸小动物。

  舒澄清侧躺着,沉默良久之后,她感觉被压着的右手有些麻,“那块地不是我叫人买的,我没有设计过他。”

  “给你讲故事?”

  “......”

  宋宴把电脑放到床头柜上,拿起来舒澄清的睡前读物给她念,没有什么语气起伏,却一字一句的念的认真。

  发麻的右手被他牵着,缓慢厮磨,温热放松,一夜无梦,整晚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宋宴这个小厨郎,甜度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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