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

  这个男人的态度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迷,带着宋家特有的处理人的逼格,却干着一件恶婆婆拿着一百万让你离开她儿子的破事。

  迷就迷在:他手里是端着一杯要泼她的水,却非得给她加钱。

  “上面的意思是,局面不能失势,保宋宴无恙,必要时,可以排除一切干扰。”

  舒澄清身形一震。

  她没有追问所谓的干扰是不是包括她,因为楚河的出现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了解宋家的态度:不可。

  她点点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能理解。

  如果爱情的逻辑是爱不爱,那么命运的逻辑就是能不能。爱情问的是你爱不爱我,命运回答的是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有点答非所问,但细想下却发现这个答案只是殊途同归。

  感情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创造可能性。只要舒澄清还在,就是棋盘上最动荡的变化。

  宋宴像一阵冬风,冷冽而清狂,永远忠于自己,披星戴月只为一个人的事情,他做得到。

  楚河说的分毫不差:“以我对宋宴的了解,对你不利的事情,他一定会避开。你应该也清楚,这些事情一旦他决定逃避,原本的直线就会变成一团线,他的变动,他的作为,会被拎到桌面上示众。然后一项项罪名轻易就能扣在他头上,宋家的“小宴爷”,为情所困,以权谋私,管理疏忽,德不配位。”

  他说完,轻叹一声。

  这就是宋宴。

  他是希腊神话里的海神之子,战无不胜,刀枪不入,可一旦动了情,那个人就成了他致命的后踵,让他有了致命伤。

  男人直视她,仿佛声音中夹杂着冰,将现实的真相推到她面前。

  “知道宋宴这个人在宋家意味着什么吗?他用了三年就在宋家站稳脚跟,整个宋家的人都对他马首是瞻。宋家在他危难之时伸手相扶,他立过誓,永不反抗宋家,这样一个人,外面多少人等着他死,多少人要他死。”

  “舒小姐不是一直想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宋宴为了你亲自清理门户,当年宋家五门下的萧家反叛,主意动到你头上,宋宴一夜之间把萧氏从宋家剔除。”

  “这些你当然无从知晓,因为你已经被他藏到了国外,宁愿让你以为他不爱你也不想让你犯险,用心良苦。”

  一席话,她的触动很深。

  难怪宋宴会说,她一定不会想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的疼爱,她受之有愧。

  她沉默了许久,伸手将发间的使君子摘下。

  花苞卵状,线状披针,开得像一把伞,被摘下有一段时间,已经有些残花的意味。

  她仿佛忽然看透了世情,将人生的重量卸下,于情于理,她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楚总管您给我留了余地,也给了我分寸,没有让我丢了饭碗失了生计,这份情我承了。”

  男人一笑,没有说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说得分明,点到了,伤害与目的同样达成。

  情理之中,她不否认,可惜她天生反骨,嚣张至极,“楚总管有兴致给我讲花,那我也给楚总管讲讲一个故事吧。”

  “之前宋宴去洪南出差,知道我喜欢喝茶,给我带了一套茶杯,成化窑的,还挺贵的。说起茶杯吧,我就想起一个人,红楼梦里面的妙玉,她这个人不好,做作,自视清高。红楼梦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剧,妙玉的悲剧就在于她在修行,虽说是出家人,但欲望未绝,尘缘未了。”

  “刚好我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虽然知道通情达理的人更讨人喜欢,但我却不太高兴。事有轻重缓急,好歹我也知道,该走到哪一步,我对宋家有分寸了。楚总管,如果有一天我选择离开他,绝不会是因为任何人,而是因为我想,我才会去做。”

  舒澄清将手中的使君子揉在手心,玫红色的花瓣像极了一滴凉血,落暮下的她,一身薄凉。

  有心人泾渭不分,使君子规行。

  有心人前路无碍,使君子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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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河出了行政楼,在绿化带旁的一个垃圾桶附近点着了一根烟,吸了一口,趁着空隙接了个电话。

  “小姑娘挺懂事的,稍微点一点,就明白各个方面的态度。观大局,知分寸,只是心性太高,配你家那个金贵又难缠的外甥绰绰有余。”

  他点了点手上的烟,烟灰簌簌,笑意很浓:“你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的,避一避总是好的。宋宴还没学会平衡,放任他,只会自我毁坏,毕竟是你把他领进门的,多关注一点也很正常。”

  对方似乎又说了几句。

  他揉揉眉心,不怀好意的自嘲:“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日后你这个外甥要是知道了今天这一出,不晓得他是感激还是报复?假如舒澄清去意已决,宋宴未必受得住,毕竟,他当年……”

  楚河没有明说,对方却已经懂他的意思。

  对方似乎觉得他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女孩子嘛,多交几个男朋友才会变得性感。”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面前,楚河将手上的烟掐灭,提醒:“宋宴知道这件事,会跟你闹的。”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依然不以为然。

  电话收线。

  楚原从面前的轿车下来,细枝末节的话语他已经明了对话内容,颇有些惊讶:“小嫂子原来这么厉害啊,连你都动用了。”

  楚河嗤笑,眼神幽暗深不见底。

  高手的棋意,看不得的心思,谁能揣测。

  赤手空拳的流血时代过去了,一流的杀手,动手时从来不见刀枪。

  宋修这样的权谋之士,向来眼里只有杀将,并无男女之分。当年舒澄清把沈浣溪搞得一败涂地,宋修从败局里把沈浣溪捞出来时,就觊觎舒澄清这个人。况且“那边”的意思已经浮出水面,舒澄清这个人,是影响全局的关键,否则也不会让他亲自来办。

  楚河坐进车里,面色沉沉,嘴里喃喃一个名字:“宋修……”

  当年这个人出手,以一己之力担下宋宴这个重任,在他根基不稳的情况下,在彼时危机四伏的宋家,护住了这个男孩的周全。

  那时的宋修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而他却已预见了十几年后的今天,他这一护之恩换来一场杀局的敲定:宋宴从文家出来,心思重,目的不明,立场不定,不易控制。但再不易控制的人,依然还是可以控制的,宋修把他从文家带出来,恩情如山重,他不敢叛的。

  至于舒澄清,他很清楚宋修的后招。

  没有哪个寻常人的心思会重成这般,就算是在宋家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楚河,一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楚河若有所思,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转角有人在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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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吧,麻烦您了院长......”

  舒澄清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听着电话走在校道上都差点被撞到。

  回过神来还没看清人,一串难听的话语就闯入她的耳里。

  她站定,跟电话里的人道了谢挂断通话。

  “怪不得老师看不上我那几个钱,原来是有更好的去处。啧啧啧,现在的老师,真是败坏风气,也难怪现在的女大学生这么多出来卖,原来是老师言传身教得好。留过学的人,就是开放啊。”

  说话的人正是刚刚找麻烦的那个学生,嘴里不干不净,说的话也肮脏不堪。

  舒澄清冷眼看向他,目光却放在他身后向她走来的两个人身上,暗自蹙眉。

  下午放学已久,此时校道上人并不多,这边靠近行政楼更是人烟稀少。

  只见那个男的越说越激动,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了手嘴皮子也不消停,“你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不如你也陪我玩玩呗,我可比那老男人年轻多了,肯定让你舒……”

  可惜话音未落,就被人一拳揍晕在地。

  舒澄清平静地看了一眼来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面色讥讽,弱鸡。

  “败类。”把人一拳揍晕的程澈没有任何慌乱,反而冷眼唾弃了一句。

  越荀姗姗来迟。

  程澈是练家子,从小被扔进部队历练的人,一到寒暑假就被越老爷子锁在书房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越荀自然比不上他。

  越荀提着步子跑过来,也是慢了一步到达,“啧啧,真是阴险啊,背后伤人,”

  一脸嫌弃指责完,又转身问舒澄清:“没事吧?”

  “刘副官教你的都忘了?”程澈没理会他,反而冷眼对着舒澄清语气不善。

  “我看见你们走过来了。”

  舒澄清挥挥手,丝毫不在意,淡定回答,“你们来找我的?”

  越荀摸摸鼻子,谎话信手拈来,“刚好路过,刚好凑巧约你吃个饭。”

  “哦哦,那走吧。”舒澄清心思麻木,倒是没有在意话里的真假,回答很干脆。

  越荀没想到她这么快答应,愣了一下,说:“这人怎么处理。”

  俩人说话间,程澈已不知什么时候打了个电话,挂了后刚好听到他的疑问,“走吧,我叫人过来了。”

  上了车,舒澄清依然有些失神,前面两个人说了什么她也没有过多插话,对这两个人的来意也不多过问,完全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坐在车上往后仰,闭目养神。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舒澄清掀动眼帘接了电话,脸色骤然一变,挂了电话,声音很冷,“越荀,我临时有点事,没法跟你们一起吃饭了,靠边让我下车吧。”

  越荀从后视镜看着她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没有小宴爷的一天。

  女鹅独自梅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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